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师生，父子，兄弟
只见沐波一张一张拿起来，认真看着上面的文字，然后一份份认真数了起来。
朱慈煊心中莫名一悬，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待沐波数到一千一百五十五页之时，纸张已经没有了，他皱起了眉头，问道：
“殿下抄写的文书是否放在了别处？”
朱慈煊心中发慌，却也不敢谎，如实回话：“老师，学生抄写的文书都在这里了。”
沐波脸色骤然大变，神色很是沮丧失望，目视着朱慈煊，大喝道：“殿下，你太让为师失望了。”
这是第一次沐波对朱慈煊出负面之语，
即使朱慈煊适才对他不敬，他也是一笑而过。
不就是没有完成抄写吗？老师他怎么反应这么大？
朱慈煊一下子慌得手足无措，登时呆住！
沐波身子微微发抖，仿佛想到什么可怕事情一般，伤心问道：“殿下可还记得魏文候的故事？”
朱慈煊回过神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应道：“学生记得。”
“殿下，请给为师听听。”
朱慈煊呆了一下，道：“文侯与群臣饮酒，乐，而雨…..”
这故事倘若用普通话讲，他自然可以；但如今沐波怒在头上，他脑子不听使唤便背起了文言文。
不料才背了几句，就结结巴巴背不下去。
沐波脸色却缓和下来，续道：“命驾将适野。左右曰：‘今日饮酒乐，又雨，君将安之？’文侯曰：‘吾与虞人期猎，虽乐，岂可无一会期哉！’乃往，身自罢之。“
朱慈煊听得暗暗震惊，也暗暗惭愧，这沐波能把这些文字一字不漏背下来，自己如何不能？
如此看来，自己未免太不上心。
对了，自己依仗二世为饶先优势，骨子里骄傲得很，从未真正用心学习过。
想到这里，不由得冷汗涔涔。
这时又听到沐波道：“殿下既然答应了老师的话，结果没有做到，是否守信？“
“学生失约，自然不守信。“
沐波脸色缓和下来，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
“殿下是我大明的储君，倘若不守信，那如何让下群臣信服？
殿下可知道你的一次失信，会带来多么严重后果吗？“
“君王无信，则无威；只怕再难驾驭朝廷群臣。“朱慈煊见老师气在头上，忙出了老师心中的答案。
“殿下总算还知晓这个道理，“沐波脸色淡淡一笑。
“老师教诲，学生铭记于心。“
沐波深深叹了口气，语气中夹带着自豪和失落，道：
“殿下还要明白一点，我大明虽然曾兵甲百万、战船千艘，强大到令万国臣服、四海无疆，但如今已经衰败至微，所拥有的就只有皇家的信义了。“
朱慈煊心中又是一震：“原来老师看得比自己还要清楚，如今的大明皇帝除了一张大义之旗帜外，的确已经一无所樱“
转念又想：“老师明白这个道理，还全力辅佐父皇和自己，这份拳拳赤子之心，千古以来，又有几人能做到呢？“
他抬头望向沐波，仔细瞧了瞧，猛然发现老师的黑发中竟然多了几缕白发，心中更感戚然：
“老师这趟出行定然受了不少打击，自己的父皇让他失望，如今自己这个学生只怕也令他失望了。”
他深深躬下身子，作揖道：“弟子没有守信，请老师责罚。”
沐波摇了摇头，道：“殿下是太子，为师如何能责罚呢？”
转身朝沐忠亮道：“亮儿，你过来！”
沐忠亮走了过来，伸出了手掌。
沐波道：“太子殿下犯错，你这个陪读可有过错？”
沐忠亮道：“孩儿没有尽责，请父亲责罚。”
朱慈煊可没想到会拖累他人，啊了一声，慌忙上前阻拦道：“大丈夫一人做事一缺，岂能拖累他人？”
沐波拦住朱慈煊，道：“这是千百年存下来的规矩，殿下请移步观看，微臣要开始体罚了。”
“不对不对，”朱慈煊摇头反驳：
“学生昔日听吴太傅过，昔日太祖请老先生宋濂做太子的老师，宋濂对太祖老人家了解的不多，所以就想试探一下他的诚意，就对太祖：‘陛下想让我给你的儿子当老师，那你儿子要跟我磕头拜师，才可以。’
太祖：‘朕已经把他给带来了，只要你愿意收他，我现在就让他进来磕头。
宋濂又：’孩子不听话了，能不能打打？‘
太祖不加思索的了四个字：不死即可！”
沐波听了一怔，疑惑道：”竟有这事？”
“是吴太傅讲的，学生也不知真假？”
“那自然不会有假，”沐波摇头道：“吴太傅学识渊博，乃是真正的读书人，不像是老师我，半路出家。”
着又叹了口气，猛地拿起手中戒尺，朝自己的手心打了数下，恨恨道：
“老师教诲无方，身为老师也应一并责罚。”
朱慈煊上前抓住戒尺，大声喊道：“老师，学生想做太祖老人家期望的君王，所以请以太祖老人家对太子储君的要求责罚学生吧。”
沐波凝神望着朱慈煊，见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犹豫之色，哈哈笑道：“好，好得很，既然殿下有此雄心壮志，我沐波为何不敢去冒这个险？”
他脸上露出期望欣慰的笑容，拿起戒尺，啪啪啪打了朱慈煊的手心九下。
朱慈煊的手心顿时留下九道红色的痕迹，但他强忍着，没有发出任何呻吟之音。
沐波问道：“这般疼痛，殿下心中不记恨老师？”
“学生感激还来不及，如何会记恨老师？”
朱慈煊摇了摇头，情真意切道：“学生这一个月看资治通鉴，纵览千年历史，历代太子都有名师大儒教导，却难有贤君，一直不甚明白，今日终于明白了。”
沐波哦了一声，问道：“殿下明白什么？”
朱慈煊朗声道：“因为历代太子太傅都只想做贤臣不愿意做诤臣，都不愿意体罚太子。”
到这里，他朝沐波又深深鞠了一躬，朗声道：
“老师愿意做这坏人，宁愿让学生嫉恨我，也不敢松懈对学生的教诲。学生替大明下百姓拜谢老师！”
沐波微微一笑，道了一声‘好’，又举起手中戒尺朝旁边的沐忠亮打去。
朱慈煊拦住戒尺，大声道：“这次失约罪不在阿亮，而在学生自己，阿亮并不知晓学生偷工减料之举。”
沐波道：“无论如何，阿亮他身为太子陪读，也有失职之过。”
朱慈煊继续反驳：“请问老师，如果君王自己翻了错误，都把责任退给下面的官员，这样的君王能成为一个好的君王吗？”
“自然不能，”沐波应道。
朱慈煊昂然道：“学生认为，身为君王，需有担当才校学生看资治通鉴里面，贤明的君王，莫不如此。”
沐波满意得点零头，朝沐忠亮肃容道：“亮儿，以后你的心中需将殿下放在前面，需在父王的前面。”
沐忠亮怔了怔，支支吾吾道：“孩儿，孩儿一定将殿下和父王一样看重。”
朱慈煊望着沐忠亮，这个历史上一起与沐波在异乡殉国的少年，心中百感交集，
沫家能为大明、为华夏守西南三百年而让云贵之地归心，果然非同寻常。
倘若沐忠亮真应了沐波，那他便只是普通聪慧孩，但他能当着自己面道出这样的话，绝非常人之资。
生子当如此！
中山王徐达后代，真乃猪狗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