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殿下之约

元宵佳节,家家户户,喜气洋洋。燃炮竹,吃元宵,点灯笼,放花灯,合家饮酒。

姑苏城,更为繁华热闹。张灯结彩,烟花漫,鞭炮齐鸣。

全城老老少少,吃过团圆饭,出门上街游玩。人山人海,比肩接踵。

坐花船,赏花灯,游庙会,逛集市,猜灯谜,看杂耍,听百戏……处处洋溢着吉庆祥和的气氛。

男子锦衣华服,女子锦绣衣衫,白绫襦袄,各式襦裙。

萧老爷破荒,同意文鹏带着香儿赏花灯,又派翠和可儿,两个贴身丫鬟跟着。

香儿好不开心,一路上有有笑。她先带着文鹏,去寒山寺还愿,而后又乘船,返回灯市赏花灯。

两人又来到街上看杂耍,香儿看不清楚,骑在他肩膀上,远远看着。可儿想什么,被翠拉住。

文鹏背着香儿,香儿手提花灯,在拥挤的人群中走过,两人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不时招来非议。

两人也不顾他人目光,逛完庙会,又拉着手去河边,放水灯。

买上数十个花灯,香儿又问老板要过毛笔,在花灯上随手写着:一波三折,两情相悦,三宫六院,四世同堂,五男二女之类的言辞。

见写不急,索性点亮花灯,一个个放入河郑

游动的水灯,承载着多少饶期盼与心愿,随着河水向远方漂荡而去。水波荡漾,月光轻洒,万点灯火,犹如上繁星,将心中所思,带往边。

香儿靠在文鹏肩头,望着漂远的“一点红”发呆。

两人坐在河边许久,才离开。

待告别后,香儿忽然转过身,抱住文鹏,深情拥吻在一起,翠与可儿害羞,转过身去。

良久,香儿抱着文鹏,在他耳边低语道:“去吧,鱼儿哥,我等你回来。若是想要赎哪家女子,就赎回来吧。不过要等我俩拜过堂,才能接回家。”

香儿完,转身就走向萧府。文鹏呆在原处,沉默无语。

香儿是试探,还是有意成全,他不得而知。他未料到,香儿如此深明大义,自觉羞愧难当。

临行前,文鹏去了一趟香楼,想要为琴儿赎身,却被她拒了。

文鹏与孙明德几人一同上路,数日后,抵达金陵城。

孙明德与几人分开,他父亲已为他安排好住处,几人就此别过。

文鹏等人前往云齐阁客栈投宿,来到门前,却见店家招牌已改为“斋星阁”。

安顿好一切,他沐浴更衣后,前往风晓阁。

此时的金陵城,依旧年味十足,到达风晓阁时,风筱青尚在酒楼。

只有薛晓晓,待在闺房郑文鹏道明来意,又捎来师傅托他转达的谢意。

晓晓听闻先生已前往西子湖畔,欣喜不已。

文鹏从身上拿出五百两银票,交予薛晓晓。他道,这是师傅的心意,希望晓晓姑娘,莫要推辞,无论如何也要收下。

怎知,这晓晓姑娘坚辞不受。她坦言,她敬重老先生的为人,甘愿作他二饶信使,若是公子不收回去,便是看不起她。

文鹏又回道:这些钱财,只是为晓晓赎身而用,并无他意。

晓晓谢过先生的美意,还是不肯收下。推让之间,风筱青已回宅院。

她凑上跟前,笑问,她是否回来的不是时候。晓晓将她一番奚落,借故退了出去。

风筱青前几日,就收到文鹏的信函。得知他来京赴考,满是期待。

他离开的数月间,风筱青度日如年,思念如奔腾的江水,绵绵不绝。终日里,翻看往来的书信,才能入眠。时常从梦中惊醒,披衣倚窗,遥望远方,相思愈久弥深。

文鹏给她捎来姑苏的特产,又将香儿同意,为她赎身的消息告知。

风筱青望着文鹏痴迷,拉他走上阁楼。关上房门,两人窃窃私语……

许久,两人从闺房走出,风筱青告之文鹏:她这几日在家中等候,只是今日被酒楼唤去,是有位气宇轩昂的公子,点名要见她。这人确是相貌不凡,似乎熟知文鹏。那人叮嘱她,若是遇到文鹏,让他这几日到聚仙楼相会。

文鹏有些好奇,询问那男子相貌。听风筱青描述,文鹏更加确信,约他的人,正是太孙殿下。

师傅嘱咐过,要他离太孙殿下远些。既然他能找到这里,想必对他的一举一动,早已了如指掌。况且又要赴考,若是不见,反倒麻烦。

思虑后,文鹏还是决定见上一面。他询问风筱青,聚仙楼在何处。

风筱青掩面而笑,这聚仙楼就在富乐坊,教坊司所在,沿着秦淮河一直往东北方向,临近皇宫。是帝国最为奢华的青楼,只为皇族,王公贵胄,海外及藩属使者而设。

风筱青担心他,要一同前往。文鹏告之,那人是太孙殿下,并不会有危险。她吃了一惊,这才放下心来。

文鹏独自赶往聚仙楼,来到门前,道明来意,一位绝色佳人带他,前往五楼的一间雅室。

侍女端上茶水,命他稍待片刻,而后退了出去。

文鹏打量着四周,这房间布置得高雅奢华。

闲来无事,他坐在案几前,随意拨弄着琴弦。古音悠悠,如之声,撩动心神,将人带往虚无缥缈之境,飘飘欲仙,空灵绝妙。

竟是前朝古琴大师,郭先生的大作《潇湘水云》,原本此曲,寄托郭先生忧国忧民之情。

经文鹏之手,却生出另一番意境,飘杳绝尘,空灵清绝。

悠扬之音,在阁楼回响,令人心驰神往。

太孙殿下站在门外,闭着双眼,静心聆听,直至曲终,才推门而入,拍手叫好,只叹“妙,妙”。

文鹏正欲起身参拜,被他止住,两人坐在案几前叙旧。

太孙开门见山,向文鹏道谢。他所开方子,经太医院查阅,又加入其他若干药材后,研制出的药物,确是起到疗效。待所有病体病情,完全康复后,即刻派人赶往安南医治。

文鹏不敢揽功,谦虚一番。

殿下拿出一包金子,作为酬谢。

他道,安南黎民的性命,多亏他的方子,这是朝廷的赏赐。

见他多次推让,殿下笑道:要给筱青这样的女子赎身,恐怕没有足够的银子,是难以办到的。

文鹏推辞不得,只得收下。

太孙拍拍手,一名如仙子般的侍女,端来美酒,为两人斟满后,退了出去。

太孙笑道:“实不相瞒,本王请兄台来,尚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兄台。那夜,在琼楼夜宴的一番高论,本王甚感兴趣,故而想请文鹏兄解惑。为何文鹏兄身为士子,却还要对儒学大加指责?还望兄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吝赐教。”

文鹏谦让一番,端起酒杯,思虑片刻,一饮而尽,娓娓道来:

学生喜读史书,观青史兴衰,朝代更迭,有感而发,以探求长治久安之策。

自春秋战国起,周王式微,礼乐崩,井田废,诸侯群起,争霸不休,百家争鸣,法家兴起。

大秦重用商君,推行法治,奋六世余烈,一统华夏。始皇推行秦法,定立法度,铸剑为犁,威加海内。

然则三世而亡,何也?世人皆曰:秦暴。学生以为,非秦法之过,实乃秦法荒废之故。扶苏被杀,传承之制缺失;宦官专权,权臣当道,秦法废也,皆毁在李斯之手。

后世鉴之,自大汉伊始,但凡大统之朝,皆外儒内法。尊儒兴礼,教化子民,安抚愚民;整肃朝纲,严明法度,严刑峻法以治不轨。

然则,朝代兴衰、更替依旧,何故?

法乃死物,人为生灵,再周全之法,皆赖人为。若遇明君贤臣,用法重礼,开国治世,定鼎江山,盛世再现。若遇昏主佞臣,权臣当道,只手遮,法度废弛,朝廷腐败,民不聊生,焉能不亡?

两汉外戚与宦官专权,前晋先有八王之乱,后有永嘉之祸,险些灭种。衣冠南渡,奈何门阀贵族专权。大隋有民变贵反,大唐有藩镇势大,结社内耗。两宋之鉴,尤为深也。

纵观青史,愚民德化,固然可收一时之功,却难以久安长治。人非圣贤,贪得无厌,到头来,皆是一场空。故而,学生道,青史是一个轮回。

儒学兴盛千余年,利弊自现,难收儒礼之效,终是误国误民,学生为之叹息。

依法治国,因势利导,时移世易,法因势而变。因循守旧不足取,朝令夕改,不切实务亦不足取。

再以儒,兵,墨等百家,取其利辅之,文武兼修。以平衡之策御之,或可收成效。

学生愚见,不足为信,还请殿下鉴之,付之一笑。

殿下听完文鹏长篇大论,轻声一笑。两人又相谈一时半刻,殿下忽然问道:“文鹏兄跟随老先生久矣,不知有何法,可使人短暂假死?”

文鹏思虑片刻,放下酒杯,轻声道:中医博大精深,针灸之术,玄妙至极。人身有一穴位,只要用针恰到好处,便可瞒过海。太医院高明之师,皆通晓此法。

言罢,两人相视一笑。见时候不早,文鹏起身道别,返回风晓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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