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将初瞳送到校门口后，洛舟驱车掉头。
途中那三百秒红灯像是和他有着解不开的缘分，再次停下车的时候，他又想到刚才那三百秒里和初瞳进行的对话。
一般情况下，洛舟对于自己说的话太毒而惹到了谁、让谁生气，是不会往心里去的。你生你的气，干我屁事。
更别提道歉了。
像上次说了初瞳晒黑，被全家人一块儿教育，他也没觉得自己哪里毒了，只是没想到她那么介意。
上个周不欢而散之后，一整个星期里，洛舟偶尔会突然冒出“小跟屁虫还那么黑吗”“小跟屁虫是不是又跟我闹别扭了”等一系列的念头。
而且都是很突兀的出现，像是毫无预兆就蹦到他脑子里的想法。
跟洛棠吵架都没这么介怀过。
今天终于跟这小姑娘把话说开，他竟然还像是松了口气。
说不上来原因。
但是要说他为初瞳破例的事情，从年少到如今，似乎都不少。
不过，明明等红灯时聊天还好好的，最后下车之前，小姑娘的脸色又变得不太好看，跟他道别时没像平常那样笑，语气也硬邦邦的。
洛舟想了想，还是捞起一旁的手机，单手给她发了条消息。
-
九月开学之后的时间过的很快。
先是一周军训，而后是紧张的课程，期间出现在大一新生眼前的还有各种各样的社团宣传，让人挑到眼花缭乱。
初瞳的高中也有各种各样的课余活动，参加过许多类似的社团，兴趣不是很大，但宿舍里的几人都对这些很感兴趣。
周二课最少，结束了最后一节，秉着好姐妹厕所一起上社团一起报的原则，几人还是将初瞳带去了招新场地。
“唉你看你这两天，说话都比以前少了，正好报个社团开心一下！”
“就是就是，咱们学校的非人军训都熬过来了，还能有什么不开心的～”
前天洛舟送她回来后，初瞳因为他的话，还有自己的反复无常闷闷不乐了一下午。
她躺在床上发了好久的呆，时间长到室友都吓了一跳，以为她受了什么刺激——这好像才是她们张罗着拉她来参加社团的真正原因。
她在宿舍生日最小，排第四，几人好像也真的把她当小妹妹看。
初瞳心里暖暖的，对室友们笑：“好呀，那你们看你们的，这片的我都不太感兴趣，我另外一边转转有没有别的。”
说好微信联系后，四人开始分头行动。
周末那天从洛家回来后，洛舟在微信上问过她，这次是不是真的不生气了。
初瞳回复说是。
这不是别扭，也不是任何口是心非。
只不过想清楚了，其实就明白了，在洛舟的立场看来，他哪里有错。
虽然说话方式的确特殊了点儿，但该道的歉都给她道，他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的确足够好，也足够包容。
他只是。
不喜欢她而已。
想通这件事情并不难，就是有点难过。
……
社团招新是在体育馆一层进行的，偌大的场地划分成了好几个区域，其中每个社团占的面积相同，横幅海报各有特色，排列井然有序。
逛着逛着，初瞳脚步停在了一个名字很可爱，叫“拯救喵星人”的招新横幅前。
见到有人驻足，社团宣传人员立刻凑到她身边开始给她介绍。
几分钟后，初瞳了解到这社团似乎更类似于一个志愿团体，虽然叫做拯救喵星人，但其实喵和汪他们都救。
这是个专门帮助流浪猫流浪狗的社团，已经有几年的历史，最初创建人是动物医学的学长学姐们，内部成员也是动物医学的学生较多，但也不乏初瞳这样单纯想要帮助猫猫狗狗的其他专业的同学，就这样，社团不仅一直延续到了今天，热度在校园内也完全不低。
初瞳高中时被辛莹拉着参加过不少类别的社团，辛莹口味一时一变，每学期一次换社团的机会她都是果断换掉，高二高二两年下来初瞳陪她一起折腾了四个。
所以对于娱乐性质的社团，她真的提不起兴趣，喵星人简直正对她的胃口。
初瞳当即就决定要入，在填“拯救喵星人”的报名表时，给她答疑解惑的是一个动物医学系大三的学姐，长得美，声音也温柔。
“我们不仅有志愿活动，也有非志愿的活动，”学姐说，“比如说现在有很多人家养猫，但自己却经常出差，一走一周两周的时间，需要人来照看宠物……类似这样的情况，所以呢，社团还可以提供兼职活动给有需要的同学。”
接下来，初瞳又拿到了一本社团内部印刷的须知手册，里面讲解了志愿活动都是如何进行的，非常详细。
吃完饭回到宿舍，初瞳大致读了一遍社团须知，里面有很多实例，还有流浪猫狗被救助之前和之后对比的图片，看着都很暖心。
翻完之后，初瞳的心情也好了很多，她将手册封面用手机照下来，发到朋友圈，配字——
tong：【今天心情很好，因为加入了一个很有意义的社团。/猫】
[图片]
初瞳的微信好友都是认识的同学或者相熟的朋友，朋友圈一发，点赞数蹭蹭的往上涨，评论也挺热闹。
有好奇这是什么的，有看懂了夸她的，还有一条最为突兀的——
没空闲聊：【那哥哥来评论一下，是不是心情更好了？】
“……”
-
A大课程上到周五，结束之后，就是长达七天的十月一假期。
初瞳不回S市。
放假的前两天，初瞳日常和初父初母视频电话的时候，初母说她大哥二哥都有假，换他们来C市找她，顺便还能探望老朋友。
这七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初瞳班里有不少离家太远、或是有路费顾虑的同学并不打算回家，但初瞳宿舍里两个本地人，老二一个外地人想家想的天天挠墙，势必是要回去的。
周五上完最后一节课回到宿舍，老二收拾好行李，大家都洗完澡爬上床后，初瞳听到自己上铺突然说：“姐妹们，咱们认识也一个月了，今晚不如来点儿刺激的，开个……姐妹夜聊会？”
“好啊，莫得问题！”老二王芊第一个响应，“聊点什么？聊聊感情经历怎么样？我就爱听这个！”
“我先摊牌了，我没有感情经历，”寝室长老大是个标准的学霸，说，“我能用的时间基本上都奉献给学习了，没空看男生，也没喜欢过谁，我听你们聊。”
“行，那就从我开始吧。”初瞳听到自己上铺拍床而起的声音。
初瞳上铺是个很外向的女孩，性格开朗里带着一丝沙雕，属于到哪儿都人缘很好的那种人。
她名字很好听，叫杜优容，而自己微信ID却叫“有容乃大”。最初加她微信的时候，宿舍里每个人都笑了好久。
杜优容长得属于张扬美那一类，学习又好，这样的女孩子故事自然不会少，几人都听的津津有味。
“喜欢的人”是女孩子之间永远也谈不腻的话题。
只不过杜优容故事太多了，说着说着，原本的姐妹互相分享故事到最后却成了杜优容一人给大家传授经验的座谈会。
“我跟你们说啊，一般男生喜不喜欢一个女生，从称呼上就能体现出来。”她讲，“我初恋就是，平时要么不叫我，要么就一声‘喂’，对别的女孩子都正正常常的，就对我反常。”
“还有我前男友，他性格跟初恋不一样，他属于那种没皮没脸类型的，暗戳戳喜欢我那会就天天喊我‘容容’，喊别人都是全名，就我特殊。”
“再比如……”
初瞳听到这里，突然有些愣神。
她很自然地想到洛舟对她的称呼——“小跟屁虫”。
但关于称呼的这个问题，初瞳一直都是不太满意这个的，小时候还和洛舟争取过，想要个好听点的昵称。
初瞳记得自己第一次提出来的时候，是在书城事件后的没几天。
虽然有了称呼，不再被称作“喂”还有“你”，但那个称呼是“小跟屁虫”，不好听，不可爱，她不怎么满意，她有梦想，她想让酷哥哥叫自己“瞳瞳”。
但酷哥哥洛舟拒绝的也是很酷，干脆利落，表示没门。
洛舟第一次拒绝，初瞳也没泄气，反而觉得可能是两人还不够熟悉的缘故吧。
于是跟屁虫又跟了一周左右的时间，两人熟悉到初瞳打游戏坑他他也不会太生气的地步了。
初瞳经过反复观察，挑了洛舟刚和她大哥二哥打游戏连胜之后心情最好的时候，再次提起想要给自己更换称呼的这件事情。
那会儿洛舟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没骨头似的靠着，拿着本书，晒太阳。
——晒太阳，大概算是一个洛大少不为人知的爱好。
后来每次回忆起洛舟在庭院里拿着本书晒太阳的时候，总让初瞳联想到自己养的猫，一样的慵懒爱晒太阳，高冷又傲娇。
初瞳悄悄凑过去，弯腰叫他：“哥哥。”
洛舟瞥她一眼：“嗯。”
“我不想听跟屁虫了，”她问，“你为什么就不能叫我瞳瞳？”
“你还惦记这事呢？”少年“啧”了一声，懒洋洋地换了个姿势继续晒太阳，拒绝，“我为什么要叫，肉麻。”
“……”
初瞳不能理解某人的脑回路，觉得只是个小名而已，有什么肉麻的？
“可是我别的哥哥都这么叫我的，”初瞳眨了眨眼，她还是想争取一下，“你也是我的哥哥。”
洛舟重新把书盖回脸上。
“不叫。”
“为什么？”
“因为我跟你别的哥哥不一样，知道了吗，”他完全不害臊地说，“我很拽。”
“……”
后来初瞳就没再提过了。
她想，就让这个小梦想在角落生灰吧，人生总不会是圆满的。
洛舟每次叫她，自然还是“小跟屁虫，过来”一类的话，听多了倒也有一种别样的可爱与亲昵。
直到洛舟随父母离开S市的那天，初瞳和家人一块去机场送他们。
她那一整天从起床就开始郁闷，一想到洛舟要走了就郁闷，谁和她说话她都怏怏的，提不起精神。
快到时间要过安检。
两对大人在那边做最后的寒暄，没人注意旁边一大一小两个孩子。
洛舟突然戳了一下她的脑袋。
“你今天是不打算跟我说话了？”
“……”
“行，”他点点头，“反正都听你叽叽喳喳一个月了，今天你不说，就换我说吧。”
洛舟那时候就很高了，又高又瘦，初瞳看他都要仰着头。
说完那句话，他却突然弯下腰，到了一个和她平视的高度。
他说：“你要好好长大，好好读书，不要被男孩子骗。”
又说：“以后有空来C市玩，哥哥罩你。”
语速适中，总是懒洋洋的语调加了点正经的感觉，少年时磁性悦耳的清润嗓音格外好听。
这样近的距离，能看到他的眼角微微弯起来，那双好看的眼睛显得极为温和。
初瞳傻了。
这是他们相处一个月来，她听到他对自己说过的最最最温柔的话。
那一刻，机场的播报以及人语喧嚣全部都离她远去，目光所及只有面前这个弯腰叮嘱她的少年。
洛舟摸了摸她的发顶，又垂下头，在她耳边一字一顿的轻声说：
“瞳瞳，再见。”
——
那时她才知道，
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是只需要一瞬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