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事变
海棠眼底满是厌恶,拿出帕子细细擦干净自己的嘴角,又毫不犹豫的将帕子扔到地上。
看着地上昏睡不醒的人,缓缓俯身下去。
“不是你的你却强壤夺,总有一日,是要遭报应的!”
厢门被打开,老鸨极快的走进来,又将厢门合上,落了锁,走到杨蠡身边,忍不住抬脚踢了踢。
脚下的人毫无反应。
海棠在桌边坐下,替自己倒上一杯水,低下头,闻着杯子里让人沉迷的味道,讥讽道:“妈妈你说,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一种女人,能让男人心甘情愿为她放弃所有?”
“真真假假的,说来让人涂个乐子罢了,男人的心,要来又有什么意思?”
“是啊,要来又有什么意思!”海棠仰头将杯子里的水往自己嘴里倒去。
“你疯了?”老鸨惊呼一声,赶忙伸手打落海棠手里的杯子,可到底是迟了一步,茶水被海棠喝了大半。
海棠摇椅晃的站直身子,扬起水袖捏着嗓子唱了句半梦半醒半浮生。
老鸨面上满身心疼,将她揽入怀里,伸手轻抚着海棠的背脊,喃喃道:“快了,就快了!”
似在安慰海棠,又似在安慰自己。
帝王病重的消息是在三日后传来的,彼时沈亦迟彻底同宫里失去了联系,周采薇是生是死,都成了未知数。
“殿下,夜深了,早些歇息吧!”沈暗看着端坐在书桌旁的沈亦迟,忍不住规劝。
沈亦迟闭上眼睛,耳畔有风声呼啸,他此刻像站在悬崖边,摇摇欲坠。
他觉得自己心中尚存一点可怜的良知,这点良知让他煎熬,可自古一将成万骨枯,帝王霸业都是建立在枯骨之上,相较之下,他已是仁慈。
脑海中出现一张不太清晰的面容。
那个女人从来善良,连一只兔子都舍不得杀,也总是教导他要从善。
若是她在天有灵,此刻只怕会责怪他罢。
“沈暗,你还记得我母妃长什么样子嘛?”沈亦迟睁开眼睛。
沈暗身子一僵,抬起头,面带担忧的看向沈亦迟,十多年了,殿下从来没有提起过娘娘,如今……
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殿下的眼睛与娘娘如出一辙!”
“夜深了,去休息吧!”沈亦迟站直身子,不再继续追忆。
三日后是十五,天晴,是最近难得一见的好日子。
清晨,宰相府。
杨蠡被一盆冷水浇醒,睁开眼,是杨勤一张暴怒的脸。
“逆子!整日烂醉如泥,成何体统?”
杨蠡心底升起反骨,不知哪来的胆子,居然站起身来同他父亲理论。
“父亲总是骂我是逆子,嫌我上不得台面,反正我样样都比不上大哥,父亲不如让大哥继承衣钵便是!”
“混账!”急急赶来的宰相夫人听到这句话一时气急攻心,抬手狠狠在杨蠡脸上打了一巴掌。
声音清脆,在场的人都清醒了几分。
杨蠡捂着脸,满脸戾气。
杨勤被他气的捂住胸口,倒在太师椅上,冷笑道:“你以为我每年这个儿子不成嘛?”
“老爷,蠡儿年纪尚浅,说出来的混账话你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啊!”宰相夫人赶忙上前规劝。
杨勤扶着椅身站直,指着杨蠡大骂道:“如今陛下病重,这关头你若是闯出祸事来,老夫便当做没生过你这儿子,让你大哥继承宰相之职!光耀门楣!”
说罢,拂袖离去。
宰相夫人脸色大变,赶忙追了上去。
杨蠡舔了舔唇瓣,又倒在了床上,眼色阴翳。
大哥大哥!什么事都要将他那大哥挂在嘴边,他就那样比不上一个妾室生下来的庶子嘛?
杨蠡站起身便要往外走去,小厮赶忙上前规劝。
“公子,老爷方才才发了火,咱们如今还是在府上待着吧!”
“连你也要管着本少爷不成?”杨蠡怒不可遏,抬脚踢翻了床前的摆件。
小厮忙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杨蠡连衣裳都顾不得换,又直奔着花满楼而去,他像是着了魔一般,只要见不到海棠那张巧笑嫣然的脸,他便浑身不自在。
花满楼门扉紧闭,在门外敲了好一会,老鸨才将门打开,靠在门边,脸上满是疲态。
打着哈欠道:“是杨公子啊!这会子还没有开张迎客呢!”
“废话少说,老子要见海棠!”杨蠡急匆匆就要往里闯。
却被店内的小厮拦下,小厮个顶个的好身手,杨蠡自然不是对手。
老鸨站在小厮身后浅笑:“见海棠姑娘也不是不行,只是杨公子,这银子需得到位啊!”
杨蠡摸了摸衣袖,空空如也,杨勤为防他胡作非为,已经没收了他全部的银钱,又走的匆忙,如今去哪里找银子?
恼羞成怒之下,站在店门外便对着老鸨破口大骂起来。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这段时日爷给你的银钱少了吗?”
老鸨冷笑一声,眼底是藏不住的厌恶。
杨蠡被这抹厌恶刺痛,他从前兜里有钱的时候 这些人哪个不是对他毕恭毕敬?如今只是一朝落魄,这些人便骑到他头上了,混账!简直混账!
“妈妈!”
门内有如天籁的声音响起,杨蠡从空隙处瞧见一道倩影。
海棠刚刚起身,穿的还是薄纱,身姿在薄纱内若隐若现,对着杨蠡露出的笑容让他有如清风拂面。
“妈妈这是做什么,杨公子可是我的贵客!”
“好姑娘,妈妈知道你情深义重,可杨公子这般做,也太不守规矩了些!”老鸨拉起海棠的手。
海棠轻笑道:“他是为了见我而来,妈妈便许了这一吧罢,杨公子出手一贯大方,你也是知晓的!”
“这……好吧!”
老鸨对着打手使了个眼色,打手站到一旁,给杨蠡让出一条道,杨蠡理了理衣衫,啐了一口,骂道:“狗奴才!”
迈步朝着海棠走去,拉着人便上了二楼。
丫鬟已经点上香炉,醉生梦死的味道在屋内萦绕,海棠关上门,取出一块帕子擦干净杨蠡脸上的污渍。
“公子今日是怎么了?怎的如此狼狈?”
香料钻入鼻腔,杨蠡只觉得面前的人是自己唯一可以信赖的,几乎是着了魔般将心底的怒气都道了出来。
没有一丝犹豫,也毫不顾念以自己宰相嫡子的身份同一个戏子说这些是不是合规矩。
只要那人拉住他的手同他细声细语的说上几句话,他便会觉得不论自己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海棠拉住杨蠡的手,眼里似乎全是心疼。
“爷,奴家实在是替你不平!”
“他一个小小的庶子,凭什么?”得了海棠的鼓励,杨蠡愈发意难平。
海棠又开口道:“爷可曾想过,是他太爱出风头,所以才使得那些原本该是爷的东西,落在了他身上?”
杨蠡面上一愣,是啊,父亲对他的倚重,此前征战沙场的鲫鱼,这些原本都该是他的!
是自己漫不经心,所以在导致大权旁落!
海棠看着杨蠡一点点亮起来的眼睛,忍不住冷笑,在他跟前侍奉了五年,她太了解眼前人的秉性。
狂妄自大,又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败,如今又怎么肯认清自己比旁人平庸的事实呢?更何况那人是他最瞧不上的庶子。
海棠抬起手,慢慢抚上杨蠡的背脊,声音带着骨子魅惑。
“爷不妨趁着陛下此番病重,做出件轰轰烈烈的大事来,好叫宰相大人对你刮目相看呢!”
“大事?”杨蠡抬起头,眼中有一丝迷茫。
海棠笑得意味深长,是啊,一件大到足矣让宰相府上下尸骨无存的大事。
杨蠡浑浑噩噩的回到府中,只看见他那位兄长正带着手下的人整装待发,脑海中又回想起海棠的话。
“爷怕是也知道些宰相大人的心思,如今陛下又病重,只怕不日便会助三皇子登基,若是此事由着爷的兄长去做,事成后,爷在府上便更没地位了!”
思及此,再看院中整装待发的架势,只觉得如坐针毡。
“爷不如趁着宰相大人不备,拿了虎符来,号令将士在城外候命,若是有大逆不道之人想要进宫,便一举拿下,等三皇子顺顺利利的当上了皇帝,心中自然也会感念爷的恩情!”
杨蠡此刻已然对海棠死心塌地,对她的话则更是深信不疑,目送着他兄长带着将士离开,转身走进书房。
三日后,月圆之日。
月华初上,给整个皇宫渡上一层金色的光。
沈亦迟身着正装,跟在内侍走在甬道上。
“陛下这几日总是昏睡不醒,虽说也有清醒的时候,可嘴里老是说着胡话,如今连太医都束手无策了,大殿下可要做好准备啊!”
语毕,二人在宫门外停下。
沈亦迟对着内侍点了点头,迈步走入殿中,殿内灯火通明,床榻上的人双目紧闭,似乎一夜间便老了。
数尺长路,沈亦迟好似走了小半生,这条路,幼时他母妃也牵着他走过,彼时韶光慢,情深也未被辜负。
走到塌前,沈亦迟缓缓蹲下身子,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父皇,你到底是老了!”
老到可以被他算计,缠绵病榻永不能再起。
沈亦迟目光落在枕边的玉玺上,站直身子正要去取,手腕忽然被握住,床上的人猛然起身,看着他目光如炬。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沈天御拍着手,似笑非笑的朝着沈亦迟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