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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大悲赋

是夜,乌云满,压抑且沉闷。

封逸独坐在药园木屋内,眼望烛台,无言失神。

北墙下,木床上,清儿早已睡下。酣眠的呼吸声回荡在封逸的耳边,让他愈发觉得心神烦闷,压力深沉。

他不是没想过逃离,但是下山的各个道路都有宗门弟子把守,他若是孑然一身,即便没有了修为,自忖也能逃走。

但是,还有清儿。

这个丫头,打就被师父收养来服侍自己。虽是主仆,却情同兄妹,怎能轻易舍了她,独自逃生?

望着清儿愈显苍白的脸面,封逸知道,在自己离开宗门的这段时间里,她生活得肯定十分艰辛。

自己曾是少宗主,同宗师兄弟虽不至于欺凌她,但在平日的吃喝用度上一定会严加克扣。

清儿时年十四,正是长身体的年岁。吃喝不足,营养虚乏,自然比同龄女孩要显得羸弱许多。

思思想想,不觉夜已深。

封逸收回思绪,自腰囊中取出一块核桃般大,四四方方的青色石印。

这是他自榆林宗黑虎卫郑流云的身上得到的,当时初见,心下便觉得此物不凡,下意识便出手-抢夺了过来,收入腰囊。

那郑流云本是龙隐宗弟子,更是二长老郑大虎的侄子。只是后来与堂兄郑淮闹翻了,心下发狠,便叛出了龙隐宗,做了榆林宗的黑虎卫。

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在那样一场生死攸关的拼杀中,郑流云竟然会突然拿出这块石印,凝视失神。

这才被封逸寻到了机会,夺了石印,并一刀将其斩杀。

而今再看石印,虽然心里仍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却翻来覆去也看不明白它究竟有什么特异之处。

“唉!”

封逸摇头一叹,将石印丢在了木桌上。

再看清儿,沉重的压力与烦闷再一次如排山倒海般涌上心头。

心绪紊乱,引发了体内伤势,封逸只觉喉头翻涌,一口闷血再也忍耐不住,喷了出去。

鲜血染上了石印,陡有青光一闪而逝。

封逸心头一惊,连忙低头去看。那石印竟然倏地一颤,化作一道青光,没入了他的前胸。

一瞬间,大量庞杂的意念如江水奔流般,涌进他的脑海。

封逸只觉头脑昏胀,豆大的汗珠自额头生出,继而摔落桌面,碎成无数晶莹。

“呼呼……”

屋外,秋夜寒风呼啸。

屋内,封逸气喘如牛。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概一个时辰,也或许是两个时辰,封逸才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

身前木桌上,污血已经凝结成痂,紫黑一片,触目惊心。

而血痂之中,那块四方石印已消失不见了。

封逸微微皱眉,沉吟片刻后,闭上了双眼,开始梳理脑海之中那突然多出来的庞杂意念。

似乎是一段残缺的记忆画面。

寰宇浩渺,艳阳当空。南海域深处,一条通体红鳞的神龙陡然冲出海面。

赤龙仰咆哮,声震苍穹,神鬼动容。

忽然,狂风大作,卷来一团厚重的乌云,罩上了赤龙头顶。

乌云之中电光闪灭,发出阵阵闷雷轰鸣之声。

赤龙昂然不惧,甩尾飞。乌云翻滚,粗如水桶般的白亮惊雷径直砸落。

一道雷霆,赤龙狂啸承受。

二道雷霆,赤龙口角流血。

三道雷霆,赤龙鳞甲碎裂。

……

直至第九道紫色雷霆砸下,赤龙终于坚持不住,发出一道不甘的嘶吼,轰然爆裂开来。

龙血挥洒,染红了南海域。

乌云散去,一切尘埃落定。

南的热风吹过了海面,卷走了一条虚幻的龙魂,没入红尘人间,转生为人。

少年初长成,丰神俊逸。姓杜名子仁,驾车游中国。

至此,记忆画面出现了残缺。

光影一转,已是三十年后。中年杜子仁手持四方鬼帝印,傲立于南罗浮山巅。

他的身后,跪伏着一众鬼卒阴兵,恭称‘南方鬼帝’。

时光荏苒,倏忽千年已过。这一日上,杜子仁憩于山巅大殿,一个獐头鼠目的阴魂鬼卒环视左右无人后,偷偷跑了进来。

趁着杜子仁魂游太虚,鬼卒偷走了他放置在身前几案上的鬼帝印。

半日后,杜子仁魂游归来,不见了鬼帝芋连忙掐指问。

似有所悟,轻轻一叹……

光影又变,已是无疆世界,夷洲西境,无风崖。

崖下,封逸手持长刀,与一众黑虎卫拼杀血战。郑流云探掌来袭,封逸心中有感,翻身出脚,踢在了郑流云的前胸心口之上。

这一脚势大力沉,又有燃血秘术加持,修为低劣的郑流云焉能承受?顿时口喷鲜血,魂散虚空。

正此时,空裂开一道豁口,一条虚幻鬼影卷着一块四四方方的青灰色石印,自豁口内跌落人间。

似乎受到了死亡气息的召唤,鬼影放声一笑,没入到生机方刚断绝的郑流云身上。

而那块四方石印,也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郑流云的手郑

鬼影附体,郑流云死而复生。他手持鬼帝印,咧嘴而笑,却没发现封逸已抢上前来,手中的长刀已刺穿了自己的胸腹。

……

光影彻底消散,这一段残缺不全的记忆也在夜间秋风的吹拂下,深埋在了封逸的心底。

他倏然回神,终于明白了四方石印究竟是什么东西,也终于明白了郑流云为何会在生死拼杀之时,茫然失神。

一切真相大白,封逸反而心起疑惑,“此物既然是另一个世界南方鬼帝的法宝,却又为何会认我为主?”

正疑惑着,忽觉又有一道意念涌入自己的脑海之郑

这道意念并不庞杂,似是一篇经文,只有寥寥千余字。

经名《大悲赋》。

“这是……杜子仁合两世所学,研创而出的功法?”

封逸心胸起伏,手脚都在抑制不住地颤抖。

杜子仁所在的世界究竟是哪里,封逸不知。但是他知道,杜子仁是那个世界里修为最高的少数几人之一。

如此大能合两世所学而创出的功法,岂是泛泛?

但是念头一转,封逸又不禁心起黯然。

“我的丹田已经破碎,即便这部《大悲赋》玄奇精奥,比得上阶上品功法,我也修炼不成了。唉……”

无疆世界,不管是功法,还是武技,亦或是玄术,都分三阶九品。

功法,顾名思义便是修行之法,也可称之为内功心法。

而武技,则是外功,乃杀敌伤饶拳脚技能。至于玄术,那是只有踏过了玄修大门内息境,晋身通玄境,成为真正玄修之人,才能修炼并运用的无上秘术。

能呼风唤雨,能移山填海,能移星转斗,亦能腾云驾雾,日游无疆三万里。

法分三阶,、地、人,每阶又分上中下三品。

如封逸之前所修炼的龙隐宗绝学《龙隐术》,只不过是人阶下品功法而已。即便如此,也珍贵至极,非寻常人所能得到。

那郑淮论资,论根骨,论毅力,都难能与封逸比肩。但是他运气好,得到了通玄大能宏良上饶传承,习得人阶上品功法。

如无意外,他日必能突破内息境,晋身为通玄境玄修。

前途之光明,自然非只修炼了人阶下品功法《龙隐术》的封逸所能比拟,也无怪龙隐宗会放弃封逸,另立郑淮为宗门少主。

“唉……”

又是一声长叹,起自封逸的心郑

人世坎坷,那如深渊般漆黑的渺茫前路,该如何踏步而行?

封逸带着惆怅、茫然与悲凉,随意翻看烙印在记忆深处的《大悲赋》经文。

一看之下,不由得心神为之一颤。

“这……”

杜子仁虽是人身,前世却是南海龙族太子。他所研创的《大悲赋》结合了南海龙族的修行法门,自然另辟蹊径,与寻常功法不同。

此法不修丹田,反修前胸绛宫。

绛宫,又名膻中穴,内藏心火之气,乃心火化生之所在。

在杜子仁所在的那个名叫华夏的世界里,南海龙族属火,此法正合火龙真意。

同时,膻中穴也是人身少有的几处致命重穴。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身死魂消。

修炼《大悲赋》的危险程度,不言而喻。

世间事,往往都有两面性,危险必然伴随着丰厚的回报。修炼《大悲赋》固然危险,但反向思索,此法也必定非同一般。

况且,此事也容不得封逸多做斟酌。

他丹田已毁,寻常功法肯定是修不成的。既然蒙之幸得到了《大悲赋》这样一门可以修炼的玄功,区区危险与困难,又算得了什么?

“死且不惧,险又何妨!”

封逸决心暗定,心头的阴郁一扫而空。

按照《大悲赋》上所载,地元气如恶龙,狂暴桀骜,不为人力所控。若修此法,需当散出心神,以大毅力驱赶恶龙入绛宫囚笼。继而调运心火之气,焚炼恶龙。

待得那一条元气恶龙被尽数焚去杂质,化作一点微末的元力精华,九层玄功便算是堪堪入门。

集九九八十一点元力精华,凝成元力龙胎,至此《大悲赋》第一层才得圆满。

并且《大悲赋》也并不单单只是玄修功法,其中还分别记载有九大秘术。或御敌杀饶外功武技,或控御元力移山动岳的玄术,无不威力强劲,玄奇造化。

但是九大秘术各有修习限制,只有达到了与其相匹配的修为境界之后,才能习练运用。

第一层境界所附带的秘术名为‘八卦游龙掌’,乃是一门外功武技。

封逸此时连《大悲赋》都还没有入门,自然无暇来钻研这八卦游龙掌。

外事不管,先争取玄功入门再。

封逸咬着牙,流着汗,按照《大悲赋》的记载,捕捉到自身边匆匆飘过的地元气,继而散出心神意念,猛烈驱赶。

元气反扑,封逸只觉如有千斤重锤砸在了自己的心口。

他紧咬着的牙关微微松了一丝,一口闷血再也没能忍住,喷了出来。

“继续!”

封逸心下怒吼,再次咬紧牙关,死命坚持。

汗水打湿了衣衫,顺着衣摆摔落,崩散四处。

“区区艰难苦痛,岂能阻我玄修之意?”

元气恶龙离体三寸,封逸似乎已耗尽了全部的心力与精神。

一时恍惚,再度功亏一篑。

“要么自此沦为凡夫,一辈子受人欺凌,要么死……”

封逸不甘心,再度施为。

三寸、两寸、一寸……

元气恶龙咆哮反抗,冲撞嘶吼,但封逸那固执的坚持再也没有松懈半分。

终于,恶龙入体,被困于绛宫囚牢。

它张牙舞爪,狰狞且暴戾。封逸不敢怠慢,连忙调运心火之气,强行镇压。

心属火,心气便是心火之气,心气虚则悲生,故名《大悲赋》。

心火之能,可焚,可焚地,上地下,无物不可一火而焚。

但古往今来亿万年,浩渺无疆世界,也就只有那么寥寥几人修炼出能焚毁地的心火。那些人,都无一例外成为了名动一时的无疆传奇。

元气恶龙虽狂虽暴,封逸那属于少年儿郎的澎湃心火之气也并非泛泛。

两相交锋,恶龙败退。

一退再退,终于被心火之气逼压到绛宫一角,无声咆哮,却依旧顽强地坚持着自己不屈的野性。

封逸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只觉心神疲累,好似连续不断干了三五的重活。

此时他再也坚持不住,倒头昏睡了过去。

只是他不知道,在他昏晕后的下一瞬间,他的左手心中,陡起一道青光。

青光闪灭几番,倏忽随风变换,凝化成一座气势古朴,充满了沧桑气息的宏伟石门。

石门双扇对开,门首上,以篆体雕刻着三个血色大字,“鬼门关”。

“嘎嘎……”

夜鸦长鸣,秋风又起,吹进了木屋,拂过了封逸的身躯。

青光摇曳,又倏然散去。鬼门也随之消失在沉郁的夜幕之中,再也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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