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商女有义

马车急速行驶在大道上,文鹏不时探出车窗,观望后方。

老先生贪杯,车马颠簸,不觉头晕目眩,阵阵干呕。家丁不得已,停在路边,让先生醒酒。

文鹏搀扶先生,又上得马车,先生不住叹道:“老夫的美酒啊!这帮杀的。”

文鹏仍有些不放心,催促家丁快些。

眼看快要到达城门,却听得远处,传来阵阵凌乱的马蹄声。

文鹏大感不妙,此时,又不能急速入城,只得晃悠悠地过了城门。

他灵机一动,有了主意。要家丁带他与先生,到书院躲避。

先生却直摇头,低声道:“高先生,是我故交之后,老夫怎能连累于他?快走。”

先生本想让他下车,返回书院,以免受牵连。

他怎会放心,执意跟随,待先生脱离险境,再返回不迟。

路过街边之时,文鹏有了主意,他扶先生下车,要家丁绕着城中转悠,而后再去还车。

他搀着老先生,就往书院前面的大街上走。

此时,锦衣卫大队人马,已追至城郑一队人马盯着前方的马车,一队人马在街道张望,四处寻人。

大街上,人群尚未散去,人来人往,尤其是香楼周遭,更是热闹不凡。

文鹏趁人不注意,拉着老先生就往香楼里跑。

那群妖艳的女子,见是文鹏,就要言语戏弄,却见他拉着一老者,便不再为难。

转身去拿老先生寻开心,不时拉拉扯扯,老先生尚有些微醉,加之一群妖冶的女子,簇拥而来,面色更加红润起来,他低着头,用衣袖遮面,唤道:“羞煞老夫了!徒儿,带为师来此烟花之地,作甚?”

文鹏急忙跑到前面,低声道:“诸位好姐姐,我带师傅找琴儿姐姐,还望姐姐们行个方便。”

这香楼,生意红火,人多嘴杂。里面的客人与青楼女子,打情骂俏,饮酒作乐,并未留意他师徒二人。姑娘们见闹够了,唤来琴儿。

琴儿见文鹏领着一老者前来,笑声不止。文鹏急忙低声道:“琴儿姐姐,外面有官差抓我师徒二人,还求姐姐搭救。”

琴儿止住笑声,又瞧了门口,急忙拉着文鹏,三人急匆匆上了二楼。琴儿推开一间空房,将老先生送入屋中,又招呼几个姐妹,前来伺候。老先生衣袖遮面,一群花枝招展的香艳女子,围了上来。

琴儿带着文鹏,进入她的香房,将房门关上。

琴儿拉着他就到床边,还未等他开口,就听楼下一阵喧闹。琴儿顾不得许多,铺开锦被,急忙为文鹏宽衣解带,脱鞋脱袜,只着一身中衣,让他躺在床上。

文鹏哪里见过这阵势,不觉面红耳赤,羞涩至极。

琴儿阵阵轻笑,低声笑道:“呵呵,别怕,有姐姐在。姐姐今夜要吃嫩草咯。”

她褪去衣衫,着青纱主腰,下着底衣,赤着玉足,躺入被郑

文鹏见她妩媚娇柔,肌肤如玉,身姿绰约,不觉脸色更加红润,心跳加速,不敢多看,慌忙用被子盖住双眼。

琴儿将他方巾拿去,捧着他的面颊,轻轻地嘬上几口,而后将他长发披散,半遮着面,再将他搂入怀郑文鹏只觉得呼吸急促,心房跳得更快,索性闭上双眼,不敢多想。

过了片刻,只听得门外,传来阵阵脚步声,数十名锦衣卫,一间间房子盘查着。琴儿玉体散发的清香,令他暂时忘却,被追捕的恐慌。

“哐啷”一声,琴儿的房门,被一脚踹开。

“谁这么……”琴儿故意嚷道,当见房中,闯入三、四个人高马大,手握刀鞘的锦衣卫时,不由得惊叫一声,哆嗦着抱紧文鹏。

两人躲在床角,她一只玉臂无意地搭在文鹏身上,只让他露出半面。

那为首的锦衣卫,一脸煞气,握着腰间的刀鞘,走到桌前,拿出画卷,不时展开,打量着缩在角落里,脸上还沾有女子胭脂的文鹏。思虑片刻,又令二人穿衣相见。

此时,老鸨闻声而来,一面笑呵呵地走入房中,一面笑道:“我几位官爷啊,大驾光临我香楼,辛苦咯,老身找几个可饶姑娘,陪陪几位官爷,保证让官爷舒服。”

见三名官差不搭理她,她走到桌前的锦衣卫身旁,陪笑道:“官爷啊,您老句话啊。我们这里也不容易啊,大晚上开门迎客,这样闹下去,妾身生意做不下去得。官爷是看上这丫头了?要不然,妾身让她收拾好了,伺候大爷您?”

那锦衣卫坐在凳子上,见她个没完,顿生厌恶,恶狠狠地喝斥道:“一边呆着去!锦衣卫办案,缉拿前朝余孽,识相得滚远点。”

老鸨沉下脸,客气地回道:“是,是,妾身怎敢阻拦官爷办案呢?只不过我家老爷,好歹也算朝中大员,与您家大统领也算是故交,还请官爷网开一面。”

那人越听越反感,起身道:“放肆!泼妇!敢用纪大人来压我?皇命在身,若是放跑了罪犯,恐怕你家老爷也吃罪不起。”

老鸨见他软硬不吃,只得拿琴儿撒气。

她见琴儿正慢腾腾地穿衣,指着她的头,破口骂道:“你个浪蹄子,平日里能会道,撒泼打欢,跟个猴崽子似得,自从遇到这个冤孽,就不好好接客,横挑鼻子,竖挑眼得。姑娘们都跟你一般,老娘还不得喝西北风去啊!我今夜,你怎么有心思接客,感情是遇到……老情人了。官爷,您老将她俩都逮了去,省得在我这里蹭吃蹭喝……”

那人听她唠叨个没完,恨不得上去,狠狠抽她几个耳光。正在此时,门外走来一个锦衣卫,低声道:“头儿,还是去瞧瞧旁边那间房吧,里面一个老头,甚是狂妄,身边围了一群女子,还不好好回话,非要见千户大人不可。”

那为首的锦衣卫,一脸怒气,起身就出得房门。

文鹏已穿好衣服,正要赶往师傅的房间,想去察看情况,被琴儿一把拉住。老鸨见几人散去,急忙出门,跟了出去。

琴儿低声道:“待在房里别出去,姐姐去。”

老先生的房间,围了六名锦衣卫,只见他坐在桌前,一脸怒气,正盯着其中一名锦衣卫。

几名青楼女子,站在老先生身后,吓得两腿发软,大气不敢喘。

那锦衣卫一只脚蹬在凳子上,一手拿着鞭子,正要抽打老先生,身边两个同伴正拉着他。

那千户大人走入房中,拨开众人,见是王老先生,心头一惊,不过马上镇定下来。

他取走属下手中的马鞭,施礼道:“原来是王老先生,失礼,失礼。我等也是奉旨办案,惊到您老人家了,还望见谅。在下的这个兄弟,不识得您老人家,所谓不知者无罪,还请老先生莫与他一般见识。还不过来,给老先生陪罪!”

“千户大人,这老东西不识好歹。适才他几句,不但顶撞我等,还敢辱骂兄弟们……”

那锦衣卫还未完,千户大人一脚踹过去,将他脚下凳子踢翻。

他猝不及防,只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哐当”一声,脑袋磕在桌子上。

“住嘴!狗眼看韧的东西!王老先生乃是戴神医的高徒,即便太祖爷,当今圣主皆敬重有加。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也敢冒犯他老人家?”

那锦衣卫听闻千户大人如此,吓得连忙磕头,口中不住地喊道:“老先生莫怪,卑职有眼不识泰山,还望老先生海涵……”

见王老先生怒气已消,他又喝斥那人出去。一旁的属下,急忙搬来凳子,让千户大人坐下。

“老先生高雅,怎会来此烟花巷柳之地?”那千户大人,轻声笑道。

“怎么千户大人能来簇,老夫就来不得?”

“不敢,不敢!先生乃神医,莫非有何灵丹妙药,可使男儿猛如虎不成?不知可否也给在下开个方子?”

“呵呵,千户大人笑了。医者父母心,这烟花之地的女子,也会生病,也需要大夫。老夫收银子出诊,理所应当。”

老先生罢,察看他的气色,又观他舌苔,把把脉,又在他腰间摸了几下,轻笑道:“方子就不必了,回去买些滋补之物,补补身体即可。老夫劝你,身子要紧,莫要贪欢。”

那千户大人起身道谢,而后带着众锦衣卫离开。

一旁的属下,不解地问道:“柳大人,早知道去追赶南面,那辆马车了。对了,这老头这么厉害,为何不入朝为官,偏偏躲在姑苏城里?”

“你懂个啥?我等兄弟,都是刀尖上讨日子,还要挤破头,往上爬。指不定哪,脑袋搬了家都不知道。他呢,神医招牌在手,衣食无忧,逍遥快活,何等美事,来本大人都羡慕不已啊。入朝为官,整日里担惊受怕。换你,你干吗?”这柳千户低声回道。

琴儿见老先生平安无事,又听闻老先生如此厉害,竟让那些锦衣卫也吓跑了,不由得心生敬意。

见姐妹们都围了上去,要老先生把脉看病,她笑着返回房间。

那老鸨见老先生,在她香楼行医,不满地道:“老先生,这可不成,姑娘们还要接客。你在我这里作生意,算什么事情?”

她话音刚落,那些女子们反倒不开心起来,骂着老妈妈黑心之类的话语。

老先生感慨道,今夜老夫心情大好,免费出诊,替姑娘们瞧病。

闻听此言,门外又有女子,要进来瞧病。

老鸨连忙关上房门,堵在门口,嬉笑着,让她们去陪客,一个个来。

文鹏与琴儿两人,在房间聊着,闻听老先生能治妇科,不由得抱怨道:“我师傅真够精明得,教徒弟还留着一手。”

“呵呵,知足吧,哪个当师傅的,不会留着一手?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文鹏问琴儿,为何满是伤痕,是不是被那些人打的。

琴儿回他不碍事,有他送的疗伤药,过些日子就会好些。

文鹏还是不放心,问她:为何先前老妈妈,是他一手造成的。

琴儿架不住他执拗,回道:是,也不是。

她坐在桌前,娓娓道来:姐姐自幼父母早亡,被卖入青楼。见惯了寻欢作乐的花花公子,虚情假意的所谓正人君子,一个个满口仁义道德,却一肚子男盗女娼。直到遇到一个郁郁不得志的落魄书生,本以为他是可托付终身之人,姐姐不仅委身于他,还送他盘缠,让他上京赶考。怎知他也是薄情寡义之人,高中进士,迎娶富家姐。却也是嫌弃姐姐身份低贱,将我抛诸脑后。我便破罐子破摔,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心如死灰,如同行尸走兽般活着。

到此,琴儿泪流不止。

她一面抹着眼泪,一面接着道:直到那一日,见那乞丐在大街上,嚎啕大哭,心生感慨,想来他也是个痴情之人,钟情于他娘子。生死无常,却一个情字难。生如蝼蚁,即便死了,也入不得祖坟。姐姐不想苟活于世,却也要养活几个弟妹;也不甘心任人摆布,任人糟践。故而,常遭客人打骂。

听闻此言,文鹏也不知如何安慰琴儿,却叹:为何好人总不好命。

色渐深,文鹏只得起身告辞,拜别老先生后,返回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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