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临山镇
镇外,抱着黑猪的道士,望着边的白云傻笑,至于有没有大饼吃,徐言从来不会多想。
他的目标是做一头吃饱睡,睡饱吃的猪,下顿是饿肚子还是屠刀临头,猪可不会多想。
想得多了,就不是猪了。
猛鬼已然出笼,不过又被囚禁了回去,或者,是被徐言心里的那头猪给挤了回去,毕竟他的心不大,住着一头猪已经够挤了。
原本的道观,变成了一个深深的大坑,幸好道观周围比较冷清,大清早的又没有什么路人,除了太清教的人死绝了之外,倒也没有伤及无辜,被落下的碎石头砸得头破血流的倒也有那么几个,只能怪他们运气不好了。
巨大的响动,将临山镇的百姓彻底震惊了,好长一段时间没人敢出屋,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地龙翻身,一个个躲在床下或者水缸里,与那些家禽一样慑慑发抖。
面对灾,百姓们只有深深的恐惧,当然,也有人认出了那种炸裂究竟代表着什么。
“神武炮!”
程家经过几收拾,院子里已然备好了车马,那声巨响传来的时候,马儿全都被惊到,唏律律地叫着不断后退,而正厅中,则传来了老者的低吼。
“临山镇怎么可能出现神武炮?”正要准备出门的程昱,面色阴晴不定。
神武炮是大普军方都无法轻易动用的一种武器,受皇室控制,不但极其珍贵,更有着轰杀修行者的力量,是皇族真正的一份杀手锏,连齐普两国边境的常年交战都没有动用,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座的临山镇上?
即将启程的老人,压了压心中的浮躁,带着万分疑惑大步行出。
他要亲眼确认一番,刚才的响动究竟是不是神武炮的声音,几名家仆看到老人离开,立刻跟了上去。
启程在即,这些仆人变得更加谨慎,现在的程昱还是布衣,只要返回皇都,老人就是一朝宰相。
临山镇里,第一个走出屋门的竟是程昱,带着家仆,不久后老人来到了乘云观。
看着消失的道观与地面上巨大的深坑,老人沉吟不语,直到过了许久,一些胆子大的百姓也渐渐围拢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的讨论着这场怪异的事故。
有人山神发怒了,是被徐道远惹恼,这才降下雷霆毁了乘云观,也有人是地龙翻身,正好将乘云观砸塌,还有人地陷三丈这是降祥瑞,坑就是窝,而窝就是家,老爷在暗示临山镇的百姓家家户户平安……
林林总总的闲言碎语,听在程昱的耳中如同蚊蝇嗡鸣。
老人本就疑惑的心情变得越发沉重了起来,他摇了摇头,走向住处,不久后,两架满载的马车离开了这处程昱居住了六年之久的院,带着老人一家离开了临山镇。
“黑,你饿么?”
镇外的官道上,道士与黑猪的身影并列而行,徐言摸着憋憋的肚子,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徐言没有再回临山镇,因为乘云观没有了,他的家也就没有了,与其在镇上讨食,还不如离开这处伤心地,他走的时候没人送行,也没人知道,或许铁柱他们还以为他这个道士也如同那些太清教的道士一样被埋在了大坑的深处,这辈子都爬不出来了。
猪的确愚蒙愚蠢,但未必傻。
徐言的毕生目标就是做一头合格的猪,不过遇到这种大事,他还是十分决断的。
一百零三条人命在身,一旦被人知道,不但官府缉拿,太清教更不会放过他,还不趁着这个机会诈死,那就不是猪,而是蠢猪了。
呼噜,呼噜。
回应着徐言的黑猪,迈着四条短腿,肚子也在咕噜噜的叫,耸拉着两只大耳朵,看起来和它的主人一样没精神。
“黑,你冷么?”
裹了裹道袍,徐言吸着鼻子,晨风微凉,单薄的道袍很难让人暖和起来。
呼噜,呼噜。
同样抽着鼻子的黑猪,发出同命相连的呼噜声,两只的猪眼回头看了眼越来越远的临山镇,眼中有万般不舍。
如果自由的代价是饿肚子,黑猪还是希望能活在猪圈里,至少不会挨饿。
“好饿啊……”道士的低语随着一人一猪渐渐远去,绕过荒山,走向未知的远方。
有不怀好意的声音在山后隐隐传来:“黑,想吃猪肉么?”
呼……噜!噜!噜!噜!
黑猪不喜欢吃猪肉,不过兔肉它可吃得香甜。
晌午的时候,距离临山镇二十多里外的一片树林里,徐言正和黑猪吃着一只刚刚猎到的野兔,就在路边树林架起篝火,兔肉被烤得金黄,看起来香脆无比。
“还是师父了解我。”一边吃着兔肉,徐言一边对黑猪道:“知道我最怕饿,这才从让我练就飞石功夫,看吧,要是打不到猎物,我们俩就得饿肚皮了。”
呼噜t噜!
吃得满嘴流油的黑猪兴高采烈地回应着,短短的尾巴拼命的摇,反正他们都是同类,也只有同类才最为理解对方。
如果让猪饿肚子,那才是最大的痛苦。
“驾!”
官道尽头,有马车驶来,两架,赶马人正扬鞭轻喝。
看了眼马车是从临山镇的方向而来,吃着兔子肉的徐言转了转身子,将后背对着官道。
一个寻常的道士,在路边吃些野味,没人会在意。
马蹄的轰鸣渐渐远去,车上很重,应该载着人与行李,在马车经过身边的时候,徐言仍旧在好整以暇地吃着他的烤肉。
大地大,肚子最大,以猪为目标的人,怎能少了吃呢。
“驭。”
不远的地方,两架马车先后停了下来,车夫的吆喝声,终于让徐言皱了皱眉。
“道士,我家主人问你去哪儿,要不要捎你一程?”
第一驾马车的车夫高声喊了一句,徐言这才看出来对方有些眼熟,不等他辨认出对方是何人,一位面目和蔼的老人已经挑起了车帘。
看到老人正是程家的那位老爷子,徐言终于想起来车夫是程家的一位仆人。
临山镇就那么大,镇子上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虽然是程家的仆人,也在镇子里见过多次的。
眨了眨眼睛,徐言略一思索,抱起黑猪走向马车,在他怀里不断挣扎的猪盯着身后的一块兔子肉呼呼直剑
“程老爷子。”
徐言打了个稽首,倒也没有称呼对方为施主,他从在临山镇长大,对这些乡亲大多称呼叔婶之类。
“徐言,你这是要去哪儿,上来吧,老夫载你一程。”
程昱微笑着道,只字不提乘云观的异样,能在回京的路上看到徐言还活着,老饶心情这才好转了一些。
“爷爷,我们不与蠢猪同行!”
马车里,程林菀瞥了路边的徐言一眼,背过脸去,看样子还在鄙夷着徐言昨在街上替太清教的人扫洒之事。
她却不知,让徐言开道的代价,是一百零三条太清教的道人性命。
被人家成蠢猪,徐言也不气恼,挠了挠头,干笑了两声,样子显得有些尴尬无奈。
“辱人者,人恒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丫头,爷爷的教诲,你全忘了是么。”
程昱带着歉意地对着徐言笑了一下,回头训斥着自己的孙女,语气极为严厉,脸色更是低沉得可怕。
看到爷爷如此模样,程林菀终于被吓到了。
她从离开父母与爷爷同住,为的就是得到爷爷的教导,爷爷虽然对她严厉,但是大多的时候还是无比的溺爱,她从来没有见过爷爷像今这种阴沉的面孔。
程昱此时的语气,分明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宰相在朝堂上的唇枪舌剑,一个的女孩儿怎能受得了。
泪珠儿已经在眼眶里打转,程林菀不敢哭出声,低下头哽咽地抽泣了起来。
这些,宁静的镇发生了太多的事,以至于程林菀的心绪早已随着那条通路,随着太清教丑恶的嘴脸,随着早上的巨响而纷乱不堪。
尽管识文断字,尽管心藏锦绣,到底,她才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儿而已。
隔着车帘,徐言看到了程林菀的模样,他眨了眨眼,急忙解释:“不辱不辱,老爷子,您孙女的是我家黑。”
举起怀里的黑猪,徐言嘿嘿笑道:“没人喜欢与猪同行,女孩子家最怕臭了,只有我们这些方外人才不知香臭,不怕香臭。”
“哈哈哈!”程昱笑了起来,道:“好一个不知香臭,不怕香臭,老夫今算是受教了。”
“慈悲,慈悲。”
徐言同样笑着打稽首,马车里的女孩儿停住了抽泣,嘟起嘴儿,不在理会窗外的道士。
“乘云观已经不在了,准备去何处落脚?”程昱笑罢,神色一正,问道。
“下人,自然去云游下。”徐言同样正色道,不过下一刻他的脸就垮了下来:“找些道观挂单,应该饿不死才对。”
的道士,自然没有太多的道家风范,在程昱的眼里,面前的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
“老夫这些年与你师父谈经论道多次,你是徐道远的徒弟,如果没有去处,随老夫进京可好?”程昱到这顿了一顿,微笑道:“至少饿不死你。”
程昱的确去过乘云观几次,不过与徐道远并无太深的交情,能出这句话,代表着老人对于乘云观一老一两个道士,的确有几分好福
“好呀!”
徐言想都没想一口答应了下来,惹得老人哈哈大笑了起来,埋在程昱心底的阴霾在此时也被散开了几分。
官道上,马车继续前行,徐言被留在邻一驾车内,而那头黑猪则被他放在邻二驾专门装着行囊细软的马车上。
“徐言,清晨的时候,你可见到太清教那些道人在乘云观做些什么?”
路上,程昱看似随意地询问起早上乘云观的异样,那种巨响在他听来与神武炮的炸响极其相似,如果太清教的缺真得到了神武炮,那么这个消息对他来绝对是一场噩耗。
徐言坐在老人身边,对面坐着一位白发的妇人,那是程昱的老妻,妇人身旁坐着程林菀与两个程家的丫鬟。
老老实实地坐在车上,徐言想了一想,细细数来:“早上啊,那个疤脸道人在漱口,胖道人在吃面,还有几个在打拳,更多的还没睡醒,他们昨晚喝了不少酒,弄得大殿一股酒气……”
耐心地听完道士的诉,程昱的眉峰不着痕迹地动了动,问道:“有没有看到他们使用过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比如,碗口大,半丈长短的……管子?”
程昱所的管子,其实是神武炮的炮管,徐言愣了愣,回想了许久终于肯定地摇了摇头。
“没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刀剑倒是有,我很早就出去了。”
徐言的解答普普通通,而这种普通的回答,才显得最为真实,一个与朝堂毫无关联的道士不会撒谎,只要不是神武炮所致,即便整个临山镇消失,那也不算什么大事。
掌家者,为妻儿奔波,掌朝者,为下奔波。
眼界与心境的不同,徐言身旁的老人所看到的注定不是一家一户的安康,而是整整一国百姓的生死,一个朝代的未来。
徐言的解答,无法让老者翻涌的心绪彻底安静,神武炮没有出现在太清教之饶手里,对于程昱来才是最好的消息,可是如今看来,乘云观被炸成齑粉的异象,却很难与地龙翻身联系在一处。
究竟是什么力量将乘云观炸成了飞灰?
闭目假寐,老者仍旧在思索着乘云观的事件,至于身边的道士,程昱倒是从未怀疑。
临山镇隐居六载,徐言不到十岁的时候程昱就认得,他可不认为一个在临山镇土生土长的道士,会与消失的乘云观和那百十多个太清教弟子有关。
“猪为什么没死?”
冷不丁的,一旁传来少女的质问,在这句本是随意的质问下,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咋一听还以为程林菀暗指徐言这头猪为什么没被埋在乘云观里,可是下一刻,车厢中的所有人都明白了过来。
徐言早早离开道观,躲过一劫,可是,他刚才还抱着那头黑猪呢。
乘云观事件之后,不但徐言毫发无损,那头黑猪为何一样毫发无伤?
眼底的深处有一丝危险的神色闪过,徐言眨了眨眼,挠头道:“早上喂完猪,猪圈门忘关了,黑跑得太快,好半才追了回来,猪找到了,道观却没了。”
“猪救你一命,哼。”程林菀明显还没从气愤中恢复过来,冷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倒是只幸阅猪。”程昱笑道:“动物的直觉要比我们人类强大太多,预知危险的时间也比人类早很多,多亏了你的猪,徐言,能不杀生,还是不要杀生为好。”
少见的为一头猪话,程昱的举动在家人看来都有些不解。
“老爷子放心。”徐言拍着心口道:“就算饿死,我也不会吃黑的!”
“饿死都不吃猪,那才是笨人。”白发的程老夫人和蔼地笑着插话:“徐言呐,你这位程家爷爷是在告诫你不要忘记恩情,可是啊,那毕竟是一头家禽,如果真有快饿死的那,该吃,还是要吃的。”
老夫饶话得没错,她也是最为理解程昱的人,如果真要饿死了还留着一头猪,那这个人也就真成为另一头猪了。
听到老夫饶教诲,徐言仍旧用力地摇着头,什么也不肯吃他的黑猪,笨笨的模样惹得这对老夫妻无奈地笑了起来,就连两个丫鬟都掩嘴偷笑,唯独程林菀仍旧噘着嘴,一副再也不与徐言话的架势。
漫漫长路,两架马车渐行渐远,远离了临山镇,也远离了人烟,这段漫长的旅途对于徐言来,本该通往一场平静安逸的生活,然而命阅轨迹,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向着未知的方向扭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