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江山风雨飘摇

那影子发髻披散,衣衫也破烂不堪,只能勉强蔽体,看见杨勤,原本黯淡下去的眸色又亮了起来 匍匐着往他脚边爬来。

“老爷,我听见蠡儿在哭,他在哭啊,他让我们去救他,你快些去救他啊!”

这副尊容,实在很难将她与从前那打扮考究的宰相夫人联系到一起。

杨勤看都未看她一眼,饮下一壶酒,冷冷开口:“来人,将夫人压回去!”

很快便有小厮追上来将那道身影压住,妇人挣扎不得,挣扎着大叫起来:“老爷,老爷!你救救蠡儿,救救蠡儿啊!”

凄厉声渐渐平息,杨勤闭上眼睛,眼角缓缓留下两行浊泪。

睁开眼时面容更加狰狞,沈亦迟,我要你血债血偿!

有小厮小跑着来到杨勤面前,递上一封密报。

“老爷,宫里来的信!”

杨勤将酒放到一边,伸手接过,展开略读了读,嘴角慢慢扬起一抹阴戾的弧度。

黄口小儿也想妄动他杨家百年基业,痴人说梦!

长平二十一年,新帝即位,改元为民安。

新帝即位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往行宫,看望移居宫外的太上皇。

落霞山上别有洞天,除了高山流水还有香榭小筑,太上皇搬出皇宫便住在这里,无人打扰,也足不出户。

看守的都是沈亦迟派来的人,看见车马便迎了上来。

“参见皇上!”

马车外跪倒一片,小筑外则空空荡荡。

沈亦迟下了马车,看见跪倒在车外的一群人,神色淡漠,侍奉的内侍快步走上前,面上带着几分为难。

“皇上,太上皇一连几日不曾出门,连小的们都不见,只怕现下是不愿见您!”

“你们退下罢!”沈亦迟绕开跪在自己身前的那些人,迈步往竹屋内走去。

房门不曾上锁,轻而易举便打开了。

有人影背对他而坐,头发花白,背脊也佝偻下去,仿佛一棵枯竭的树,听见脚步声也不回头。

沈亦迟缓缓开口唤了声父皇,那道身影一僵,慢慢转过头来。

“是你啊……”

“这雕花小筑清雅别致,想来太上皇住着,也不会觉得乏味,太上皇若是愿意,朕便将郦妃送来,平日里陪太上皇逗趣解闷。”

“朕可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哈哈哈哈……”

“太上皇,如今,朕才是皇帝!”沈亦迟好心提醒,却惹得不远处枯坐的人大为光火,怒吼一声朝他扑来。

侧身避开,冷眼看着他倒在地上。

太上皇跌在地上,花白的头发正对沈亦迟视线。

“父皇,你老了。”

弹了弹衣袖上的灰,从容转身,身后的人像是长梦骤停有片刻清醒,大喊着。

“沈亦迟,你若登基,这天下就要大祸临头了!”

“可朕如今,已经是皇帝了……”

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任凭身后人嘶吼如困兽。

回宫时发生了件及诡异的事,新帝被行刺了,伤势不明,只听闻被火速送入宫中,消息被封锁了,却还是有好事者将此事传了出来。

宰相府。

杨勤身着盔甲,跨在马上,身后是宰相府精心培养多年的死士,一行人整装待发,

一旁的大儿子面上隐隐有担忧。

“父亲,宫里头传来的消息委实有些古怪,说不准此事有诈,咱们还是小心行事……”

“古怪?让沈亦迟那黄口小儿登上皇位才是天下间最古怪的事情,如今大局已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宰相府如今已是一盘散沙,老夫还有什么好怕的?”

杨勤眼眶通红,已经被困到如此境地,哪里还有回旋的余地?

杨万頔还欲再劝,杨勤已经一声令下,带着死士跨马奔驰出去,杨万頔皱了皱眉头,犹豫了片刻,纵马追了上去。

宫门紧闭,城楼看起来坚不可摧,可他们的行程难得的顺利,杨勤脸上隐隐带着兴奋,仿佛只要闯进宫便可取了沈亦迟的首级,以泄心头之愤。

乾清宫外几乎无人把守,轻而易举便打开了殿门,杨勤已经迈步走进门内,衣袖被杨万頔拉住。

杨万頔面色哀切:“父亲,收手罢!”

“收手?你弟弟的性命就白送了吗?宰相府百年荣光便倾覆了嘛?”杨勤抬脚便踹在杨万頔胸口。

杨万頔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杨勤迈步跨入乾清宫,正在这时,原本躲在暗处的御林军齐齐冲了出来,将乾清宫围的水泄不通。

杨万頔闭上眼睛,身旁是猎猎西风,身前是万丈悬崖,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足和父亲跳入悬崖之中,而他,也要坠进去了。

“宰相府百年基业,算是毁了……”

乾清宫内灯火通明,原本该伤重不起的人现下却端坐在桌旁,面前甚至布好了一局棋。

看见他,风轻云淡的抬起头,闲闲落下一子:“宰相大人来的,倒比朕想象的迟。”

“你没被行刺!”杨勤几乎是咬着牙开口。

“江山易主,一代新人换旧人,朕以为宰相大人早该料到这局面!”沈亦迟落下最后一次,黑子被困围城,大局已定。

杨勤仰天长笑一番,猛地举起剑,直指沈亦迟。

“当年兵败赦云,是老夫拼了命闯出一条血路,将陛下救回来的,那时你这黄口小儿还咿呀学语呢!”

“宰相也说,那是当年了,如今赦云十万精兵可是站在朕手下,替朕卖命!”沈亦迟勾了勾唇。

杨勤大喝一声,不管不顾的冲了上来,离沈亦迟只剩咫尺,被闯进来的御林军压在地上。

“宰相意欲谋反,人赃并获!”沈亦迟语气冰冷。

既然一个杨蠡扳不倒他,那就让他自己来送死。

“压入天牢!”

杨勤仍负隅顽抗,御林军毫不留情的拿起剑挥在他身上,战甲鲜血淋漓。

杨勤咳出一口血来,笑得狰狞。

“天要亡夏凌,天要亡夏凌啊!”

硝烟平息,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扫平了宰相一族的势力,转瞬之后,乾清宫除了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别的再没剩下。

沈亦迟隐约记起,他当年,也是教过自己骑马射箭的。

掀起衣袍在塌上坐下,指间轻捻起棋子,不慌不忙的收拾起残局。

“出来吧!”

躲在床底的钟灵还欲装傻,然而小心翼翼的抬头时,视线却与沈亦迟撞在一处。

“嘿嘿……”颇为尴尬的爬了出来,抖抖身上的灰,小步跑到沈亦迟面前。

“我也是担心杨勤那老贼气急攻心做出什么事来,毕竟你只留了御林军在殿外,难免会有疏漏嘛!”

沈亦迟揉了揉眉心,难得露出丝倦意。

“我又不是孝子了!”语气有些无奈。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住了,在她面前,那声尊称却是说不出口了。

钟灵没有察觉,一屁股在沈亦迟面前坐下,嘴里喋喋不休的说着些什么,沈亦迟没有听清。

微风吹开窗户一角,送了些海棠花来,落在钟灵额角,被她抬手拂开,空气中弥漫着甜腻花香,沈亦迟忽然觉得她皱眉的样子,甚是娇憨。

次日清晨。

朝堂上一片静谧,朝臣低着脑袋,无一人敢率先打破沉默。

新帝即位的第一个早朝,气氛意料之外的沉重。

“众爱卿有事启奏。”沈亦迟面容被面前的玉珠挡住,看不真切。

仍是静谧,他轻笑一声,负手站定。

“朕倒有一事要向众爱卿告知!”

“臣等惶恐!”底下登时跪倒一片。

沈亦迟视线落在身旁的内侍身上,内侍捧着手喻快步走到殿前。

“昨夜宰相杨勤连夜带兵闯入乾清宫,意欲谋反,被御林军当场拿下,人赃并获,现已压入天牢,钦此!”

沈亦迟面上露出一抹浅笑:“兹事体大,朕欲秋后处置宰相一族,男子流放千里,女子充为军妓,各位意下如何?”

底下顿时交头接耳,议论声一片,有唏嘘的,也有扼腕的。

到底是有人站了出来,正色开口:“回皇上,宰相杨勤多年来辅佐太上皇劳苦功高,如今一时糊涂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其罪当诛,可不该累及家人,皇上如此处罚,未免严厉了些!”

“哦?那爱卿认为,该当如何呢?”

那人正要开口,忽然有御林军从殿外跑了进来,神色慌张。

“启禀皇上,城门外有人撞击登闻鼓,说是有冤情要上报皇上!”

登闻鼓几乎日日被敲,只是前些日子朝中无君,因此被耽搁下来。

沈亦迟靠着龙椅坐下。

“朕上朝第一日便有人敲登闻鼓,这冤情,需得好好审审了,将人带上来!”

“是!”御林军领命退下。

站在一旁那老臣欲言又止,仍想要开口替杨勤求情,沈亦迟淡扫他一眼。

“郭爱卿,宰相一事,还是容后再议罢!民愿,大过君意!”

“是!”

不多时,衣衫褴褛的一群人被请到殿上,上至八十岁老妪,下至抱在怀里的孩子,跪倒在殿前便开始哭诉。

“皇上,民女(草民)冤枉啊!”

底下七嘴八舌,一时间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内官紧皱眉头,大喝一声。

“肃静!”

跪倒在底下的人忙跪下去磕头,怀中小儿啼哭不止,沈亦迟面色尚算和煦。

伸手指向那老妪,开口道:“老妈妈,你来说!”

“是,皇上,老妇家住盐城,世代贩盐,盐城本是富饶之地,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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