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刮死人油
“得冻几天?”我问到。
胜利很熟门熟路的说:“那就不一定了,要是老太太留下的财产不多,不值得玩儿命抢,那兴许明天就拉走下葬了;万一老太太还偷着藏了不少私房钱,临走前也没把话说清楚,那冻个个把月都不拉走也是常有的事。”
我会意的点点头,没再多问什么。
在老家这边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即使是亲生父母与亲生子女,到了最后,彼此间仅剩的一点情感纽带,也只会是一个‘钱’字。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然而胜利却像是说话有瘾似的,主动冲我讲解道:“别担心,一般他们都不会让人在这里待太久,因为咱们医院做的是开门接客的正经生意,太平间也不可能让他们白住,临拉来之前就跟他们打好招呼了,冻一天五百块,啥时候拉走他们家属说了算。”
“一天五百?!”我对这个数字感觉到有些惊讶,这…好像确实不便宜啊。
胜利接着说道:“是啊,有这价钱撑着,一般家庭也舍不得一直把人放咱们这儿,这也是咱们的正常‘外快’。”
“咱们?”我对这个用词有些费解,胜利笑道:“是啊,你爸没跟你说啊?傻小子,哈哈,这些钱刨去必要的成本消耗外,其他都是由你跟驼叔还有我跟解放咱们四个人平分的啊。”
我有些讶异,稍微放缓脚步有些犹豫的说:“赚这种钱…不是特别好吧?”
大概是因为以前一直在跟我爸打交道,所以胜利虽然比我大不了几岁,却也习惯性的把我当作孝子。
听到我的质疑,他像长辈训话一样解释道:“切,怎么算好?怎么算不好?你呀,真就是读书读傻了,一不违法二不乱纪,人家心甘情愿主动给的钱,只要是真币,那就是好的。再说了,这帮不孝子要是真有孝心直接把他们妈拉走火化下葬,让老太太尽早入土为安,那咱们就是想赚他们钱都赚不到啊,这都是他们自己‘作’的。这‘刮死人油’的买卖,就当替他们的娘教育他们喽。”
说着话,我俩已经走到了主楼的过道,接着我就听到太平间那边传来一阵嘈杂的哭声,夹杂着“娘”“妈”之类的喊声。
穿过这条过道,就到了县医院的阴暗后院,一进入后院,远远的我就看到一群人守在太平间门口,那辆运尸车也停在那里。
这些人有男有女,一个比一个哭的大声,似乎音量越大,就越能代表他们的孝心一样。
但是大概是胜利刚刚跟我讲的情况让我有了先入为主的观点,所以这些哭喊声只让我感觉到了嘈杂和烦乱,并没有听出任何跟悲伤有关的情绪。
凑上前去,我先和已经下车的解放打了个招呼。
解放扔给我一双棉线手套,说道:“那,小江,一起搭把手吧。”
我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解放,身旁的胜利一边从自己兜里往外掏他的手套,一边毫不避讳的说:“‘水晶棺’,这玩意儿死者家属不能碰,得咱们动手,来吧。”
说完话,胜利就带着我朝运尸车后门走去。
此刻的车后门已经打开了,车厢里摆着一副看上去有些年头的玻璃壳棺材。
这棺材虽然是玻璃的,但并不是透明的,周身泛着浑浊的墨绿光泽,看不到棺材内部的情形。
除了我和胜利解放三个人外,还有一个看上去情绪很稳定的陌生男人,解放也给了他一副手套,由我们四个人来一起抬这口棺材。
后来我才知道,这人是死者家属的邻居。
因为老家风俗使然,我们这里在这个环节不允许死者家属直接接触棺材,所以就叫了这么个邻居来帮忙。
这其实也是一种比较委婉的‘炫富’方式。
中国自古就有‘八抬大轿’的说法,家里越有钱,越要讲究这些排场。
如今没有轿子了,死人出殡抬棺材就成了展现身价的另一种表现方式。
越有钱的人家里,在抬棺材这个环节就要用上越多的人。
正所谓‘人脉就是钱脉’,在这个环节能叫来帮忙的邻居越多,就越说明这家人的生活条件好。
当然,这棺材可不是白帮着抬的,完事儿或多或少都得给帮忙的邻居一点好处。
我小时候见过最有钱的一户人家,家里老人去世后,负责抬棺材的一共十二个人。
一个专用支架撑着棺材,十二个人,每人举着支架的其中一部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由此可见,今天这户人家的家庭条件并不是多么好。
再后来我又知道,当时把这唯一来帮忙的邻居叫去医院的时候,他们的娘还没断气呢,几个‘孝子’想‘尽孝’的心真的是相当迫切。
太平间的木门已经被打开了,解放胜利两个人在前面,我和那个陌生邻居在后面,四个人抬着棺材缓步朝太平间里走去。
穿过那扇木门,并不会直接进入太平间。
木门后是一片狭小的空间,左右两侧堆着一些杂物,有破桌椅还有同样残破的花圈纸人一类的东西。
穿过这片小空间,有一扇有点像防空洞门,但整体要比防空洞门熊多的铁门。
我们距离这扇门越近,我就觉得自己离冬天越近,真特么凉快啊…
铁门后自然就是真正的太平间。
长方形的太平间里,有三面都是储物柜一样的冻尸格,密密麻麻,第一眼看过去我就想到了蒸包子,蒸馒头,烤箱烤肉…
只是这里的温度很快就让我清醒了过来,我们四个人一起,,。
之后胜利和解放便跟死者家属聊起了天,似乎是在沟通和死者以及费用有关的事。
我对他们的谈话没啥兴趣,相对而言,我对于这第一次亲眼见到的太平间内部,兴趣更大一些。
索性他们聊他们的,我打量我的。
只不过没过多大会儿我就对这里失去了兴趣,本身不信鬼神的我对这种地方没啥特殊情感,再加上这里也确实没啥看头。
除了占据三面墙的尸体冷冻柜和一面脏了吧唧的空墙以外,基本就啥也没有了。
哦,也不对,房顶正中间还有一盏挺亮的白炽灯。
整个太平间都没有窗户,要不是有这盏灯的话,估计这会儿这里面会是一片彻底的漆黑。
不多时,胜利他们也聊完了,和胜利聊天的其中一个男的,赶忙冲一个女人招呼了一声。
那女人赶紧从随身小包里掏出几盒香烟,分别给我们四个抬棺材的人一人发了两盒。
发到我这里时,我礼貌的拒绝道:“谢谢,我不抽烟,不用了。”
那女人还没开口,胜利抢先说道:“这是规矩,小江你不抽也得拿。”
那女人也忙不迭地附和着,不等我再说什么,就把香烟硬塞进了我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