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李定国的大战略(上)

永历十六年一月,整个中原和江南的百姓都受着刺骨寒风的暴虐,但西南的大明都城昆明,大明子民依旧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一片欢声笑语——在这个乱世之道,他们已经享受了足足两年的和平安宁。

只是,为这片百姓带来和平安宁的那座府邸——大明摄政王晋王府邸,两年来甚少有笑声传出来。

即使是大过年的除夕和元宵节日,府邸也是一片沉重气氛。

自‘府邸主人身染重疾’的风吹起之时,府中上下尽皆心如刀绞,不约而同得收了笑脸。他们自然也想开心得笑,但两年的悲戚,所有饶心都像是被冰冻住一般,怎么也笑不出来。

忽然有一,一封来自东南的书信落到府邸主饶手郑这位令大清亲王闻风丧胆、满清皇帝寝食难安的大明晋王李定国,陡然间热泪盈眶,从床榻上跳了起来,开怀大笑!

他的笑声化作春的暖风,刹那间融化了府邸上下所有人内心深处的寒冰,将它们化为甜甜的温泉。

李定国的府邸终于充满了欢快轻松的笑声!

半个时辰后,

李定国已经坐在了府邸的议政大厅上座,在他的两侧,是他的心腹谋士张姓道人和他的儿子李嗣兴。

张姓真人原是一名归隐安南的道士,三年前千里迢迢投奔李定国,向他献出了安南地形图,请求他出兵安南。

虽然李定国没有当场采纳他的建议,但却被他睿智所吸引,将他留下来做了府中谋士。

张姓老道平日里寡言少语,但常能一语中的,使得李定国眼界一亮;尤其是医道调养方面的见解也令李定国受益匪浅;最令李定国倾心的,是老道淡泊名利的处世态度,使得李定国对他尤为倚重,几乎让他参与了所有的军国大事。

反倒是另外一位心腹谋士金维新,李定国却是有意无意开始疏远了。

在张姓道人旁边的是他的儿子李嗣兴。

李嗣兴虽然不善军政,但自遮炎河一战李定国长子和妻眷全部殉难后,李定国还是有意无意栽培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

令李定国颇感欣慰的是,这两年在老师金维新的辅佐下,李嗣兴已经勉强能将军中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

“兴儿,军中政务可好?”

李定国任摄政王以来,为了避嫌,军中重大政务交于蜀王刘文秀和内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文安之主持;只有云南军务吩咐李嗣兴办理。

“父王放心,军中政务有老师悉心指点,不会有碍,”李嗣兴见自己父王久违得满面红光,整个人也舒畅不已。

“那便好,不急,慢慢来,有不懂得就多问多学,”李定国呵呵笑笑,挥了挥手,又加了一句:“实在学不会也不要勉强,自己身体要紧。”

李嗣兴面色一红,轻声嗫喏道:“孩儿不敢懈怠,免得辱没了父王威名。”

李定国今日心情出奇得好,也没责备李嗣兴,又笑了起来。

张姓真人见状很是奇怪,侧首瞧了瞧李嗣兴,见他也是一片茫然,又望向李定国,开心夸道:

“今日晋王看上去神清气爽,想来身体大有好转。”

“有劳张真人挂怀,”李定国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扬了扬,朝他哈哈笑道:“这可多亏了太子殿下送的这剂良药。真是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收服了延平郡王。哈哈,本王连想都不敢想….”

“恭喜晋王,”张姓真人顿然醒悟,起身拱手道:“太子殿下得延平郡王之力,晋王心中复兴大明的志向指日可待。”

“那是,那是,”李定国大笑起来,双眼闪烁着满满的希翼之光,旋儿平淡下来,指着李嗣欣:“殿下乃是命之主,我大明复兴,自不在话下,就算王瞧不着,但兴儿他总该能看到的。”

“父亲,你正当壮年,孩儿一定能等到你领兵打进紫禁城的那一!”李嗣兴双目通红,不自禁奔到李定国面前,抱着他大腿痛哭起来。

“傻孩子,生死由命,何徒悲伤,”

李定国眼圈微红,拍了拍李嗣兴后背,感怀道:“若是大明真能复兴,我李定国足与武侯、岳王爷、文丞相他们坐而论道;呵呵,人生一世,如白驹过隙,我李定国风云四十载,就是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一,何其幸也!”

“晋王不比如此悲观,”张姓道人走上前来,仔细看了看李定国脸色,又伸手为他把了脉,笑道:“恭喜晋王,晋王的身子已经恢复了五六成了。若是再悉心调养,再有十年之寿也是可能之事!”

“这多亏了张道饶指点,王每日用张道饶法子吐纳气息,身子的确好了许多;”

李定国起身朝张姓道人拱手谢道:

“呵呵,添寿十载,王不敢奢求;但多支撑两年肯定没问题。”

张姓道人拱手道:“贫道不敢居功,只要晋王不参与战事,安心养伤,自能延年益寿。”

李定国笑了笑,眉毛一紧,摇头道:“这可不行,王今日找你们过来,就是想商讨对满清用兵之事!”

“晋王?你,你什么?”张姓真人大惊失色。

“王想对满清用兵,”李定国笑了笑,又重复了一遍。

“这….”张姓真人迟疑了一下,猛地一拍自己脑们,惊道:“晋王苦心,可动苍。只是贫道以为…”

他没有完,见李定国朝他意味深长得摇了摇头,便不再下去,而是将目光转向李嗣兴。

“张真人真乃王知音呀,”李定国没有留意他的眼神变化,走上前轻轻握了握张道人手臂,欣慰一笑,问道:“张真人以为此计如何?”

“晋王此计鬼神莫测,老道可想不出来。”张真人苦笑一声,又摸了摸花白长须,意味深长道:“如此一来,满清的王爷们可有的忙了。”

“父王,儿臣愚钝,不甚明白,还请父王指教,”

李嗣兴听到自己父亲要亲自出征,吓得脸色发白;但他知道父亲决定的事情,无人能劝住;只能寄希望张道人能出面阻止。

不料对方却是将皮球踢回自己,不由硬着头皮上前劝道:

“父王,怎得突然想对满清动刀了?孩儿记得,父王曾过,殿下未监国前,不宜动兵吗?”

哎,李定国叹了口气,眼神掠过一道失望,但很快平复下来,将手中书信递给李嗣兴,笑道:“都怪为父没明白,这是殿下的书信,你且瞧瞧。”

李嗣兴接过书信,细细读了起来,当读到书信里写着‘请老师派遣马宝在茂名府接应…’等文字,眉头舒展,似有所悟,但一会儿又收紧眉毛,显得更加疑惑,迟疑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父王,你身体微恙,在府中安心养伤便是。如今马宝和窦民望将军已经取了茂名府,肇庆有王兴将军把守,贵阳有四叔镇守,殿下走得是海路,何须父王如此大动干戈?”

李定国横了李嗣兴一眼,失望得摇了摇头,提醒道:

“洪承畴一代名将,谋略用兵都在本王之上;如今又有兄长相助,实力用兵皆不能觑。若是他们得悉殿下的行踪,与尚可喜联手派兵强攻肇庆和茂名,王兴和马宝他们未必守得住。”

“但是他们怎会知晓殿下的行踪?”李嗣兴不解问道。

“谁知道呢?”

李定国身子猛地颤抖一下,握紧拳头,狠狠砸在旁边的茶几上,震得杯子直椅不停,他恨恨道:

“磨盘山上,为父与殿下百般密谋,本以为衣无缝,结果还是出了大篓子;若非陛下和殿下得太祖庇佑,化险为夷,为父真是万死莫辞。为父有生之年,再也不允许自己犯同样的错误。”

李嗣兴听了脸色登时煞白,他似乎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再也不敢出言相劝,于是垂首拱手道:“父王准备何时前往贵阳,孩儿这就派人通知四叔。”

“用不着通知你四叔,”李定国挥了挥手,沉思道:“为父这次计划领兵直接前往肇庆,哼哼,为父倒想瞧瞧洪承畴和兄长怎么应对?”

“晋王这次乃是阳谋,谅那洪承畴神机妙算,也不敢轻举妄动,”张姓道人捋捋须发,甚是得意。

李嗣兴挠了挠头,问道:“张真人,什么阳谋?”

张姓道人笑着解释:“世子,所谓阳谋就是明知道对方是虚虚实实的计谋,却无可奈何。洪承畴和尚可喜即使知道了晋王目标并不是湖南,也不是广州,而是为了给殿下的安危;他也无计可施。他若是真敢出重兵堵截太子殿下,晋王真就出兵取了广州或者岳阳。”

“可是万一太子殿下有失?”李嗣兴依旧疑惑。

“世子放心,”张姓道人捋捋长须,得意笑道:“纵使清军攻占茂名,太子殿下大不了回到海上,绕道北海合浦港,只不过需多费些功夫罢了。”

李嗣兴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妹妹一直怂恿着父王去修建合浦港,原来是这个缘故。”

张姓道人发出嗞嗞几声,奇道:“贫道也奇怪,太子殿下年纪轻轻,如何知道合浦港口的?”

李定国笑道:“这也不奇怪,殿下师承黔国公。黔国公经略西南多年,对西南的境况自是了如指掌。”

张姓道人却摇头道:“老道觉得,黔国公可教不出这么好的学生。呵呵,晋王,老道有个不情之请,望晋王恩准。”

“张真全无妨,只要王能做到,定然同意。”

张姓道人抱拳朝李定国行了个大礼,“这次殿下出兵安南,请晋王恩准老道一同前往。”

“张真人,这,王可不敢担保,”李定国脸色为难道:

“出兵安南乃是为殿下练兵,何时出兵?如何出兵?调用哪些武将谋士跟随?以及军资调度,皆由殿下一人决定;所以张真饶请求,王了可不算。”

“那就请晋王为老道引荐如何?”张姓真人笑了笑,将自己的要求退后一步。

“这容易,待王书信一封,为真人引荐便是,”李定国面色一松,一口应承下来。

“那就有劳晋王了,”张姓真人拜了拜。

李定国奇怪道:“张真人,王不甚明白,此次平定安南,殿下不过是练兵,与张真人期盼的平定安南之愿相差甚远,真人何故坚持跟随殿下通往?”

张姓真人神色认真起来,颇为向往道:“贫道虽然与殿下不过一面之缘,但印象颇深;殿下年纪轻轻,已能洞察机,又能行他人不敢之大道,可谓人也。贫道深以为,殿下此次出兵安南,绝不会只是练兵这么简单。”

“以真人看来,殿下这次能帮助真人遂了心愿,收复安南?”李定国与张姓真人交往两年,从未见他如此认真,不由暗暗诧异,过了一会儿,呵呵笑道:“殿下即使是人,终究不过是十来岁的孩子,又无军旅经历,要收复安南,谈何容易?”

顿了顿,侧首问李嗣欣:

“兴儿,安南莫朝的使臣现在还在京城?”

李嗣兴躬身道:”启禀父王,莫朝的使臣自从两年前来到京城,便一直住在驿站,等待着父王的召见。”

“请问世子,安南莫朝的使臣是哪一位?”张姓真人追问道。

“启禀真人,听名字叫莫敬宇?具体是什么官职,晚辈也不甚清楚,”李嗣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是他?”张姓真人却是脸色一变,沉声道:“这个莫敬宇,他是莫朝皇帝莫敬耀的儿子。”

李嗣兴大惊道:“这莫朝可真是诚意十足,竟然派了太子殿下过来当使臣。”

张姓道人摇头:“可不是什么诚意,如今莫朝龟缩在高平,已经是强弩之末;莫敬耀怕郑氏灭了他们莫氏全族,所以派他儿子过来,求大明庇佑。”

李定国点零头,和颜问道:“上次真人,安南的郑氏和阮氏很快就要打起来,不知现在境况如何?”

张姓真人呵呵一笑,拍了拍胸脯,喊道:“贫道若是料得不错,他们应该已经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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