第23章【双更】

洛家大厅灯火通明, 陷入了一瞬的寂静。

洛舟平时不是高冷脸就是吊儿郎当的,此时的神情却很认真。

初瞳原本以为他还会调侃几句杜优容的话,没想到他反过来拿杜优容的话来问她。

孤男寡女……

的确, 孤男寡女, 又都是单身,虽然是兄妹但又没有血缘关系,一般人听说这样的先决条件, 大概都会觉得过夜不妥吧。

但初瞳还真的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哪怕任何一秒。

说起来还挺悲哀。

初瞳没想过的真正原因, 不过就是她非常清楚,在洛舟心里她就是妹妹而已,可能程度比不上亲妹洛棠,但是根本属性是一样的。

她刚上大学, 洛舟和教授吃饭会带着她;她喝醉酒,洛舟会去接她,不顾别人眼光当众抱走;她被男生追, 洛舟会替她挑三拣四。

她在这个对于她来说陌生的城市里上大学,他会对她很照顾。

但归根结底,就是哥哥对妹妹好而已――还是不会产生任何非分之想的那种妹妹。

因为要“孤男寡女出点什么事”的前提, 得是两人双方,或者至少其中一方有着不轨的意图、不纯洁的想法。

她有不纯洁的想法没错, 可她半点都不敢透露。

“洛舟哥, ”初瞳沉默了不短的时间, 才道, “你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

“……”等了半天是这个回复, 洛舟觉得她可能多半不好回答。他收回支在沙发边的胳膊,重新站直, “没什么,我随便一问,当没听到吧。”

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到底为什么要问她这个。

想让初瞳留下的时候,洛舟也并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刚才在听到她室友的质问时,微微愣了一下。

那是她的室友担心她,所以好奇,她会不会也有这样的担忧。

但看小姑娘的反应,这个问题问的,似乎有些不太对。

怕她尴尬,洛舟随手拨了拨头发,“早点休息,我先上楼了。”

说完便要转身。

“诶,等等――”初瞳却突然叫住他。

洛舟重新偏过头:“嗯?”

“洛舟哥,我确实没想过,”初瞳眼睛一眨一眨,“但我没想过是有原因的。”

“什么。”

“虽然说家里只有我们两,的确是孤男寡女。”初瞳说话时,看着他的眼神很真诚,“但是我举个例子吧,和你单独在家里,这就像是我妈妈带着我哥哥出远门,只有我跟我爸在家的时候一样。”

“……”

“所以,这对我来说,就是,照顾生病的长辈而已。”

“………”

-

生病的长辈心情抑郁,身体反倒有了明显的起色。

第二天一早,洛舟量体温的时候就已经恢复到了正常温度区间,为了保险起见,在初瞳的建议下,又喝了一袋冲剂。

这下子,洛舟的病算是好了,而初瞳也算履行完了昨天许下的那个承诺。

刚好她有个小组作业要下午回学校和组员讨论,吃过早饭之后,没呆多久便和洛舟告辞,临走前还尽职尽责的叮嘱:“你叫午餐的时候记得叫清淡的,每隔几小时就记得量一□□温,要是烧起来了就吃药,要是烧不退就叫医生……”

总之能想到的都说了一遍。

临出门时,洛舟想开车送她,被初瞳拒绝了。

她把他推回沙发上坐着:“这刚要好转,你别再出去吹风了,这次会感冒不就是因为去看演唱会的时候穿太少吹冷风吗?”

洛舟反驳:“开个车而已。”

“那也不行,呆在家里才最安全。”初瞳怕他不听,又强调,“你要是又烧起来,昨天我就白来了。”

“……”洛舟看着她不说话。

一再表示这附近打车很好打,而且会全程开着定位,一到宿舍就给他发消息,初瞳总算说服了这个才老老实实呆在家。

刚才说到演唱会那天,初瞳想起来什么,忍不住说:“对了,现在都快到冬天了,哥哥你记得出门不要再像周五穿那么少了。”初瞳数落他,“耍帅也要看年龄啊,你这明显已经扛不住那样耍帅了,还是注意一下身体吧。”

“…………”

被一个十八岁正值青春年少的美少女这么数落,洛舟是一句话也反驳不了,全部都堵回了心里。

-

今天天气很好,空气也难得清新。初瞳出了洛家大门,抬头看着天,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她一路走的很慢,边走边回想着这两天的事情。

刚才临出门前,看着洛舟黑着脸却又无法还嘴的样子。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就这样和洛舟相处,也挺好的。

洛舟嘴有点毒,可是毒的有趣,长得帅过大批明星,对妹妹又好,整个人除了脾气近乎完美――

如果将他当成一个很好的哥哥,而不是暗恋对象。

不用再斟酌字句,不用小心翼翼,随心所欲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被怼也不用在意,还能偶尔碡去看他吃瘪……不也很棒吗?

说不定,这样反而可以慢慢淡掉那些想法。

初瞳来洛家多次了,也总是听到白相宜和洛城明着暗着嘲讽洛舟至今单身的事情。

初瞳不知道他单身的原因,也没问过,但她很清楚,这人肯定不是因为别的单身,纯粹是自己眼光高,或者是嫌恋爱麻烦。

虽然他的脾气被他家里人嫌弃,可他在外面的知名度,人气,他本身的能力和性格,惦记他的人数不胜数,若是他松口,不说一呼百应也差不多。

初瞳读高中的时候,经常会被男孩子告白。

被告白的时候,看着那些男孩子有些青涩的面容,她几乎每一次都会想――洛舟十几岁的时候,是不是也会这样,板着一张帅脸,傲娇的和学校里受欢迎的漂亮女生告白。

大概没有人会拒绝他吧。

谁会拒绝那样一个浑身发着光的少年呢。

那时候的她,只是这么一想,都羡慕的要命,羡慕到心脏微微发痛。

初瞳上了出租车,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属于C市,对她来说却依旧陌生的景色。

她来C市读大学,更像是一种本能。

一种想要靠近自己喜欢的人的本能。

并不是有目的性的接近,也没有存过别的幻想。

毕竟他们最开始相遇的身份,以及他对她的态度,似乎就注定限制了一些别的可能。

也不知道洛舟会决定在什么时候,找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谈恋爱。

初瞳想。

如果等到他找女朋友那天,她还是过不去自己这关,接受不了,那大不了渐渐和他疏远关系,远远的看着,祝福他就好。

总不至于,一辈子只喜欢这一个人吧。

不会那么惨的。

-

初瞳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了,但周日是赖床日,学霸也不例外,杜优容她们才刚刚起床。

初瞳走到床铺旁边脱外套的时候,杜优容从床上爬起来,眯着眼和初瞳对视了五秒钟,才清醒过来:“啊,瞳瞳回来了。”

初瞳点点头:“嗯,基础概论有个作业定了下午去图书馆讨论,他烧退了,所以就提前回来啦。”

杜优容哦了声:“那看来是没事儿啊?”

初瞳:“……你说谁?我吗?”

杜优容:“不然呢?”

她肯定还是惦记着孤男寡女那茬,初瞳忍不住白她一眼:“早和你说多少回了,能有什么事……”

也是。

杜优容也觉得自己想多了,初瞳说好多次,洛舟学长和她认识好多年,父母是至交,这关系有啥可怀疑的。

然而还没等她再说什么,杜优容就听到下铺小姑娘又叹着气感慨了一句:“而且――就算我想有事,也不会有的。”

杜优容:……?

杜优容:???

是什么让她们宿舍的舍宠说出这样没自信的话???

“你这说的啥??”杜优容一激动,嗓门都大了起来,“你从开学到现在拒绝的帅哥用不用我给你数一遍?初瞳你清醒一点啊,你要是想有事,谁都抗拒不了好吗!!!”

“…………”

初瞳还没来得及回答。

由于拔高的嗓门,老大舍长和老二也闻声清醒过来。

舍长揉揉眼睛:“咋了,跟谁有啥事啊?瞳瞳要让谁抗拒不了啊,要恋爱?”

杜优容随口敷衍:“跟她哥。”

“――跟她哥?”老二脑子也还没清醒,只捕捉到了“她哥”、“抗拒不了”以及“恋爱”,一骨碌爬起来,“别啊瞳宝,你哥是帅,那你也不能□□啊!”

初瞳:“…………”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从马冬梅传成孙红雷吗。

最后耗费了十几分钟,总算解释清楚了前因后果,几人也陆续爬起来起床洗漱。

舍长和老二神经大条,彻头彻尾的学霸直女,可纵横情场多少年的杜优容不是。

她刷完牙洗完脸,怎么想怎么不对,极为敏锐的神经嗅到一丝丝不寻常的味道。

什么叫做“就算她想有事”?

初瞳为什么会以那个立场,做那样的假设?

几人收拾收拾准备去食堂吃午饭,杜优容刻意落下舍长和老二,拉着初瞳走在后面。

“瞳瞳,实话实说。”杜优容压低声音,直切主题,并且密切关注初瞳的表情,“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洛舟学长啊?”“……”

初瞳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倏的一愣,而后立刻摇头:“没有的,你想什么呢。”

杜优容哦了一声就没再问了。

可是刚才她明明察觉到,初瞳在否认的时候,很微妙的停顿了一下。

――有!情!况!!!

-

两周后,转眼到了十一月中旬。

洛舟在驱车从公司到酒吧的路上。

十一月有一件对C市名流圈来说较大的事,十一月二十号是白相宜的生日,每一年都是大办,今年也不例外,而且白相宜还点了名要初瞳也得去。

自从他生病痊愈后的这两个周末,每次联系初瞳,不是去参加社团活动,就是被小组作业以及复习考试占据,一直都没见面。

但联系还是有的。

她发朋友圈他就赞一个,十一月十一号那天,初瞳还祝他节日快乐。

今天已经十六号,红灯时,洛舟拿出手机翻到初瞳的电话,给她拨了过去。

大概响了十几秒,初瞳才接起来:“洛舟哥,有事吗?”

女孩子的声线温柔,因为在南方长大,说起普通话来也软软的。

洛舟十几天没听到她声音,这么一听,还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他突然就不想说事了,逗她:“没事就不能打电话了?”

电话那端沉默了三秒,“你别开玩笑了。”初瞳声音压低,“我在图书馆外面站着呢,你找我有什么事呀?”

曾经毕业于A大,洛舟清楚知道十一月的A大课业有繁忙,尤其是大一,估计真是天天下了课就得泡在图书馆。

他长话短说,说明了一番白相宜的意思,“总之,空出来周六那天,上午我去接你,剩下的就给我妈安排。”

初瞳立刻答应下来,她一副着急去学习的语气,很快便挂断了电话,毫不留情,毫不拖泥带水。

洛舟听着听筒里面的嘟音,不轻不重的“啧”了声。

挂断之后不到十分钟,洛舟也到了目的地。

C市私人酒吧“VV”。

包厢内灯光明亮,洛舟看着对面许久没见的金子光。

世家遗传了好基因,男人生的高大英俊,但眼下发青以及疲倦的精神状态都掩盖不住,洛舟客观评价道:“你最近是不是颓废的不得了?去没去医院查查肾脏功能?”

金子光没忍住,噗嗤一笑:“操,也就你跟我这么说话……好久没被你毒过了,这么一骂还他妈有点儿爽。”

两人的确挺久没约出来见面,聊了挺多,回忆过往展望未来,聊着聊着,金子光突然想到之前这位大少爷给自己打的那通电话:“哦,对了,你上回突然问我妹,怎么着,你和那妹妹有情况啊?”

洛舟拿酒杯的手一顿:“什么情况?”

“你想啊,你问的那话多奇怪啊,什么追求者你不满意,什么你觉得配不上你妹,你还想揍人家,”金子光啧啧两声,“这不对劲儿吧,怎么有人喜欢你妹妹,你还想揍人家呢?”

洛舟想了想,脑海里回忆起熊大的样子,“可能是因为那货不太像个人。”

“……”

既然提起了这个话题,洛舟又给他说了两周前生病感冒,于是把初瞳叫来的事情。

“不叫医生叫你妹干嘛?”金子光不能理解:“上大学那会儿你生病有这么柔弱吗?还得叫人?不都自己吃药就好了?”

“……不知道,”洛舟晃了晃酒杯,“当时早上脑子烧糊涂了,就把她叫来了。”

金子光一下子起了兴趣:“然后呢?继续说,叫来你妹妹之后呢?”

洛舟又讲了两人相处的一天半,省略了部分初瞳照顾他的细节。

“操,这他妈什么绝世好妹妹,对比我家那个,啊……”金子光一脸的不忍直视,顿了几秒,重新回归正题,“所以呢,你妹妹对你这么好,你什么感觉?”

洛舟靠在卡座里,回忆了一下自己当时的心理。

很复杂,他自己当时都很迷惑,尤其是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人家做饭看出神的那时候。

他不是很确定的回答道:“可能是觉得……我没白疼她?”

金子光:“…………”

您他妈养女儿呢吗?还我没白疼她。

两人喝了两个小时左右,中途又来了一个熟人,洛舟便没有再继续提初瞳的话题。

最后散伙前,他友善的提醒兄弟:“你这金子再不发光,就是一辈子的废铁了,可别白瞎了金叔叔给你取的好名字。”

金子光懒散一笑,“那大概率是要白瞎了。”

几人都是自己开车来的,私人酒吧有帮vip顾客开车回去的服务。

年轻女司机肯定是不能要的,麻烦,但曾经有次安排的是个年轻小男生,回程路上也一路给他暗示,洛舟差点把人踹下去。从那之后,为了全方位避免麻烦,洛舟都是叫看起来憨厚的中年男司机帮自己开回去。

他坐在副驾驶,打开车窗吹风醒酒,手机突然在一旁震动。

“您手机响了。”司机提醒。

洛舟嗯了声,拿起来一看屏幕便接了起来。

来电的是负责他私人事务的秦助理。

“洛总,您之前让我查的那个旧号短信记录终于出来了,电子版的已经发到您邮箱里了。”

“……”因为酒精而有些朦胧的大脑又瞬间清明。

洛舟有些意外,那么久远的消息能重新翻出来,却也算是意外的惊喜,他单手揉了揉眉心,应道:“好。”

而后打开手机邮箱,点了秦助理发来的消息,下载附件。

是个很长的文字文档,每一条都是先日期时间,再接文字内容。

第一条是从五年前,他离开之后开始的。

前面的一些都很简短,很有规律,每逢节假日就给他发祝福――

--2015年1月1日00时01分--

137xxxxxxxx:[哥哥,新年快乐]

--2015年5月5日00时01分--

137xxxxxxxx:[洛舟哥,生日快乐]

……

她这样发了很久,没有多余的话,只有简简单单的祝福。

然而又过了一段时间,她意识到,这个手机号大概率被他弃置了。

-[洛舟哥……你这个手机不用了吗?]

-[真的不用了?]

-[我也不想和爸妈还有哥哥问你的新号码了,既然你不用了……那我就把这个号当作垃圾箱,想发什么发什么好了]

……

洛舟一愣。

她还真是说到做到,从那之后,发短信的频率都变得频繁起来,似乎也彻底贯彻把这个当作垃圾信箱,很多时候发的都是无意义的话,像是小女孩对哥哥碎碎念。

-[忘记告诉你啦,我今年生日的时候,养了一只加菲猫。]

-[为什么会有政治历史这样的科目呢,背的想哭……快分科吧orz……]

……

有时候一连几个月都没一条

但频繁的时候,她和小姐妹吵架了,和好了,都会来这里说。

甚至于还会说对那时候的她来说,应该是很敏感的话题――

-[唉,有些事情不能和我爸妈还有哥哥说啊,我就只好来这里吐垃圾……我今天被一个男孩子告白,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瞬间很想答应他,很想试试大家都在阻止的早恋是什么样子的,可最后我还是没有。]

-[你要是能,回我一下就好了。]

-[还是算啦,想了想,这些话要是被你看到,好丢人哦。]

……

-[哥哥,我今天决定了报A大,还没有告诉我爸妈……我觉得他们不会支持我,但你会的。]

……

-[明天我就要去C市啦,应该也会换那边的手机号码,发了这么多年,还有点舍不得这个垃圾箱……]

-[哥哥,再见面的时候,你应该不会忘了我吧= =]

-[大家都说,我现在还挺漂亮的~]

-[你记得见面之后,夸一夸我。]

-[……还是算了,我想什么呢,不嘲讽我都算好了。]

-[不过,如果真的忘了我,那也太伤人了。]

……

从酒吧到家里的路程,不仅够洛舟全部读下来,他还很仔细的读了两遍。

回到房间没立刻去洗澡,坐在床沿又看了一遍。

短信篇幅很长,可是如果单纯提炼出来,那些话其实并不算多。

尽管不多,却也是五年时间里她一条一条发出去的,每一句话都承载着时间。

酒劲似乎也在一瞬间涌上来,洛舟说不出是种什么感觉,他一向什么都不在意,现在心里却特别堵。

五年里,他被一个小姑娘这样依靠着,却从来没有意识到。

也没给她任何回应。

他很少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后悔,可现在却第一次后悔,当初手机掉进水里,自己因为麻烦而直接换掉手机卡,将旧的直接作废。

等几天,又能怎么样呢?

心情太过复杂,洛舟转眼看着窗外,今晚满天都是星星,夜空罕见的璀璨,大概明天又是个大晴天。

一瞬间,又想起来她最后发的那几条。

-[哥哥,再见面的时候,你应该不会忘了我吧= =]

-[大家都说,我现在还挺漂亮的~]

-[你记得见面之后,夸一夸我。]

……

他捏了捏鼻梁,闭了闭眼,而后打开几乎从来没用过的短信图标,在收件人那栏添加上初瞳的手机号。

很慢很慢的,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打,发过去两句话――

【在吗,小跟屁虫】

【你长大之后,真的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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