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三日之后便是魏公大婚！兴洛仓城内一片欢腾，大大小小的庆祝活动也在陆陆续续的开展。
我就要做新娘了，我觉得一切像是在梦中。我望着左手无名指上的玫瑰花戒指，雕工栩栩如生，红色宝石娇艳欲滴，将我的手指也衬得越发白皙修长，这便是大哥对我的承诺……
“姨娘，你的戒指真漂亮！”小豆子安静的站在我旁边陪我一起欣赏。
我微笑着抚抚他的小脑袋，也不必说也什么。这孩子与我萍水相逢，却像是上天派来我身边的一个天使，与我心灵相通，总是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他却又道，“不过姨娘更美，我长到了，也要像大伯一样娶姨娘这么美的女子为妻！”
想不到小家伙的嘴这么甜，我轻轻捏他的小脸，“我的小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等你长大了，就凭这张嘴也能骗来一大堆的美女。”
四五岁的孝真是鬼机灵，知道我也是调侃他，吐吐舌头，捂嘴笑着，便溜出去玩了。。。。。。
看着丫鬟们进进出出，异常忙碌，我不禁喃喃道，“我该做些什么呢？”
芸儿笑道，“公主，您什么也不必做，只要等着做新娘子就好！”
我笑自己好像有些神经紧张。
“娑妹…娑妹…”是大哥的声音。
我起身相迎，这会看见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只道，“你怎么来了，这两天你不该来这里了。”
“你马上就是我的娘子了，来看一眼你有何不可？”他却没当回事，打趣道。
见我们打情骂俏，边上的丫鬟们都悄悄退了出去。
“有什么事吗？”我低着头问。
“我有礼物送给你！”大哥故作神秘道。
“礼物？”我好奇的望着他。
“咳咳！”他干咳了两下，道，“进来吧！”
他声音一落，门被推开，进来一个民妇打扮的女子，年纪跟我差不多，可能还小上一两岁。长相清秀，这眉眼…。。
我眼睛一亮，不禁脱口而出，“小翠！”
“小姐！”是小翠，她的脸庞比以前消瘦了，但声音还是一模一样。她朝我扑来，已是满脸泪水！
我搂着她，激动道，“小翠！真的是小翠！你没死，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我没死，小姐，小翠终于又见到您了！”小翠哭成泪人。
……
我们两个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相互讲述着这几年来发生的事情，有说不完的话。大哥朝我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原来那次大哥带我离开以后，她本一心等死，却被一个军官救了，后来就嫁给了那个军官。她早就听说李先生在兴洛仓声势浩大，想寻来相认。但是前两年这军官战死，留下年迈的老母需要人照顾。这段时间老人家离世，她才找到了这里来…。。
“小翠，这些年你受苦了，”我拉着她的手道，“现在好了，你和我们在一起，我不会再让你吃苦了！”
“嗯！嗯！”小翠把头埋得很低，我看不见她的表情，我想她肯定是太高兴了。
“你来的正是时候，后日便是我和大哥成婚的日子。你是我的娘家人，也帮我撑了场面了。”我跟她分享我的喜事，想让她开心一些。
她却把头埋的更低。
我想可能是我们多年不见，相互之间有些生疏，便让她与我同吃同住，寸步不离。
第二日赶制好的凤冠霞帔送了过来。
华丽的有些晃眼。
我试了试凤冠，通体金黄色，上面有龙有凤，皆口衔珠滴，很沉，但是很美，戴上它叫人看起来熠熠生辉，神采飞扬。若是再配上绝色的妆容，穿戴整齐，定是一番“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的风景。
在最美的时候嫁给自己最爱的人是多么幸福！
时日无多又怎样……
我不禁问道，“小翠，你觉得当年我母亲为我父亲殉情是不是一件傻事？”
“能和自己的爱人恩爱一世，同生共死是莫大的幸福！”小翠平静而略带一丝幽怨的语气仿佛与我感同身受，我知道她不再是从前那个小丫鬟了，她有了自己的人生经历，长大了！
自从她来到这里便一直很沉默，像是有心事；有时也笑，但总能感觉出她不快乐。也许是她这些年吃了太多的苦，一下子还不能释怀。
我想小翠与那军官之间必定也有一段真情，感叹道，“是啊，只有爱了，才会了解这里面的深情……”
当夜我做了很美的梦，我梦见我跟大哥真的成亲了，兴洛仓城内锣鼓喧天，欢天喜地……
不过我醒来时等待我的并不是红妆和情郎，而是手脚被俘，浑身酸疼！
“小姐，我对不起你！”小翠跪在我面前，满脸泪水。
她旁边站的是一位身材高大，长相粗犷的将军，他和大哥年龄相仿，面相却有些奸佞，不像大哥那般磊落。
我还有些头昏眼花，问道，“小翠，这是怎么回事？”
小翠哭的开不了口，这将军一脸奸笑道，“哈哈！玄邃兄艳福不浅啊！芙蓉公主果然绝色！连那姓单的小子也将公主作为投诚的条件。”
我满脑子浆糊，只问这人，“你是谁？”
“在下不才，王世充是也！”王世充一副得意的表情。
我怎么会在王世充的军营？我是怎么从兴洛仓皇宫被弄到这里来的？小翠？我只有疑惑的望着她……
小翠忍住不哭，深吸一口气道，“他就是救我的那个军官，我的丈夫！”
我一下被警醒，不过忍了忍道，“是他叫你抓我来的？”
“我…。。”小翠语塞。
王世充抢过话，皮笑肉不笑道，“公主殿下，这您可不能怪小翠，要怪就怪李密他太狠，要把我们赶尽杀绝。我要是再不动点脑经，我手下那帮兄弟们就得活活饿死，公主是有名的菩萨心肠，应该也是能体谅我的！”
“你想怎样？”我冷冷道。
“谁不知道公主殿下是魏公至爱，视若掌珠，到时我便和魏公谈谈，看他到底有多爱你！”他得意道。
“你休想用我威胁我大哥，我死也不会让你得逞！”我斩钉截铁道。
“哼！公主好胆量！不过这恐怕由不得您！你们给我好好看着她！”王世充失去了好耐心，指挥手下看紧我，便拂袖而去。
留下小翠与我相对。
我自知插翅难逃，关于来龙去脉，脑子里还是一团迷雾，但一定是小翠做的手脚。我不想到看她那双红肿不堪的眼睛。
我一直以为她是我亲人，她曾经那么善良单纯，愿意替我去死，是我最信任的姐妹，却在我最不经意的时候狠狠的背叛了我。
可她看起来那么内疚，再想想这两天她一直心事重重，愁眉不展，想来也是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这一切也许并不是出自她的本意。
我别过脸去，长叹一口气，“你让我死个明白吧！”
小翠如实道，“这些天，世充一直在暗中四处活动。他说自李密杀掉翟让以来，瓦岗军中其实有很多翟让旧部只是迫于李先生的威严表面臣服于他，其实也都是各有所图。现在已经有好几位将军已经暗中投靠了世充，我只需负责将你迷倒，其他的人会趁这两天瓦岗军忙于摆酒庆祝，疏于防守，按事先安排好的时间地点接应，将你运出成来并不是难事！”
原来我们都轻敌了，正当我们想着以拖延时间不战而胜的时候，却没想到敌人却在暗中勾结。他们居然能将我从戒备森严的皇宫里运出来，绝对不是小股势力，肯定是大有来头，“你可知道都有谁被王世充收买了？”
小翠摇头，“我只知道接应我的是一个姓邴的将军。”
邴元真？兴洛仓的守城大将！这个姓本来就不多，除了他不会有别人！我从未与他有过正面接触，并不知其为人，只知道他原本是翟让的手下，翟让被杀以后，大哥对他继续委以重任，敬重有加；
还有刚刚王世充口中姓单的应该就是单雄信了，只他与我有过过节，居然以我作为投诚的条件，大哥对他不计前嫌，叫他手握重兵。这些家伙却都是以怨报德，真是养虎为患！
大哥虽然早已洞悉瓦岗内部暗流涌动。但这王世充现在突然使出阴招，将我俘为人质，并暗中勾结瓦岗军内部大将，里应外合。到时大哥若是贸然出兵，必定被杀个猝不及防，后果不堪设想！
人心叵测，祸根是早已埋下的，我却成了这场阴谋的导火索，大哥身边已经是危机四伏！
想到这里，我马上告诫道，“小翠，你必须放我回去，不然我大哥会有生命危险！”
小翠的泪已经哭到干涸，她平静道，“小姐，自从我得知世充与李先生开战以来，我没有睡过一天好觉。小翠自小受老爷夫人恩惠，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可世充救过我的命，是我男人，看着他节节败退，又叫我情何以堪？小姐，我知道你对李先生也是真情真意，倘若现在身处绝境的是李先生，你会不会袖手旁观？”
倘若将心比心，我真的无法直面她的问题。只是现在事态紧急，说服了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我只道，“可他爱你吗？他在这里我也未曾见他正眼瞧过你一眼，他若对你有情，又怎么会陷你于不义？！分明只是利用你对他的感情，如此卑鄙小人，怎么值得你如此对他？！”
“我知道他不爱我，只当我是他的玩物！但我爱上了他。。。。。。”小翠摇头苦笑。
她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药丸，拿在手里，失神的望着。
我意识到她的举动极度危险，急忙道，“小翠！你想做什么？”
小翠痛苦道，“小姐，这颗药丸我去找你的时候边带在身上，倘若不能成功，我便服了它。但是李先生和您对我没有丝毫防范，您待我依旧情同姐妹。。。。。。小翠辜负了您，对不起您，对不起老爷、夫人。。。。。。”
小翠仰头将药丸吞了下去。。。。。
“不！”我惊呼，却无法阻止，只有任眼泪决堤。。。。。。
小翠望着我，脸上确露出了微笑，“小姐，来生小翠还做您的丫鬟。。。。。。”
我的心痛得仿佛停止了数秒，又一个为爱痴狂的女子。待我定下神来时，小翠的玉体已经横陈在我眼前。。。。。。
洛阳城下，大哥领着他的十万瓦岗精兵，黑压压的一片。
我从未见过战场上的他，金盔金甲，威风凛凛！两边各数员大将一字排开，气势如虹！
如果不是我，盖世英雄，万众瞩目，非他莫属！
可此时的我并不是恭迎凯旋或送君出征的佳人，而是被王世充捆绑在城墙廊柱上用来要挟的人质！
“王世充！快放了孤王义妹！你敢动她一根头发，孤王即刻踏平你这洛阳城！”大哥带头叫阵。
我想提醒他身边已是危机四伏，让他不要管我，我不想成为那个千古罪人。却被异物封口，发不出声音。
王世充就站在我旁边，他一脸奸笑，“玄邃兄！不必大动肝火，你大大小小赢了我不下数十丈，今日看在令妹的份上，怎么说也要给小弟一点薄面！”
王世充手脚并不安分，居然上前一步来抚我的脸，我厌恶的把脸别了过去。
“住手！”大哥震怒，“你再敢动她一下，孤王将你碎尸万段！有什么条件快快道来！”
“哈哈哈！”王世充大笑三声，他知道他已经掐住了大哥的软肋，便停了手转了过去道，“玄邃兄果然爽快＼简单！只要你下马自缚，跪在我的城门下为我死难的弟兄们磕头认错，我便放了你的宝贝义妹！”
这不是要大哥的命吗？！我恶狠狠的瞪着王世充，他根本不屑于我的愤怒，反而越发得意！
大哥会同意吗？瓦岗军阵营里一片沉默。
我远远望见大哥沉重的表情。他会拿他的命来换我的吗？即便愿意，若是为了那点自私的爱情，今天在这十万将士的生命安全面前似乎显得那么微不住道。
如果有机会，我早就应该像小翠那样选择默默的死去，不该在这里让他左右为难。。。。。。
良久，
“好！”大哥从牙缝里面挤出这个字。
泪一时蒙住我的眼睛，我摇头，却只能在心里呼喊不能。。。。。。
大哥身边的大将纷纷下马跪求，却被大哥拦住，听不清他们的言语，却可以看出这个决定做的艰难。。。。。。
“不过孤王有个条件！”大哥又王世充喊道，“若是孤王到了你的城门下你却不放人，叫孤王如何信你？！”
“那依玄邃兄之意该如何是好？”王世充轻巧的问道。
“你需将孤王义妹送到城门口，孤王从我军阵前双方各进一步，以示诚意，如何？”大哥道。
“好！我这就派人把咱妹子送出去！”王世充自知胜券在握，也答应的十分爽快。
瓦岗军阵营里，大哥卸掉头盔，叫手下将他捆绑起来。
我则被几个城门兵押到了城楼下。
我与大哥摇摇相望，为他的情义所动，却不能为他的责任买单，这样的罪名我承受不起！我拼命摇头希望能改变他的决定，他的眼神却一如往常的坚定。。。。。
“姑娘！姑娘！”我身边的城门兵悄悄喊我。
这是谁？难道这里我还有熟人？我讶异的看看他。
这小个子又道，“我是二狗，你不记得我了？”
二狗？真是二狗！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嘴里还被堵着异物，发不出声音。二狗则看出了我眼中的疑惑，“现在还不是细说的时候，我的命是姑娘您救的，今日是我报恩的时候。您再委屈一会，这几个都是我好兄弟，一会儿都会帮我掩护姑娘脱身。”
二狗的神情十分严肃，他现在的样子与我印象中那个吊儿郎当的徐混完全不同，如果不是出自真心，谁会在这个时候冒着掉脑袋的危险与我相认。我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他却示意我不要声张。
按照约定，我由这队城门兵押着一步一步与大哥相向而行。我一直朝大哥使眼色让他看看二狗，只要他能认出二狗，便知道我是安全的，可以赶紧退回阵里。可是他并不会意，而是目不斜视，一心都在我身上。
两军阵前，偌大的场面没有一点杂音，所有人都聚焦在我们两个身上。双方的弓箭手都蓄势待发，关注对方阵营的一举一动，一旦有突发状况，只需一声令下便万弩齐发！
我们之间的距离还有十几步的时候，二狗突然将我绳子砍断大呼，“快跑！”
我赶忙冲到大哥身边，他身上的绳子也只是个虚结。他见我脱身，马上挣脱绳子将我护在怀里与他一起往自己阵营回奔。
一看情况忽变，双方立即交火，洛阳城内的伏兵倾巢而出，瓦岗军也由秦琼他们几位大将带领着奋勇杀来，一时间混战激烈。
我和大哥在二狗他们手中的盾牌的掩护下安全回巢。
但是还来不及庆幸，果然我军后方已经大乱！有军士来报，单雄信反了！带着他自己的那支队伍投靠了王世充那边，并一路散布谣言说魏公被俘，现在我军后方经乱作一团，士兵四处逃散，踩踏死伤无数！
而洛阳方面，王世充这次背水一战，将洛阳的守军，悉数调出，敌军源源不断，势头强劲，我军伤亡惨重，眼看就要抵挡不住了！
大哥一看秦琼、罗士信、程咬金、裴家父子那些大将也被杀的不见了踪迹，知道事态严峻，立马下了命令，“撤回兴洛仓！”
“不！不能回兴洛仓！”我惊呼，“邴元真也反了！”
大哥大惊，怔怔的看着我，他知道我不会胡说，下令道，“改道河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