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二章 后记(十五)
徐昱林在酒店的床上躺着,还记得白天和邢桓的所有谈话。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决定出去走走。
徐昱林在初中的时候发现自己怕海。那时乔湾带着他去别的城市,说是游玩,实际上乔湾是去工作了。徐昱林被托给乔湾的朋友带。他其实非常不情愿,早知道自己是给别人带的,他就留下和肖懿呆在一块了,还能时不时见一面魏子青,可比待在这个陌生的人家好多了。徐昱林那时正处于叛逆期,脾气有的时候会变得很大,有的时候又会变得很别扭,故意避开魏子青,见面了也不怎么和她说话。不过那时徐昱林和齐远思关系非常好。周末,两个男生带着篮球就可以玩一天都不回来。肖懿曾经批评过他玩心太重,徐昱林也不怎么往心里去。但是那次出行的某天,徐昱林自己跑出去瞎溜达,急坏了乔湾的朋友,他们费了很大的劲才将徐昱林找回来。一回房间,徐昱林就发现乔湾早就等着自己了。自己的妈妈寡言少语,没和自己谈过天,也不曾对自己严厉过。可是徐昱林那时候还是害怕了,不自觉地想要往乔湾朋友身后躲藏。“没事的,乔湾,他就是在附近看看花草,”怕乔湾责怪徐昱林,那位热心的朋友连忙劝道,“我下去就看见他了。”“徐昱林道歉了吗?”“说了说了。”徐昱林感觉自己的手心都冒汗了。原来自己的妈妈也会这样。他偷偷探头出来看,乔湾并没有生气,至少脸上并没有显现出生气的神色。整个一下午,乔湾都没有离开徐昱林身边,但是也没有和他说话或是责骂他,只是默默地坐在桌子旁边办公。晚上乔湾离开时,对徐昱林说:“你该改改了,你的玩心太重。”彼时徐昱林端坐了一下午,累的腰酸背痛。可是妈妈开口时,他还是认认真真地听完,并许下承诺。不过第二天,乔湾的朋友说要带着徐昱林到海边,让他好好放松,省得在家憋闷。徐昱林就忘记了昨天的辛苦和紧张,开开心心地穿着沙滩拖跟过去了。 不过让徐昱林没想到的是,他刚抱着浮板下海,就头晕脑胀,不得已狼狈地爬上岸。乔湾朋友家的孝连忙大喊妈妈,说徐昱林哥哥被水淹了。徐昱林面红耳赤地接受了溺水的救助,随后才表示自己没事。他跑到人比较多的浅滩又试了一下,不行,果然身体还是会难受。徐昱林将浮板放在腿边靠着,愣愣地看海。看来这片大海他是无福享受了。回去以后徐昱林将怕海的理由归结为自己在内陆生活了太久,对海还很陌生。所以在之后为数不多的海边旅行中,他锲而不舍地尝试,但每次都是失败而归。直到高中毕业时,徐昱林才将自己怕海的消息告诉魏子青,后者当然不相信:“怎么会,我都不怕海呢。”徐昱林更觉得难为情。肖懿带着两人去海滨城市旅游时,徐昱林就现身说法,给魏子青表演了什么叫“怕海”。徐昱林还记得那时魏子青笑得很开心。
“多试试说不定就可以克服了。”徐昱林想着。他轻率了,只穿一件单衣就跑出去,没料到海风那么大,吹得两条胳膊内凉飕飕的。徐昱林看见海岸边有人打着灯支着小桌子画画,就往那边慢慢逛。可是等靠近以后,徐昱林就后悔了。那人竟然是邢桓。他想悄无声息地再走开时,邢桓边画边开口了:“你也是‘昼伏夜出’的类型吗?好巧呀。”这下毁了,徐昱林很想笑。自己用来静心的海边散步要变成和邢桓增进友情的闲聊之夜了。算了,自己的运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变得非常差劲,这个偶遇也算是预料之中吧。徐昱林不紧不慢地回答:“我是早睡早起的类型。”“哈哈,”邢桓很大声地笑,“那你现在为什么在这?”“起早了呗。”徐昱林席地而坐,也不担心带着湿气的沙子弄脏衣裤。邢桓没有停笔,却把徐昱林的话听的十分清楚。他紧接着说:“你好像被人附身了?”“没哟,早上才是被人附身了,”徐昱林知道邢桓想说什么,“不知道,我这个人总在奇怪的地方较真,咱们两个争得那么凶,会下见了你我也友好不起来。”“现在能友好了吗?”邢桓的话里都带着笑,徐昱林已经完全没有白天对他的那种敌意了。“你说呢?”邢桓点点头。“你在画什么?”“海呀,”邢桓用手拨了一下笔端,“不过你可别高看我,我不是什么专业的画师,这只是业余爱好。”徐昱林没心情去看这个业余爱好者将海画成什么样,对他来说,眼前这片大海就已经足够具有挑战性和吸引力了。
“我挺怕海的,”徐昱林用余光瞥到邢桓顿了一下,“挺小的时候去海边玩,那时候就下不了海。”“真的?具体是怎么个怕法呢?”邢桓干脆停笔,转过头和徐昱林讲话。徐昱林连忙让他不用管自己:“接着画,我就是随便说说,这样看我还是打搅你了。”看见徐昱林做好了起身要走的姿势,邢桓才拿起画笔继续他的创作。两人的聊天中止了一段时间,又由邢桓挑起来:“具体是什么感觉,腿迈不动?还是怕水里有什么东西?”“头有点晕,”徐昱林努力组织语言,争取让邢桓不动什么脑子就能感同身受,“就像遇见什么不爱吃的食物,你说为什么,也没人讲的出来,但是闻到那个味道就是会恶心,不小心咬到一口就恨不得马上吐出来。怕海也差不多吧,踩到海水的时候,我就想转身狂奔回岸上。”“那现在呢?”邢桓听得津津有味,“看着海会好一点吗?”“晕晕的。”“我也想要体验一下。”
徐昱林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抬头看天,云变透明了,徐昱林好像能看见更远的东西。小的时候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全被徐昱林搬上了这块天然幕布。他想过当兽医,做生意,开民宿,现在他只想试着游游泳。邢桓画到一半停笔,也跟着徐昱林一块朝天上看。“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天文发现呢。”邢桓开他的玩笑。“用人眼吗?”徐昱林被他逗笑了,站起身拍拍沙子,凑到邢桓旁边。“哇,”徐昱林惊讶地说,“画得真够烂的。”邢桓哈哈大笑,声音回荡了很远,两人默契地竖起食指提醒彼此安静。“幸好我提前跟你说了我是业余的,不然你一过来就看见我的画,肯定会想,嗬,画成这样还好意思又支灯又熬夜的。”“我可从来没有看不起人啊。”徐昱林摆手拒认这个莫须有的罪名。邢桓支起的灯白亮白亮,照的他的眯起眼睛。在一片朦胧中,邢桓跟徐昱林小声说:“我是不喜欢现在这个工作的,我们的办公楼旁边在装修,每天吵得我头都要裂了。”等装修完毕不就可以了,徐昱林在心里想。“等装修完了,我就递一份辞职书。”“为什么?”徐昱林有点意外。“我是真的不喜欢这个工作,就算没有装修也一样。”邢桓的画越来越抽象,徐昱林想笑又得憋住,毕竟人家正谈着严肃的话题呢。“再说家里要回来人了,我得照顾他。”“是孝子吗?”徐昱林帮他接住了马上要滑落在地上的油画盒。“恩,”邢桓用花花绿绿的手托着脸,“算是吧。到时候我就一边画画,一边养活他。”徐昱林欲言又止,邢桓安慰他:“放心,不是靠画养活他,我去找份别的工作。”“其实你这样真挺好,”徐昱林再次重申,“我可是诚心夸你,绝对没有嘲笑你的意思啊。”“是,我还经常向同事推荐我的画呢,一开始连我自己都觉得好笑,但是真说出来了,哎,感觉又挺好的。”徐昱林现在开始质疑那个在会议中和邢桓吵架并在会后还对人家心存芥蒂的自己了。他刚准备坐下,邢桓却叫住了他。“光说我的事,你怎么样?”“什么怎么样?”“想不想学游泳?”“啊?”夜太深了,徐昱林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