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妖之情义

夜半三更,员外之子命在旦夕,他隐在暗处一动也不动的静静守候。人死前,灵魂出窍之时,便是妖前来吸取精元的最佳时刻。

一阵轻风拂过,他听见一个依稀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糯糯的,带着股清洌洌的桃花香:“小心,她来了!”

月光下,一身白衣的狐妖袅袅而至,狭长的双目里闪烁着贪婪与嗜血的兴奋光芒。

“筝——”长剑出鞘,他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

狐妖大惊,现出真身与他以命相搏。月色里,他看清那是一只九尾灵狐,已有千年道行,只怕师父来了也要费一番功夫才能降得住它,而他年少气盛,连结界灵阵都没布的便上前捉拿,反倒被那妖狐一记得手,长长的利指眼看就要插入他的胸膛,非死即伤。

千钧一发至极,一道艳影挡在了他身前,生生为他受了一击。他大惊,急忙趁机递剑,一剑刺死了妖狐,回头才发现,是她!

她受了妖狐一击,两手死死抱着妖狐的手臂令她一时无法逃脱,不然,就算他出手也不见得能杀了妖狐。

一时间,一仙一妖默默相对,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突然将她抱起,闯入了妖界。

她的真身是一棵五百年桃树,就长在碧幽潭边,众妖见他居然送她回来疗伤,俱是惊愕万分,竟没有为难他。

他将她静静放于桃树下转身便走,走出好远,她的声音如风吹来,声声入耳:“小仙人,我叫桃依依,桃子的桃,依依不舍的依依!”

到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她与他订下的命契……

“三师父……”喃喃的开口,糖糖怔怔的看着忽而沉默了的三师父。月色很明亮,可他的脸却偏偏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桃依依——”一声仿若叹息般的轻唤,糖糖从那声轻唤中听出了太多太多,沉甸甸的压在心头,有些心酸的味道。

“过了一段时间,她就来找我了。像我的影子,我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有时候跑出来捣乱,有时候又帮着我一起收那些作恶的妖,有好几次,我们都是一同闯过了生死难关,时间长了,连师兄弟们都知道我有一个——妖仆!”

咕噜噜的吞酒响,糖糖忍不住笑了,她几乎已能想见那个可爱的桃妖,三师父当年对她必定是又爱又恨,却也是难舍难分。

“后来呢?”

“后来——”头一仰,阿朗慢慢的道:“我师父,你师祖来了。”

“师祖?”双目大瞠,糖糖感到了一丝不安。

“是,师父来了。他见了依依但没说什么,只是告诉了我一件事,让我自己做决定。”

“什么事?”

“妖王率众攻打魔界,结果却被当时刚刚崛起的轩辕恨天所伤,为求活命,他派妖族大皇子重黎前来仙界讨要圣泉水,被当时的掌门师尊玉阳真人一口回绝了。”酒葫芦搁在了屋脊上,射阿朗抬起一臂盖在了双眼上,“重黎率妖众攻打仙界,一场大战下来,仙界弟子死伤无数,但毕竟也没有让他们得到圣泉水。所以重黎恼羞成怒,放言要回去率领所有妖众前来踏平仙界,仙妖大战已是一触即发。”

打了个哆嗦,糖糖明白,三师父与桃依依,他们注定要成为这一场战争的牺牲品了。

“还记得当时师父问我,当仙与妖开战时,我会站在哪一边,我回答绝不会背叛师门。但师父又问我,桃依依又如何?我答不出来,我没法回答。因为依依如果站在妖界那一边,仙界的师兄弟们定会把她当妖而诛之,但如果她站在我这一边,那么她便是背叛了妖界的叛徒,妖众们亦会将她赶尽杀绝。”

手紧紧抓住了三师父的袍角,糖糖愣愣的说不出一句话。两难,生死,爱恨,太复杂,真的太复杂!

“只是犹豫了一下,我便做出了选择。在我心中,守护仙界是正义,诛杀邪妖亦是正义,所以我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义的!我用命契的约束力赶走了依依,她没说一句话,只是伤心的看着我,看了好久,然后转头就走了。”

“你就这么把她赶走了?”又气又伤心,糖糖愤怒的质问着三师父。他怎么能这样做?一句话没说的走了,依依肯定是太伤心,伤心的已是绝望了。

“后来呢,你还见过她么?”

“哼!”一笑,冷冷的嘲讽,那笑声不是笑别人,正是笑他自己,射阿朗硬邦邦的道:“自然见过,不止见过,还亲眼见她元神尽散,死在我面前!”

“啊?!”悚然一惊,糖糖猛的站起了身。

“重黎那个卑鄙邪妖,他回去根本不是率妖众前来攻打仙界,而是派妖众前来仙界偷偷投撒妖毒。妖王无治而死,他才能顺利继位,而他投下的妖毒不止会毒害仙界弟子,更会污秽圣泉,打着替妖王报仇的名号,他真正要实现的其实是自己的野心。”

“那个王八蛋!”咬牙切齿,糖糖在房顶上忿忿的跺了跺脚,两片瓦片翻滚着哗啦啦滚下了房顶。

“轻点,要赔钱的。”深深一叹,阿朗继续道:“重黎的诡计得逞了。无数仙界弟子身中妖毒命悬一线,而圣泉也被妖毒污染再也不能为众弟子祛毒。为清洗圣泉,先掌门师尊将泉水中的妖毒全吸到了自己身上,希望能靠泉水救众人一命,谁知,圣水根本解不了妖毒,仙界,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然后,依依就来了。她是被少数几个未中毒的仙众押着进来的,说是死也要先见我一面……”

声音低了下去,射阿朗猛的坐起了身,脸上一片白茫茫的空白,像月亮的惨白光芒。

“她给了我一壶怡魂酿,她说能解妖毒。我喝了,妖毒解了,我求她救救师尊和仙界弟子。她不肯,她说她只救我一个人,其他人的生死与她无干。于是,我又搬出了命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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