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侥幸
金陵城,皇宫后廷的乾清宫内,圣主正与道衍法师畅谈三教。
圣主在奉殿,召见乌思藏前来谒见的诸僧侣。
道衍法师随同圣驾,鸿胪寺,礼部,乌思藏行都指挥使司等诸大臣一同会见。
圣主,道衍法师与密宗众僧侣大谈禅宗教义,龙颜大悦,而后大加赏赐与册封。
听闻甘丹寺落成的消息后,更是心情大好,令其弟子代为传达圣意,召其法台来年进京见驾。
退朝后,又召少师入宫,两人相谈甚欢。
近日来,圣主失眠多梦,偏头疼的旧疾竟减轻许多,晚上亦能安然入睡。从不信鬼神之的他,此时亦有心参悟玄机,两人商谈重修武当之事。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在宫外候旨多时,见吕公公出来,急忙媚笑上前,恳请公公代为通禀一声。
吕公公进去片刻,传纪纲入殿回话。
纪纲启奏完毕,呈上折子,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言语。
道衍一面品茶,一面暗查龙颜。
圣主翻阅完呈上来的奏折与证词后,面色铁青,一言不发,许久才回了一句:殿外候旨。
“这个蠢货……”圣主欲言又止,而后一声长叹。
“不知陛下为何事烦忧,和尚能否为圣上分忧?”道衍放下茶杯,回道。
“哎,还不是老十三惹得祸。在我那弟媳妇撺掇下,两权敢私自跑到苏州府闹事,纵容属下当街抢掠,还打申家与伙计,皇家的颜面让他丢尽了。若再不加以惩戒,恐怕他要翻了。”
“呵呵,原来是此事。恐怕他还没那个胆量。”道衍笑道。
“哼哼,就怕他装疯卖傻啊。”圣主意有所指。
道衍笑道:“若是依祖制与律例,其罪可是当诛九族啊。”
圣主轻皱眉头,叹气道:“锦衣卫,苏州府并苏州卫都指挥使司呈上的折子刚到,他的乞罪书一并到达,还百般狡辩。你这不是不打自招吗?告他的折子都堆成山了。若他傻吧,九龙壁上的九龙龙爪,还明白要雕成四爪。你气人不气人,整日里给朕添堵。”
道衍又笑道:“圣上仁德,复了他封号与爵位,寄望他能改弦更张,安分守己。如今惹起民愤,如圣上言,若不惩戒,势必留下遗患,倒不如召回帝都,严加约束,令其悔悟。”
“是啊,既是兄弟,又是连襟,朕于心何忍?”圣上连声叹气,心中怒火亦消去大半,令吕公公召纪纲入殿。
着锦衣卫及三司,查明代王罪行,召其入朝,交宗人府严加管束,而后对吕公公道:“朕不想见那泼妇,将她送往太子府,和太子妃叙旧后,派人送回大同府。”
纪纲与吕公公领命后,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下圣主与道衍二人,他拿出一道密奏,交于道衍。道衍也不避讳,接过翻看。
“你我那侄子有几个儿子?朕总觉不踏实。”圣主突然问道。
“陛下过虑了,想那厮不过是瞒过海,混淆圣听,也未可知啊。倒是这殿下所为,似有不妥。”道衍合上奏折,不便多言,轻声笑道。
“朕还是不放心。还是要查查,若无此事,也就罢了。那少师以为如何?”圣主皱皱眉头,撇撇嘴,在殿内徘徊。
“下初定,民心思稳,不宜大动干戈。”
“你你个大和尚,这管不管民心,皆被你了。”圣主笑道。
“此一时,彼一时也。”道衍笑着回道。
……
文鹏这日向先生告假,拿着手中的《三国志》前往墨轩庵。
他家中原有一本,并未读完。平日功课较多,只能在闲暇之余读史。那本书搁置在家中,未带到学院,他只好再买一本。如今读完这书,就想与人交换。
文鹏购置书籍,花费不少,又想省些钱财,故而在书院墙壁上,贴出换书的启事,却始终无人问津。
前几日听玉讲,墨轩庵的主人,隐居不仕,善画山水,藏书甚丰,或可一试。
于是,他拿着书,走街串巷,踏过石板桥,来到墨轩庵门前。
见店内并无伙计,文鹏轻声问道:“先生可在?”
无人回应,文鹏只得在店内等候,见墙上挂着不少山水画,细细打量起来。
一幅幅水墨丹青,妙笔生花,栩栩如生。浓墨淡描,山清水秀。渺渺数笔,勾勒出一片意境幽远,飘逸脱俗的世外仙境,令人沉醉在那黑山白水,烟波浩渺之地。
正当他流恋在山水之间时,却被人轻拍了下肩膀。
文鹏转过身,见一慈眉善目,和颜悦色的老者,正站在他身后。
那老者头发花白,留着长长的胡须,精神矍铄,正笑呵呵地打量着自己。
文鹏急忙躬身施礼道:“王老先生好,学生慕名而来,拜会先生。听闻先生藏书甚丰,学生斗胆有事相求,想用学生的这本书,换先生的《后汉书》。”
那王老先生听后,大笑起来,捋着胡须,问文鹏如何得知他有此书。
文鹏如实回复,他是姑苏书院的学童,听闻他同窗好友林玉之言,故而冒昧前来一试。
王老先生听罢,又是大笑,接着道:“实不相瞒,老夫确有此书,却是前代印制书籍,自视珍贵。除非你这本书也是前朝印制,否则恕难交换。”
文鹏听闻此言,泄了气,回道:“听闻先生高洁,不喜功名,隐世不出,怎也厚古薄今?下之书,本为下人读书而印。若是皆藏于家中,倒不如咸阳宫一般,烧个干干净净。”
罢,又是施礼致歉,他接着道:“学生唐突,不该登门讨饶,学生这就告辞。”
王老先生知道他话中有话,又见他手中之书,完好如初,知他是爱书之人。虽惜才,但若是到让书,他自是不肯,由着文鹏离去。
谁知此时,门前走来两三名捕快,见墨轩庵内有一学童,即刻叫住文鹏。
为首的捕快,走入店中,正要盘问,定睛瞧去,见王老先生正坐在椅子上,赶紧施礼道:“王老先生,近日身体可好?在下奉旨办案,不想惊了先生。还请老先生见谅。”
王老先生只是一声轻笑,并未起身,询问道:“李大捕头,又有何公干啊?难不成要封我的画店不成?”
李捕头急忙笑道:“岂敢,岂敢。先生笑了,在下怎敢在先生这里闹事?这不是奉了上面的旨意,是前些日子,有个学子当街诬蔑代王违反祖制,上峰让我等找来此人,查问是否属实。”
文鹏心中略感紧张,果然不出子嫣姐姐所料,看来还是查到他头上了。但此刻他却出奇地镇定,站在原地,抬头望着墙上的书画。
王老先生大笑:“哈哈,前些日子,老夫也曾有所耳闻。不过是一孩子,怎会如此大动干戈?”
李捕头低声道:“谁不是?上次我等前往丝庄,冯掌柜被他们打得,那叫一个惨,如今还在床上躺着呢,赔的银子还不够汤药费呢。哎,您这叫个什么事?”完,就要拿出手中的画像。
王老先生请李捕头坐下,回道:“这个童,是替他主家来换书的。既然来了,最好查查,老夫也落个清希”
“那是。还是早早办完公差,在下还要向指挥使大人回话。那学子转过身来,让本捕头瞧瞧。”话间,李捕头摊开画像。
他瞧了几眼,又盯着画像琢磨,口中喃喃自语:“不像啊?”
王老先生瞥了几眼,正欲话,却听得门外又是一阵声响。
店内迈步走来一位气宇轩昂,高大魁梧,身着蟒袍的大人,他目光坚毅,深邃。
王老先生抬头一见,急忙起身,笑道:“原来是郑大人,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店真是蓬荜生辉啊。”
“老先生莫要取笑在下了。下官是奉了圣意,率船出使南洋。在姑苏略作停留,一为采办货物,二来在此恭候,道衍大法师等人前来会合。途经宝地,不来拜会先生,便是大大的罪过啊。”那人笑道。
来人竟是圣主宠臣,李捕头急忙起身向郑大人施礼,而后向两人告退。
郑大人问道:“莫不是这衙役难为先生?”
王老先生笑道:“非也,非也,奉旨查案而已,郑大人陪老朽到内堂叙旧。那学生,快去找我那管家借书,让他赶快备些酒水,老夫好款待郑大人。”
此时,文鹏正站在墙边,听闻老先生如此交代,急忙向内院跑去。
“老夫若非年迈,真想随大人一同前往,也好领略下南洋风景。今日逮到机会,大人可要好好给老朽讲讲,这异域风情啊。”
“那是自然,不过下官尚有一事,向先生请教。随我出海的兄弟,久经风浪,多有不适,还请先生赐个方子。”
老先生一面拉着郑大饶手,朝内堂走去,一面喜笑道:“好,好,就看大饶故事精彩与否。”
两人携手,大笑而去。
一盏茶的工夫,文鹏如愿以偿借到那本书籍,拿着两本书出得墨轩庵。
转念一想,并未返回书院,脱掉长衫,前往戏园后面,听起了木偶戏。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洒落大地。文鹏这才穿上衣衫,向书院赶去。
见大队锦衣卫正在离去,他急忙躲入林中,许久后,才出得林子,回到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