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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七

他竟然还记得她的名字,这让时秋一时间心底雀跃不已,安排好伙计们的工作之后,时秋亲自端着酒,去到了苏至所在的雅间里。

走近了,时秋的手抬起来,又悄悄放下,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衫整齐,又伸手理了理两侧的头发,才轻轻叩响了房门。

没有预想中的一声“进”,时秋稍稍愣神的片刻,刚欲开口,便见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苏至退到一旁边将时秋让进屋里,然后又将门重新合上了。

“我……”

“你……”

一时之间,两人同时开口,言语之中都难免带着些欣喜之意。

话音落下,还是苏至率先开口,“没想到你果真来了北方,也没想到,还能再遇见你。”

时秋将手中的酒水放下,脸颊带着微微的红,“我也没有想到。”

苏至在窗前的位置坐下,抬眸看着时秋,“你,过的还好吧?”

时秋点点头,也在一旁坐下,“开头的时候难些,现在总算熬过来了。”

“那就好,万事开头难,以后会越来越好的。”苏至看时秋如今比之当年改变了不少,神态气质少了当年的脆弱不安,眉目之间多了几分成熟的风韵,带了北方女子的豪迈,也还有着南方姑娘的细腻。

时秋迎着他的目光,觉得自己经历这么多,见了许多人,竟还会有如此局促不安的时候,于是尴尬一瞬张张口,刚想同苏至好好道谢,却听苏至似乎斟酌一瞬,朝着她开口问道:“你,成婚了没有?”

这一问,时秋一张脸顿时有些灼的慌,正了正身子迫使自己沉稳下来,摇头道:“还,没有。”罢了,又不好意思道:“年岁实在也是不小了,让你见笑了。”

苏至忙摇摇头,“不,挺好的。”

“嗯?”时秋一时琢磨不透,苏至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我是说,其实我比你更大一些。”

时秋听了,微微笑笑,抬眸看看面前一如之前那样温和的笑容,很难想象如此细心有礼的一个人,竟会是战场上冲锋陷阵浴血奋战的人物。

如今到底已经少了小女儿的心态,时秋沉稳下来,还是真诚道:“当年的月老庙里,还有今天这件事情,我都没有来得及好好的和你说声谢谢,当年若没有你,我此时的命运也不知该是什么样子,谢谢你。”

“你该谢你自己。”苏至笑笑,“是你果断勇敢,心细胆大,敢于和命运抗争,我其实并未帮你什么,你的自由,你的命,都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

罢了,苏至又补充道:“在月老庙里相遇之后,我就格外欣赏你。”

房门轻叩了两声,店伙计手脚麻利的将下酒菜端了上来,时秋一手拿起酒壶,将苏至面前的酒杯满上,自己也端起来,朝着苏至道:“不管怎么说,时秋这杯酒敬苏大人,相救之恩,感激不尽。”

苏至端起酒来,并未直接饮下,而是看着时秋道:“我不是什么大人,遇见你的时候,我还不过是个受了伤的小兵,你分文不取救我性命,该是我谢你才对。”

时秋掩着唇呵呵一笑,“哪里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你不过是旧伤裂了,又没有性命之忧,我帮你,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苏至见时秋一笑,心里也舒坦了许多,将言语放的极缓,开口道:“其实,我后来找过你,不过茫茫人海,我也不知你去了哪里。”

时秋饮下杯中的酒,感怀道:“那时候天大地大,连我也不知道该去向哪里,听你和我讲说了很多边关的趣事,后来干脆,我也朝着这边来了。”

苏至紧着道:“和你分别的时候,我并没有多大感觉,可时间一久了,却发现心里总惦念着你,后来再找便找不到了,幸亏你如今平平安安,不然我怕是会后悔一辈子的。”

这话听到这里,时秋心里觉得有些变了味道,看到他这样关心自己,惊喜之余,又有些忐忑,耳边听着苏至又道:“那月老庙里,我们已经有了肌肤接触,而且整日夜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对你毕竟不好。”

时秋心里尴尬,忙道:“你我都是迫不得已,再说这件事情旁人……”

“旁人知不知道没关系,但是我心里清楚,后悔当年没有担当,险些错过了你。”

时秋抬眸,看着苏至,“大人,什么意思?”

苏至此时仿佛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但到底心境宽广,知晓不能再错过了,于是便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幸而你还未嫁,我想娶你为妻。”

时秋心里如闷鼓一样咚咚敲了片刻,良久,才又低下头,开口道:“多谢苏大人抬爱,不过时秋当年逃跑时便暗暗发过誓,此生不予人做妾,怕是不能答应大人了。”

苏至将酒放回桌上,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站起身来,过去时秋面前弯下腰,目光柔柔的看着她道:“傻丫头,哪个让你做妾?”

时秋猛然抬起头来,险些撞上苏至的下巴,惊讶道:“你长的好,人品好,又有官职,这么多年,怎么会……?”

苏至直起腰来,舒了一口气似乎放下心来,“原来我在你心里还有诸多优点,我还以为你会怪我当时,没有对你负责呢。”

时秋的脸霎时红透,“我们之间清清白白,我要你的负什么责?”

“要负。”苏至道:“你不知道当年任由你走了,我后来多么后悔,这么多年不娶,便是心里总觉得还能遇见你。”

时秋强迫自己压下心底的慌乱,认真看着苏至道:“若大人心底将礼数看的极重,这么多年找我是出于责任,那我对你不住,如今大人可放心,你有心负责,是我不愿接受,我们两个将当年的事情一笔勾销,今后大人万万不要因为时秋耽搁了婚姻大事。”

苏至有些挫败,叹一口气朝着时秋道:“若我说,“责任”之类之类,都是我找的借口,我就是见色起意,当年连我都没有想到会对你一见钟情难以忘怀呢?”

时秋看着苏至的眼睛,见那里面并没有这世上好色之徒的贪婪,而满是失而复得的欣喜,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耳边却听苏至言语有些低落,又道:“还是你觉得我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一个人,这些年里,早已经将我忘了干干净净。”

“不是的。”时秋张张口刚要辩解,想要告诉苏至不是那样的,这几年里,她也常常想起他来,她似乎也对他一直以来念念不忘,可话到嘴边,又觉得羞臊不已,但已经开了口,造成这欲说还休的局面,更显得暧昧尴尬。

苏至听罢,却是哈哈一笑,拿起酒壶将两个人的酒杯斟满,自己手执一杯,另一杯端起来递给时秋道:“当年月老庙里遇见,说不定就是老天给我们的缘分,分别这么多年不过是让我们看清自己的内心,如今既然再次遇见了,就莫要错过了好吗?”

突然之间就要面对了婚姻大事,时秋如此果断的一个人,突然之间没了主意。

苏至知晓时秋心中慌张,便没有逼迫她,只把酒杯递到她的手中,抚慰道:“不着急,我还要在凉城留些日子,你好好考虑考虑,若是觉得我不好,不同意你我的婚事,我也不会怪你。”

时秋听着,心里这才又逐渐缓了下来,饮下杯中的酒,起身匆匆出了雅间的门。

夜里躺在自己的房间里,时秋用被子捂着脑袋,想着苏至是她在这世上见过的,最厉害的男子,当年不过匆匆一面,短短时间的相处,便让她历经千辛万苦到了凉城,而且心里记了他许多年。如今乍一见了面,不过一番话,半顿饭的功夫,便将她的心里搅得天翻地覆,吃饭时想着他干活时想着他,眼下躺在床榻之上,翻来覆去了一两个时辰了,想的还是他。

时秋心里即欣喜,又忐忑,欣喜她暗暗惦念的人竟然也还记得她,并且也在惦念着她,忐忑的是,时秋觉得她所拥有的东西,都是一步一步努力换来了,老天爷突然之间给予了她这么大的一个惊喜,让她一时间有些不敢接受,生怕这不过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梦,他不过是闲来消遣,逗逗她而已,那戏文里花心的书生欺骗良家女子时,仿佛就是这么一般模样。

没过几天时秋的干爹发现了时秋的情况,时秋如今身边除了他,也没有个做主的长辈,便同干爹说了说自己的情况。

老人家听了,呵呵的笑着,说当年和时秋娘拜了天地,入洞房的时候,掀开盖头才知道彼此的模样,后来过着过着,磕磕绊绊生气吵嘴的事情也难免,中年的时候闹的厉害了,还曾嫌弃过彼此,可相伴着到了老,一个都入了土,生死离别,再不嫌弃这辈子遇见对方了。

说到最后,时秋的干爹笑呵呵的,已经有些糊涂了,反反复复告诉时秋,缘分这个事情呐,说不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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