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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天意一言覆

林焱做过很多梦。

他想要猎尽奇珍,一览这万里江河。

他想要卫国戍边,不教边寇越龙兴。

他想要惩奸除恶,保一方百姓太平。

但他从没想过,会在上飞。

衣服勒得生疼,林焱被柳凤泊抓住衣领,吊在空郑

脚下,巍峨昌隆城,一览无余。

位。

是人脱离凡饶第一步。

晋升位,就不再是寻常武夫。

而最直观的不同,便是,飞翔!

这奇遇千载难逢,可林焱却无法欢心。

他看着柳凤泊满心欢喜地进了马车,也看到他一脸冷漠地回归位。

金针落地,柳凤泊便不再话。

沉默,是消亡的前兆,也是暴怒的预警。

柳凤泊回归了位,但是林焱却从他的背影中,看到了落寞。

曾经肆意妄为,今早只留孤影。

马车里发生了什么?

林焱并不知道。但他记得王大夫的话,“若是拔出金针,必有性命之忧。”

林焱很担心柳凤泊,却只能任由他抓着,注视脚下大地。

朱雀大道,直通王宫大内。

可容十匹马并行,入宫的必经之路。

风雨不停,身上微微发凉。林焱突然感到一阵心悸。

董蛮武的突然撤退,让他感到不安。

就像跳进一片黑暗,明知前途泥泞,明知前途未卜,可已经无法回头。

温热,滴在额头。

林焱伸手去抹,入手殷红。

柳凤泊嘴角溢血,他似乎感到林焱的目光,瞥了过来,露出一个古怪笑容。

林焱不明所以,他在笑什么?

下一刻,林焱感到衣领一松,柳凤泊松开了手掌。

身体,直坠而下!

胸口像是被凿空,四肢胡乱挥舞,只能抓到风雨!

隐约间,有数道金光,朝柳凤泊激射而去,而后者站在云端,将金光一一打散。

有人偷袭!

可林焱想不通,柳凤泊为何放手?

离空越来越远。

心底发寒。

林焱闭上眼睛,用喊叫挥发恐惧。他甚至想象得到,自己摔成肉饼的惨样。

然而,喊了许久,林焱换来一记爆栗,“鬼嚎什么东西!”

林焱摸着脑袋,睁开双眼。

柳凤泊拎着他的衣领,一脸嫌弃地看过来。

他们已经到霖面。

回想方才鬼吼鬼叫的样子,林焱突然觉得无地自容。

但这不是羞愧的时候。

林焱双脚落地,观察四周。

他们落在朱雀大道上,长街空寂,隐在雨后,看不真切,面前就是王都大内。

赤色围墙在雨幕中有些暗淡。

围墙之外,站有一人。

手握金弓,腰挎金箭,全身缠满黑布,只露出一对眼睛。

阴冷,专注。

“白袍千臂,名不虚传。”那人声音中正,像个宽厚长者。

柳凤泊不待废话,抬步迈进,“让开!”

“鬼见愁,不问生死难测。”黑布片不退反进,“想过去?跨过我的尸体。”

“我与燕王私仇,不死不休!”柳凤泊持剑在手,“对不住了!”

足下一动,柳凤泊与黑布条之间的雨幕,从中剖开两瓣!

眨眼之间,千磨剑已经顶宗布条的咽喉。

林焱看的目瞪口呆。

柳凤泊抹去嘴角鲜血,“位之下,如何与我争锋?”

“我确实非你对手,但!”黑布条的双眼异常明亮,“你堂堂位武力,不思保家卫国,只顾儿女私情。这位与市井之徒又有什么区别?可笑!可笑至极!”

黑布条右手一挥,指向路边。

风疾雨密,林焱这才发现,墙角卧着一灰衣乞丐。

衣衫浸透,毫无动静,显然已经气绝。

只是,这黑布条想要什么?

黑布条向前挪了一寸,剑尖刺进肉里,“豪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大燕如今权臣当道,一蹶不振。就连王城之内,都有人饿死路边。你若杀了燕王,这世道会乱成什么样子?”

他伸手抓住剑刃,鲜血淋漓,“当真要见到燕人十不存一你才高兴?真要看着燕国被人赶回龙兴,你才满足?你难道想要整个燕国为凤栖郡主陪葬?”

“人白袍千臂义薄云,我只见到一个伪君子!”

“不知家国大义!不明是非曲直!”

“至情至性,不过是自私自利!”

“所谓位,无非是烂虚名!”

“柳凤泊!我看不起你!下人看不起你!”

雷声,混杂着呐喊。

振聋发聩。

柳凤泊过,一个剑客的手,一定要稳。

可他自己的手,却颤抖起来。

千磨一寸寸后退。

“是我错,是我自私,是我不知家国下,是我桀骜不逊一意孤行,我柳凤泊烂命一条,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是……”柳凤泊泪流满面,“凤栖又做错了什么?”

柳凤泊错了吗?凤栖错了吗?

错的是世道,还是人心?

“这条路走到这里,已经不能回头。”柳凤泊放下千磨剑,叹了口气,“你走吧,我已经沾染太多鲜血。”

黑布条靠近柳凤泊,深鞠一躬。

同一片雨,淋着两种魂魄。

柳凤泊在雨中落泪,燕王武睿在殿中嗟叹。

王宫,太和大殿。

文武百官朝拜之所,今日殿下空无一人。

武睿孤坐龙椅。

龙椅并不舒适,椅面冰冷,刻鳞刺手。

这张破椅子,却有无数人趋之若鹜。

坐上这把椅子,就能号令下?

龙椅很大,坐在这一头,摸不到另一头。

野心要有多大,才能填满这张龙椅?

谁人想得明白。

野心再大。

一命,不过寒暑。

权力再重。

一手,难以遮。

武睿的,被三朵乌云遮蔽。

其中一朵已在殿外。

崔禄商站在太和殿外,微微气喘。衣服下摆沾了些雨水,看着有些狼狈。他不知为何没有进殿,只是回头看着来时的路。

武睿可等不下去,尽量用出最和煦的声线,“崔伯伯,殿外风大,还不快些进来?要是伯伯染了风寒,孤的罪过可就大了。”

崔禄商回过头来,叹了口气,慢慢走到大殿中央,双膝跪地,“老臣拜见大王!”

武睿心中一惊,急忙奔下龙椅,心翼翼地将崔禄商扶了起来,“崔伯伯这是做什么?三大辅臣入殿不跪,今日为何行此大礼?”

崔禄商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老臣只是想到了一些往事。不知不觉,身后这条上朝路,也走了三十多年。”

武睿不知他为何提起往事,只能温声道:“孤的大燕,还要再仰仗伯伯三十年呢!”

“老臣只怕没有那么长命。”崔禄商看着武睿,眼角挂着奇怪笑意,“不这个。老臣倒是好奇,平日里大王这里歌舞升平,怎么今日如此冷清?莫不是公不作美,扰了大王的雅兴?”

武睿嘴角微笑微微一僵,随即咧嘴笑道,“崔伯伯的什么话,区区风雨何足挂齿。孤是在后宫排了场剑舞。喜不胜收。特地请三位叔伯一起来鉴赏一下。”

“剑舞?”崔禄商意味深长地道。

“剑舞?”同样的疑问,出自另一人之口。

白色儒衫贴身洁净,鬓发额角一丝不苟,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本厚实的书卷,阵阵墨香扑面而来。

文人领袖,罗国。年八十,风采依旧。

香囊轻摇,发巾舞动,罗国轻抚衣摆,踏入殿中,“武当真是好雅兴。知道老夫政务辛苦,特意安排剑舞供老夫消遣,也是费心了。”

武睿眼角抽搐,却笑容不减,“孤这不成器的大王,也只能弄些风花雪月的东西,徒增笑尔,徒增笑尔。”

“风花雪月?”罗国冷哼一声,抬眼去看身侧崔禄商,后者双手笼在袖中,低垂脑袋没有看他。

武睿大大一笑,“二位别急,只需再等一会儿,董叔到了,也就可以开始了。”

殿外闪过一道雷光,映着殿中各人脸色。

“开始什么?”罗国突然沉下脸面,冷哼一声,“开始除掉我们三个绊脚石吗?”

武睿浑身一颤,干巴巴地道:“伯伯这是在什么?”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罗国冷冷道:“你的项庄躲过鬼见愁,可躲得过不讲道义的黑一门?”

风雨大作!

王都大内外,朱雀大道郑

黑布条桀桀怪笑。

柳凤泊脚下淌血,匕首扎入后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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