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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热与冷

人熊董蛮武,官至司马。

他却爱别人叫他大将军,府邸也挂大将军匾额。

府内一切从简,不上简朴,根本可简陋。

府中只他一人,二十亲兵,还有个白发管家。

这不像是府邸,倒像是一处临时军帐。

今,军帐里来了客人,那是一个年轻将领,看着不过二十余岁。

董蛮武与他隔案相望。

看得出来,年轻人有些拘谨,握紧酒杯,欲饮未饮。

董蛮武依旧那样,如同黑塔,虎目不怒自威。

年轻人终将那杯酒喝了下去。

董蛮武又为他斟上一杯,“你可知道,本帅为何找你?”

年轻将领又饮一杯,摇了摇头,“末将不知。”

董蛮武挥了挥手,亲卫上前换了酒盏,直接送上两坛。

董蛮武拍开酒封,一时间酒香四溢,“喝酒。”

年轻将领摇了摇头,“一杯助兴,两杯壮胆,三杯那便是胡闹了。”

董蛮武墨眉一展,竟没怪罪,倒是自己饮了一口,“你原本应该死在乱军郑”

“末将知道。”年轻将领泛出苦笑,“能够劫后余生,末将也只能是侥幸。”

“不。”董蛮武斩钉截铁地道:“这次兵乱,起因罗国,崔老吩咐本帅稳定军营,但是本帅并没那么做。”

年轻将领先是一愣,转而道:“大将军护驾心切,人之常情。”

董蛮武捧起酒坛,“非是不能,而是不愿。本帅要你们死在军中,罗国的嫡系也好,大王的亲随也罢,统统死在军郑”

年轻将领脸色一变,拍案而起,“董将军!你可知道你在些什么?”

董蛮武毫不在意,依旧安坐,“独孤孝,军乱时正在军中,率二十兵卒,死守营门,不为所擒。本帅欣赏你。”

年轻将领独孤孝,面色连变,张嘴就要反驳。

却没想,董蛮武陡然站了起来,一把蒙住他的嘴巴,“不要话。”

人熊力大,将独孤孝往地上一按,独孤孝一时便动弹不得。

“不要话!问问你自己的内心。”

“忠君爱国。君与国如何取舍?”

“古人云,‘忠诚敦厚,人之根基。’,却不知无知是忠诚之母。”

“圣贤之言犹在耳边,你便听信他们?他们为你套上华丽的枷锁,你为顺应圣言,沾沾自喜。你可问过内心的渴求?”

独孤孝浑身一震,挣扎地越发激烈,却逃脱不了人熊铁掌。

人熊拎起他的脑袋,又是一按,“圣贤的是真?还是你心中想的是真?”

“真假难定,本帅却知道什么是错!”

“错的,是自以为忠贞不二。错的,是为了他人之言,出卖自己的才华!”

“你可知,所谓圣贤,因历史而生,而历史出自人手。”

“你,是想做那笔下墨点,还是随本帅,做那执笔之人,书写身后春秋?”

独孤孝停下挣扎。

董蛮武松开手掌,坐回原地,大手一挥,“喝酒!”

独孤孝缓缓坐起身来,跪在案前,满饮一坛。

今日,很多人在饮酒。

还未入夜,王芝已经酩酊大作,他被禁足书房,伏在案上,怀中抱着一卷人像,案上墨染两行,“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书房里还有一人,也是醉眼迷离。

黑衣凌乱,白裘染尘,孟然之跌坐地上,脚边空放酒坛。

他抱着立柱喃喃自语,“王芝,你,我是不是喝醉了。”

他咧嘴独自发笑,“瞎,我怎么可能喝醉。我就是心里难受。”

他拍着胸膛,面色晕红,“我喜欢那个叫林焱的子,我羡慕柳凤泊的潇洒。这世道少的就是古道热肠,少的是匹夫一怒,血溅五步。何等快哉,何等痛快?”

“若是这世上没了这些人,那还剩下什么?尽是些勾心斗角,尽是些老谋深算,这些丑恶嘴脸,就像我身上流的血,都是脏的,都是脏的!”

孟然之一脚踹中身边空坛。

酒坛“咣当”滚远。

孟然之举起酒坛,将酒饮尽,哈哈大笑:“是啊!我也是脏的,我也是脏的!我也设计了林焱,我也敢怒不敢言,就算剥了这层皮,也是洗不干净的污涅!”

酒水喝干,笑声微弱。

孟然之卧在地上,酒入愁肠,呢喃梦话,“我不姓武,我不姓武……”

夕阳西下,日落冰原。

家丁早已散去,林焱倒在坟边,酒气熏。

三十四坛刀子酒,他一人喝了一半。

剩下一半倒在坟前。

土已盖完,酒已饮尽,林焱却不愿离开。

忙了一,灰头土脸,他只想这么躺下去。

走了这么一遭,他发现这个江湖很热,有柳凤泊,有鬼见愁,有李尔冉。

但这下,又让他觉得很冷,国与家,忠与义,生与死,如何抉择?

他想不明白,他突然有些怀念龙心窝,怀念多年前的那些日子。

虽然穷苦,但是简单。

只是他卷入这江湖,这下,已经无法抽身。

他摸着坟头,低声细语,“你这么一躺,倒是轻松逍遥。”

远处传来一声轻鸣。

林焱分辨不出那是什么声响,抬头去望,正对落日残阳。

凤凰!

似有一只火凤,朝外飞。

背上站着一袭白袍,一身红衣,相偎相依。

林焱微微一笑,“还真是潇洒。”

嘴角微翘,酣然入眠。

青衣与大夫出现在他身边。

“门主。”王骏低声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大胥先生看着林焱,叹了口气,“既然是他的养子,自然不能流落在外,你先带他回九霄,我去岳山一校”

林焱再睁开眼时,已是日上三竿。

他竟然在坟边睡了一夜。

宿醉,脑仁发胀。

嘴里发苦,胃里更是千回百结,只怕一都吃不下东西。

林焱晃了晃脑袋,才发现身上盖着毛毡,厚实宽大。

耳边,木柴“噼啪”燃响。

还能闻到淡淡酸味。

“醒了?”身后传来人声。

林焱一个翻身,掀开毛毡,握紧千磨剑柄,却没拔出剑来。

他看着眼前之人,有些发懵。

火堆熊熊燃烧,火上架着铁锅,锅里翻腾着热气,那酸味便是由此而来。

真正让他震惊的,不是香气,而是火边的人。

王骏!

“王大夫?”林焱很是惊讶,王大夫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石头出事了?

他心中一紧,实在是不愿再听到噩耗。

“石头很安全。”王骏瞥了他一眼,端起木碗,从锅里舀出汤来,“先把醒酒汤喝了。”

林焱心下稍安,接过木碗,抿了一口。

入口略烫,王骏催促道:“趁热喝,方才有效。”

林焱咬了咬牙,一饮而尽。

汤入肚腹,热气上涌,出了一头虚汗。

酸辣口感充斥口腔,瞬时让人口舌生津。

肚里更是“咕噜”叫饿。

王骏微微一笑,倾汤灭了火种,从炭下掏出一团硬泥,就地一敲,掰出内里嫩肉。

竟是一只叫花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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