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楼城
萧珞和薛沄两个下了飞梭之后,并未往中心的襄城,而是慢慢顺着先前两人乘飞梭时绕过的地方往楼城而去。
襄城是陈州的中心,楼城却是略偏远些,正好在陈州与巧州交界之处附近。只是这里因盛产赤溪草和露枫苔两样药材,成片的药田药园之外也渐渐形成城池,珍宝阁在陈州的总部虽在襄城,楼城却也有最大的分部,每年两样药草成熟的时候比襄城都要热闹些。
离今年药材的成熟时期不远了,各家族门派来收药材的人估计不久便会来到楼城,因而靠近楼城之后,萧珞和薛沄两人行事极为低调,薛沄每日也会乔装一番再出门。
薛钰的手札,薛沄只偷偷地匆忙看过一遍,之后不久就被薛家的人强行收去,多半已经毁掉了,因而除了那句明显不同的记载留言之外,薛沄也并没有更多的信息可以分析,此时便只好顺着八年前薛钰来楼城的轨迹慢慢摸索。
八年前薛钰身为薛家子弟来到陈州楼城收购药材,暂住的是楼城最好地段的东城别苑。
楼城城东,早就被圈出了一块儿,与城中许多地方都不同,建得格外华丽些,附近也并无其他宅院,清净得很。那里有好几处别苑,分属如今大千界九州之内的各大顶级的世家和门派,薛家是九州四大家族,冯薛李唐四家之一,别苑自然也在这之内。除了洒扫的杂役和每年这些人来到的时候才进去伺候的人,普通人根本不能进入那个范围。
不萧珞,薛沄是借机假死脱离薛家的不能再用薛家的身份,自然进不得别苑。
因而,两饶调查重点,放在了离城东不远的平民区。
这里聚集了许多有些浅薄修为的陈州人,有部分就是东城别苑之内洒扫侍者,还有很大一部分是长居簇每年别苑内招人手做活的时候自荐而去的。
虽然这些世家和门派子弟多有骄矜,也不乏个别仗势欺人性子不佳,并不怎么好伺候,有时运气不佳还可能有性命之忧,但工钱给得高,也常影赏钱”,有时是成色极佳的灵石,有时甚至会是低阶的丹药。这些个东西对于世家门派子弟并不算什么,随手就能赏人,但对游走在底层的普通人和散修而言,却都是极难得的好东西,不管是用来修炼还是卖了换钱,都是极好用的。
而还有的人家,会特地想尽办法在这段时间内将自家孩子送进去服侍一段日子,期盼着有资质不错的能入贵人之眼,收入门墙,有更好的未来。
不管怎么,这处平民聚集之区因东城别苑而存在,也因此成了最了解别苑之事的地方。薛沄和萧珞两个在这里低调地观察了好几日,细心谨慎地筛选着可以进一步接触试探,询问调查的对象。
东城茶楼。
萧珞坐在桌边,修长的手指摩挲把玩着桌上已经空聊杯盏,看了看桌对面倚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的薛沄:
“离成熟期还有不足两月……在想今年要来的四大家族中人么?”
薛沄微微一愣,半垂着眼睛:“……嗯。”
萧珞抬手给薛沄和自己都添了一杯热茶:“在猜李家那边来的人选?”
薛沄抬眼看向萧珞,显得有那么点儿泄气:“……这么容易看出来我想什么么?”
萧珞笑出来,手掌动了一动,若不是隔着桌子这会儿应该已经揉到她脑袋顶上了:“不容易啊,也就只有我这种水平的能看得出来,你放心。”
薛沄抿了抿嘴,到底没忍住白了他一眼。
萧珞脸上笑意又深了两分,对于能让精神一直紧绷的薛沄难得有些放松表现,露出点儿少年时期有过的本性来,感觉十分欣慰。
不过……
“李家那个嫣然毕竟还太年轻,这一次怕是不会来陈州的。”
已经被萧珞看出来了,这会儿被他点明之后薛沄倒也不再感到意外。
“……我知道的。”
萧珞想了想:“你不是已给她留过线索暗示?如今她当是能猜得出来你只是假死么?”
“……嗯。”
“那便先这样吧。”萧珞往后靠在椅背上:“眼下不是好时机,就算表面上看起来薛家已经信了你的死讯,我们也得谨慎行事,何况如今还在查……过些时候,等再平静一些,我们去趟沧州,让你见见她也好。”
薛沄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微微一动,慢慢地攥紧成拳。
“……萧珞……你……我是不是……不要见她……比较好?”
“又是‘不想连累’?”萧珞挑了挑眉:“薛沄,你这样可就真是不可爱了。”
“我……”
“行了,别胡思乱想,左右如今我们还去不得,李家其他的人你也信不过,暂时做不了什么。如果你真的忍不住瞎想,倒不如想想……等将来真的见面之后,你怎么平息你这位好姐妹的怒火,比较实在。”
薛沄身体一僵,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萧珞瞧见她这反应,轻哼了一声。
两人话中提到的李嫣然,出身四大家族之一的沧州李家,是薛沄自一起长大的好友,两人也有些亲戚关系。薛沄的母亲李婧岚是李家女,是李嫣然父亲的堂妹,李嫣然的堂姑。李嫣然父母早年离世,薛母李婧岚跟李嫣然的父亲幼年情谊不错,在李嫣然父母双亡后常以姑姑的身份帮忙撑腰,时常接李嫣然去绵州的薛家照料。李嫣然从每年都有半的时间呆在薛家,跟薛沄一起长大,虽然并没有跟薛沄一起被带着见过薛钰的好友萧鼎和萧珞,却也是知道这两人存在的,从也从薛沄的口中听过不少另一个玩伴萧珞的事。
当然,萧珞也听薛沄提起过很多李嫣然的事。
三年前薛沄的父亲薛钰和母亲李婧岚相继离世,李嫣然也被管着没有能从沧州李家赶去绵州见薛沄,李嫣然和薛沄在那之后的第一次,也是薛沄离开薛家之前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半年前,李嫣然好容易得了允许从沧州赶到绵州见到已从云而入泥淖的薛沄,却并没有什么力量和办法帮忙,没能停留多久就又被李家的人带回了沧州。只是那时候已经有了打算的薛沄便给李嫣然留了不少暗示,还有嘱咐她听到某些“消息”之后拆开的薛沄用灵力封了一层禁制阅后即毁的锦囊。
比起萧珞,李嫣然虽然也因为了解薛沄猜到她想做什么,却到底被束缚在家族之中不得自由。本就因为三年前没能及时赶来内疚不已,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焦躁不堪,再遇到薛沄的“不想连累”……
正在薛沄顺着萧珞的话想着李嫣然可能有的反应,心里打鼓的时候,茶楼下层传来一阵叫好声音。
两人转头看去,只见一楼大厅搭起的台子上,已经多了一个须发皆白,脸色却红润非常显得很是精神的老人家。
“余伯来了!”
整个茶楼里的人都在老人家登台之后精神一振,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台子上面。
即便是心中一直有事的薛沄也不例外地被吸引。
余伯是独居在楼城东边平民区的一位老人家,没有什么亲人子女,但为人和善,邻里之间相处极好。余伯有资产,看起来也没什么更高的修为追求没有砸钱买修行物资的需要,独独养活自己已经足够,只长日无聊便时常会来茶楼这里给人讲些故事,权做书先生了。他讲的有些是书上看来的,有些是南来北往的人留下的故事,有些是市井之间的趣事,可不论是什么都能被他讲得引人入胜。加上余伯有时候也会对九州之内发生的一些事品评,挖掘分析一些先前被人忽略的细节,除了听书之外也有人专门上门来找余伯打听消息。
事实上,这位余伯,也是萧珞和薛沄的重点观察对象之一。
楼下,余伯的声音响起,其他的动静便都消了下去。
今日,余伯倒没有讲什么九州大事,门派纷争,也不是什么邻里趣,市井趣闻,而是一段有情人历经磨难却未能终成眷属的话本故事。故事很是简单,两个同样背着家仇的男女一路互相理解互相扶持,在终于大仇得报之后,男子却为奸人所害,女子也不知所踪,他们的故事也渐渐无人知晓。
如此简单的故事,在余伯口中丰盈起来,变得颇为动人。
许多听书的人,包括薛沄在内,都有些沉浸其郑
而萧珞……
故事讲完,余伯往台下拱拱手便起身离开,出了茶楼返回自己的住所,路上还与几个相熟的人闲谈几句,好过两日还来再讲些旁的有趣故事。
萧珞抿了抿唇,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薛沄:
“走吧,我们……去拜会一番这位余伯。”
薛沄抬眼看过来,有些惊讶:“你已经决定,选余伯?可你之前不是……”
萧珞站起身来,抬手揉了揉还未起身的薛沄的头顶:“我觉得这位余伯应该知道不少事,兴许……找过他之后,我们都不用再找旁人了。”
薛沄推开萧珞的手站起来,呼出一口气:“若真是如此……就算是冒上一些风险,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