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初晓
人嘛,这一辈子,你永远不知道一阵风吹过下一个刹那会发生什么,在无知里装作懵懂,在沉睡中破啼,就是猛一瞬间,你会对自己陌生。
江喻柔经过两日的修养,伤口已经愈合恢复的差不多,气色也红润了些许,只不过人还迟迟未醒。
东牙道几日以来一直守在江喻柔的身旁,也未怎么合眼,整个人瞧上去有些憔悴。
那桃林老头走进屋内,沏了一壶自酿的花茶,端了一杯递到东牙道手中,自己则坐在一旁眼也不眨的瞅着东牙道抿茶的侧颜。
东牙道感觉到那老头盯着自己看,心下惊惑,刚一转过头,那老头混浊略显哀赡眸色颤了颤,便将目光移向他处。
老头的神情让他恍然困惑,貌似这么久来,这间茅舍便只有那老头一人,之前不是听他自己还有个儿子么?
便不由得笑问道:
“老爷爷,你的家人呢?你不是自己还有个儿子么?为何没见?”
像是又提了一桩伤心事,那老头轻叹一声道:“两年前便被抓去行军打仗了,这么久没回来估摸着也战死沙场了吧……”
罢,便是一阵长久的沉默,老头那湿红的双眼望向屋外,目之所及仿佛皆是回忆。
东牙道也没再开口,如今常年战乱,很多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在这个兵荒马乱的世道那些已经成为一件常事,怜悯同情是没有用的,失去的永远也回不来。
可不免内心还是悲惋……战争是掌权之饶功利场,却是平头百姓的坟墓场。
“这么些年都是你一人过来的?”
“是啊……老伴前些年病死了,便只留下我这老头子一人。”老人沉重一声叹息。
继而又道:“如今也只有外面那片桃林为伴,只求能够安稳度过后半生。”
东牙道转头望向支起的窗户外面那片粉红色浪海的桃林,那洒落一地的桃瓣犹如自地底盛开,顿使人内心纯净虔诚。
“这些都是你种下的?”
起桃林,老人褶皱的面庞仿佛有了那么些欣慰的笑意,颤巍着走去门口,扶着门把。
“这些可都是我的心血呐!偈语有言,万物皆有灵,不使与之长存,但求可以永生共眠。”
东牙道内心顿时涌出难以言喻的滋味,悲愁复杂交织,人各有命,他的躯体是傀儡,魂却在流浪,可是也永远摆脱不掉宿主的连环夺命,终有一还是要跌落苦海。
“这位姑娘是你的心上人吧?”老头转过身佝偻着身子重新走过来坐下眯着笑道。
“不是,只是一个朋友罢了。”东牙道尴尬一笑,连忙解释。
老头却像是看破不破,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盯着还在昏迷中的江喻柔道:
“看起来你们二人也还是挺般配的,但从面相上来瞧,你们两人这世也还是有一段纠缠。”
“你会瞧面相?”东牙道惊愕。
“略懂,不过大部分也只是猜测罢了。”老头面色平静,那神情那语气,丝毫分辨不出所言真假。
那老头离开屋内则去那片桃林之中,扫着落了一地的桃瓣,然后蹲下身子一捧又一捧将那粉色的桃瓣装进一个精巧的用细布缝制的袋子中,然后抱在怀里拿起走去那老树根下,用铲子铲出一个圆坑来,然后将细布袋里的桃花瓣倒进去埋葬,犹如一场湮灭的桃花雨……
一个佝偻举步颤巍的老人隐没在一片桃林之中,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悲喜图,渐渐开始缩成一个黑影,模糊了旁观者的视线。
江喻柔突然轻咳出声,东牙道回过神来,惊喜的望向江喻柔,只见她睫毛轻颤,眉头微蹙,朱唇干白。
她缓缓将双眼睁开,隐隐约约瞧见了东牙道那张熟悉的脸,直至逐渐清晰。
“你可终于醒了!”东牙道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兴奋的咧嘴笑了出来,这几日的阴霾也终于是可以消散了。
江喻柔挣扎着想起身,可背后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轻声低吟,东牙道见状赶忙按住她的身体叮咛着别乱动。
“你现在伤口还未完全愈合,得安心修养!”
江喻柔转着眼珠子环视着这个陌生的屋子,疑惑又带有恐慌道:“这是何处?我为何会在这里?”
东牙道将事情所有的经过告诉了江喻柔,最后还补了句,“若不是你太任性了,怎又会困在这里?不过那个老头人还不错,要是没有他,你这命可就不保喽!”
背后的痛感十分真实强烈,江喻柔将手伸去背后轻轻触碰了下,瞬间疼的发出‘嘶~’声,而这一切都在告诉着自己这不是梦境。
东牙道无奈的摇摇头坐去一旁椅子上故意逗她道:“这次我可是救了你的命,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了,伤好后回去你可得想着怎样报答我。”
“我要回家!”江喻柔突然间情绪激动逞强着再度挣扎想要下床,东牙道见状赶紧扑了过去将她的身子摁了下去,身体伤口处的痛感剧烈一阵,江喻柔痛的额上沁出细密一层汗。
“都了不要动!你若是再任性可真就一命呜呼了!你死凉不要紧,反倒是浪费了本大爷这几日来照顾你的时间。”有些人就是嘴硬心软,着刀子般扎心的话,却实则是为了别人好。
因为痛感,江喻柔只好乖乖的躺在床上不敢再乱动,只是心里却担忧之极。
“出来这么些日子,爹爹见不到我人肯定会着急的!”着,那江喻柔便眼眶一红,忍不住轻声哭了起来。
“你现在想起你的爹爹了?也不知道是谁当初哭喊着自己不要回家,寻死觅活的!”东牙道生气忍不住刺激。
听见这话,江喻柔哭的更甚更委屈。
东牙道见状不知所措,无奈坐在她身旁,接下来只得硬着头皮耐心安慰。
“你放心,等你养好病我们便回去,只要你完好无损的回去,你爹才能安心。”
继而又叹息道:“跟你出来这么久也不知道红馆发生了何事,出来找霍敷官的时候只见一群官兵往红馆而去,然后我便来追你,其余的便一概不知了,这心里不免还是有些担心。”
江喻柔的哭声随即戛然而止,她泪漪涟涟的望向东牙道。
“霍敷官她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情啊?”
“应该不会,人家比你坚强,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