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章 女公子
“轶儿是我的亲生骨肉,她遭人非难,我这个做母亲的,心里自然不会好受。”音色欲渐低沉,解绾绾有些惆怅,“想想我也悔过,不该让她太过出挑。”
一瞬停顿。
“直到遇见了你,我改变主意了。谁说女子只能深闺绣花,谁说女子不能朝堂议事。女子也能做皇帝!”骤然抬眸,那双俏丽的桃花眼中尽显锋芒,解绾绾一瞬不瞬的看着言浔,“想当年,北祁西南战事告急,北祁国君小小年纪竟愿领兵,亲赴战场,这是何等的胆识魄力,着实让人又钦又敬。”
她在赞叹自己,可小人儿却没有丝毫欣喜。
北祁西南――这四个字,是言浔一生的痛。
缓缓垂目,低声喃喃,“可那一战,北祁终究是输了。”
“输了又如何?”解绾绾的声音陡然而升,一拍几案,见皇后娘娘倾身上前,沉声道:“言浔,我告诉你。输,不可怕,怕的是你不敢面对那个输掉的自己。”
一席话,寥寥数言,却是直戳心房。
言浔心中一震,猛然抬起头,对上了解绾绾的眼眸。
一夕晃神,耳畔解绾绾的声音仍在继续,一字一句道:“当一个人可以坦荡面对黑暗时,他才能迎来真正的光明。”
话音落下,群响毕绝。
眸色莹动,言浔眼眶微湿,目之所及是解绾绾冶利锋芒的眼眸。小人儿无言,一动不动的看着前方,只觉头皮发麻。
这一刻,解绾绾不像是年过半百的后宫妇人,到更像是亲临点兵,指点江山的气度君王。那些话仿佛出征在即,号角吹响,解绾绾立于高台之顶,在百万雄师前做着战前演讲。
她振臂一呼,一呼百应。鼓舞非常,震彻人心,而言浔,只是其中一员。
心彻之余,犹记得之前,听霍慵归曾提起过,在兵法谋乱方面,解绾绾才是西尧的中流砥柱。只可惜她是女子,又甘居幕后,所以才名才未得以显露。
今日听君一席话,如醍醐灌顶。言浔幡然醒悟,才惊觉,又拜服。
眼前这位,才是当之无愧的女公子。
小人儿周身一颤,她背后的余光已然褪去,却在对面的阴影中绽放出了别样的光芒。
“不要怕。”解绾绾的眉眼变得温柔,她将锋芒收敛,声音轻缓,像极了安慰。退来身,继续道:“我要轶儿随你一同议事出征,一是为了给你找个伴儿,让你不孤单。二就是,我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女公子,什么才叫真正的女子。
闻此言,言浔已然落下泪来,小人儿红着眼睛,哑声说,“谢娘娘教诲。娘娘所言,言浔谨记于心,此生不忘。”
她哭的像个孩子,是委屈,是释然,也是感激。
言浔终于明白了解绾绾今日召她前来未央宫的用意。原来,解绾绾是怕明日言浔会在其他四国面前露怯,所以才趁今日引宫召见的由头,来给她出谋划策,指点江山。
她这是在帮言浔呀!
这么多年来,言浔只是从穆解韫和霍慵归的口中对着隐居幕后的西尧皇后有一知半解。言浔知道她聪明,却从未真正见识过她的聪明。不过今时今日,她算是领教了。
什么叫字字珠玑,什么叫句句锦言。解绾绾的确是智者,方才所说,每一句都点在要害处。
她不仅要言浔醒,还要言浔强。
至于言浔,她也从未想过,这世上会有一个人如此了解自己的心意。
那些深藏在心底的,原来有人懂。
“嗐!我就是找你来陪我说说话的,哭什么?”
解绾绾的确是解绾绾,小可人也的确是小可人。言浔一哭,那可怜巴巴的小模样,的确是谁见谁怜。眼下见皇后娘娘正一脸心疼的抬手,帮小人儿擦去眼角的泪痕,还柔声柔气的哄她说,“快别哭了!你这一哭,怎么和我那小孙儿一模一样,怪招人心疼的。”
“噗~”一听这话,言浔忍不住又笑了。
能不一样嘛,穆驰就是照言浔的模样捏出来的。
止了哭,言浔抬手,擦了擦眼泪,说,“谢娘娘。”
对面,解绾绾无言,眸色微凝,视线落在言浔的手腕上。
她竟然带着自己送去的那只素色银镯。
“这镯子,还喜欢吧?”解绾绾含笑问。
闻言一怔,言浔垂眸,看着腕上的银镯,顿了顿,说,“喜欢。”
解绾绾点头,“喜欢就好。”
话音落下,二人无言,又静了一瞬。
长舒一口气,解绾绾整理思绪,又变回冷漠,挥袖道:“该说的都说完了,那你回去吧,我就不多留你了。”
“好,那儿媳就不打扰母后休宁了,先行告退。”言浔起身,向殿外走去。
正行着。
“别怕,”倏忽,身后沉声又响,缓缓道:“虽说此次合议,你是孤身一人代表北祁,但西尧会是你最强有力的后盾。从你嫁给韫儿的那日起,你便也是我尧人,西尧会一世护你。”
脚步骤停,言浔并未转身,良久的沉默声中响起一句,“多谢娘娘。”
目送着那道纤凛的身影渐行渐远,解绾绾身形未动。
俄顷,晴湘走了进来,俯身轻声唤,“娘娘。”
无人应答。
晴湘抬首看向前方,猛然一惊,急忙走上前去,“娘娘,你……哭了。”
彼时,见解绾绾坐在原地,仍旧望着言浔离去的方向,泪落潸然。
此刻殿内幽幽,却见皇后娘娘在阴影中挽起唇角,轻声道:“我做不到的事,就让她们去替我完成吧。”
……
翌日,万里无云,天方大好。
寅时刚过,岐淮宫之南的一处宫苑,偏殿耳房中,有人已早早地起身更衣了。
欣长的身影于房中慢步,手中拿着件锦袍,身旁还跟了一个白团团。
定睛一看,万没想到,竟是消失已久的小梨花。
花大爷:莫得错,就是本喵。
没想到它居然会在这儿。
与在玲珑宫中时不同,眼下的花大爷,变回了四年前,灵钦宫中的那只温顺乖巧的小梨花。还一直跟在长影身侧,揉揉蹭蹭,喵喵直叫,相当粘人。
长影立于镜前穿衣,那人颔首,很细致的系好腰带,顺带着理了下衣袍袖口。落摆时,见袖口处一团白茸茸的乱线,汇聚成了一个不知为何的图形。
静观乱线,未见其颜,只见唇微挽。
无声的静默中,穿戴整齐,戴好帷帽。一切准备就绪后,长影俯身抱起猫,帮它顺顺毛。
小梨花:“喵~”
挽唇又笑,将猫放在床上,过后长影转身,径自朝房门走去。
推门前,见那人回眸,看了眼床边。见床榻之侧,小梨花身旁落了本未收起的书卷,上方赫然写着两个大字――六韬
迎上天光,云珩缓步朝正殿走去。
“欸!云卿,起的早呀!”有人上前来和自己打招呼,是此次随行的南椋使臣,时不予。
“早。”云珩颔首,与之寒暄。
“这么早,你往正殿那边去,是去见皇上的吧?”时不予问。
云珩:“正是。”
“哈,我一猜就知道,”时不予自顾自的说,走上前来,一把拉住云珩,“别去了,这个时辰,皇上还没起呢。来!快随我来,”
说着不由分说的拉人走,又自顾自的叹,“还真别说,这尧人的菜蔬当真是新鲜可口,花样百出,吃了这么多日,我竟一点儿也不腻。今日宫侍一大早就把饭菜送来了,你随我来,咱们还先吃饭,等吃完了再去见皇上也不迟。”
“欸!时大人,今日是,你,我……”云珩慌乱,想拒绝,奈何时不予说话太快,他又插不上嘴,最后只得被强拉硬拽的带走。
辰时过,正宫内殿中。
花如许刚起,眼下随行内官正服侍着穿衣。
“皇上,”有一年老的内官走了进来,躬身回禀,“少卿,云珩求见。”
“嗯?”花如许闻言,转过身来,还未被束起的长发轻轻摆动,那张娇美动人的脸上一双睡月微弯,一看就是还没睡醒。
揉了揉眼睛,“小美人”迷迷糊糊的念,“云卿,他来做什么?让他进来吧。”
未几。
云珩缓步入内,得见天子,立刻俯身跪地,叩首道:“微臣云珩,叩见陛下。”
宫人在给花如许束发,他没转身,随口道:“免礼平身。”
“谢皇上。”
听着身后的动静,花如许问,“云卿前来见朕,所谓何事?”
“皇上,”云珩颔首,毕恭毕敬道:“今日是列国齐聚,共商合纵的日子。”
“嗯,这个朕知道,”站起身来,垂眸看着内官给自己佩玉玦,花如许懒懒散散的开口,“不是说要午时以后嘛,你这么早来做什么?”
“皇上,”云珩答,“微臣认为,既然今日六国齐聚,共议天下大事。那在议事时,各国理应献计献策,列国君主集思广益,为合纵出谋。”
骤然抬眸,见墨瞳骤缩,“皇上,此乃扬我南椋国威的绝佳时机,若能在议事时提出尚方良策,得以震慑五国,也能让列国君主对我南椋刮目相看。臣想着,先来同皇上商议商议午后的合纵谋划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