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放生狐狸
“二伯母,我的确是没爹教。你既然知道,又何苦来我这儿,碍自个儿的眼?”那句没爹教是真真切切的戳中了宁木子,原主的酸楚充斥着内心,疼得宁木子想流泪。的确,若是原主的父亲活着,她的母亲没有改嫁,又何至于此,“更何况,这话你怎得不去我娘跟前说说,让她好好教教我?”王春花脸色变了变,她方才有点急不择言了,她倒是不怕这话被卢母听去了会闹。只是宁木子好歹也是在卢家长大的,这说的倒成了卢家的不是,到时候家里的老头子要是在意了,可真得脱她一层皮。宁木子盯着王春花那变了又变的脸色,冷哼,“还是二伯母的意思是让卢家的老爷子来教我?”王春花闻言狠狠瞪了她一眼,正想说什么,卢延从里屋出来了,他扫了一眼王春花,随后给了宁木子一把草药,让她给狐狸换药。那一眼,让王春花吓个啰嗦,像被只狼盯上,好像她要再敢多说一句,下一刻就被撕得七八烂。王春花记得村里流转,卢延搏斗三只狼的狠劲,不是正常人能做到,紧接着,她逃亡似的跑了,心里对宁木子的恨又多了几分,闪过一丝毒计。宁木子面上淡淡,拿过草药去一旁磨碎了打算给狐狸上药。悬狸乖乖巧巧,等着上药。卢延就在旁边看着,无声,但高大的身姿却给了宁木子偌大的安全感。宁木子简直要被原主的情绪整疯,各种的难过怨愤冗杂在一起,“我好像一直都没问,你的家人呢?”她试着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于是抬头问卢延。卢延垂眸看着她,此时的宁木子正巴巴地看着他,明明很难过了还要表现出一副没事儿的样子,像某种可怜兮兮的小动物。“不记得了。”卢延顿了顿,才干巴巴地回了一句。宁木子眨眨眼,表示疑惑,“不记得了?是过去太久记不清了吗?”卢延摇头,“就是不记得。以前受过伤,就都忘了。”那不就是失忆吗?宁木子说不出话来,看着卢延,这人,到底是发生过什么啊?宁木子抿唇,没再问下去,转移了话题,“今天还上山吗?”“不上。”卢延感受着宁木子默不作声的体贴,说完之后又是沉默。悬狸低低地叫上两声,打破两人之间略有些尴尬的沉默氛围。宁木子陡然回过神来,摸了摸悬狸。卢延确定宁木子情绪好转,便去干活了。冬天其实是有些乏味的,不是农忙的季节,还异常的冷,家家户户除了一些日常的活计,就是待在屋里,只在阳光暖和的时候出门。以至于除了上山打猎剩下的时间卢延都在院子里,磨刀或者对着小院修修补补。宁木子把家里收拾了还晒了被子,早间才过去一半,遂抱了狐狸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百无聊赖地看卢延。男人正在修补小院西南角那一方被风吹塌了的篱笆,他穿着用打来的兽皮自制的短打,干脆利落地削着木桩,干活的时候极有力道,动作赏心悦目,宁木子顶着阳光微微眯眼。岁月静好啊,宁木子想,然后倏地一顿,盯着卢延的衣服。对啊!兽皮不一定只能直接卖出去,可以和食材一样加加工,能卖的价钱不是就更高了吗?她又抬手,低头,细细地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这套卢延用狼毛为她制成的冬衣,越发觉得可行,满意的摸着下巴,思考着具体的方法。午餐是卢延拎回来的那几尾鱼。有了上回从来福酒楼拿回来的调料,宁木子总算可以更进一步地大显身手。她熬了汤,做了鱼肉丸子,都是同上回的炖羊肉一样色香味俱全的菜式,又多了香料的加成,更是出彩。“平时的兽皮和兽毛就不卖了吧?我打算用它们做成大衣,再卖出去,应该会更赚钱一点,左右我在家里的大部分时间也是闲着。”宁木子喝着鱼汤,觉得这些事情还是应该和卢延商量一下,毕竟一家之主嘛。卢延的反应完全是宁木子意料之中的,他点点头,嗯了一下,便没了下文。宁木子起了一点儿逗逗他的心思:“喂!我想到了更赚钱的法子诶,你都不夸我一下的吗?”说是逗弄,其实语气里夹带的是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撒娇。卢延认真吃饭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宁木子,眼里闪过愣意,抿唇,一本正经道,“嗯,木子很聪明。”这下倒成了宁木子闹了个大脸红,她在心里默默咆哮,是哪根筋搭错了才会说出这样子的话来的!卢延看她红透了的脸,眼里笑意加深。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卢延这两天都在致力于修补小院。院子是真的破,快要入深冬,这两天晚上就总是刮大风,卢延不得不及时修补。于是宁木子每天除了洗衣做饭,打扫打扫这个不大的屋子之外就无所事事。唯一能做的是抱着悬狸坐在旁边看卢延干活。被好吃好喝地养了一段日子,宁木子原本皮包骨似的身子终于开始有了长肉的迹象,脸色也越发的红润起来,是越来越好看了。原本宁木子的底子就不错,只是长期营养不良,又胆小懦弱不敢正眼看人,总显着一些让人不舒服的感觉来。现在整个人开朗起来,自信了,爱笑了,气色好了,本该秀丽的容貌便显了出来,抱着悬狸坐在那里的样子格外好看。卢延认真地干活,目光却总在不经意瞥向女人的方向。和宁木子一样,悬狸也被养的好好的,受的伤恢复的七七八八了,一身赤红的皮毛柔顺且亮,明明已经可以自己到处跑了,却还是乖乖地窝在宁木子的怀里。“你不回家吗?”宁木子看着老喜欢往她怀里蹿的悬狸,问。回应宁木子的是悬狸低低的叫声。她这几天一直都在尝试把悬狸放回山里,可它总是自己跑回来。“也是,你伤还没有好全,等你好全了,我再带你回家好不好?”宁木子撸着狐狸,那油光华顺的毛摸起来不要太舒服。悬狸当然不会回答她,只晃着尾巴,看起来像是对此欢喜的回应。“你可真可爱。”宁木子笑着摸了摸狐狸,径自说着话,“我给你取个名字吧。”悬狸黑润如曜石的眼睛看着她,轻声叫着,那应是在期待。宁木子杵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看着透过枯木零散落了一地的阳光,笑道,“火火,怎么样?像火苗一样,生生的希望。”是希望,宁木子从现代来到这个世界,虽然糟心事不少,极品亲戚一堆,但遇到了卢延,遇到了悬狸,都是她的未来,是她的光。何其有幸,她想。……几日后,宁木子依旧跟着卢延一起上山,这次多了一个小成员。冰天雪地里,悬狸红毛似烈日团火,让人忍不住心生暖意。火火的伤势已然好得差不多,宁木子再不舍,也该放它走了。“以后啊,你要学得聪明点,打不过就跑,千万不能像上次的鲁莽。”宁木子高高举着两只小手臂,火火下肚全露在眼前,它呜呜叫了几声,两爪子扑腾扑腾。宁木子噗,被逗笑了。随即,她放下火火,轻轻搂在怀里,面色微茫,看着枯木荒山,听着动物的傲啼,眸底显露坚定。卢延看着她,罕见的陷入沉思。此刻,寂默得荒芜。火火似乎预感到什么,紧紧趴着宁木子的衣服,发出哀鸣。宁木子抚顺着它,勾了勾唇。“你可以留下它。”卢延忽而开口,冷峻的面孔虽然依旧淡,却夹杂着他自己都不清不楚的心疼。当即,宁木子摇了摇头,低头柔情望着悬狸,“不,我不希望它因我而困在一方天地中,它本该去看郎朗星空。”说话的时候,她缓缓蹲下身子,准备把火火放下。没有谁会不喜欢自由,不管是上世的她还是原主,亦或来到这世的她,自由自在这四个字是种奢望,如若她强行把悬狸留下了,难保几年后,几十年后,悬狸不会成为另一个她。卢延顿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困在一方天地吗?他眸底复杂的视线流离在宁木子身上。“火火,你要好好珍重,以后我们有缘在见。”女人声音柔软而不舍,而因要强迫自己送走悬狸,多了几许涩音。卢延其实对野兽生不起感情,一般猎人会给自己养狗,养狼崽子,以护自己的安全,或打到猎。但,在饥饿与生存面前,那些所谓的情感就会化为虚有,人会毫不犹豫将那些始终是野兽的推了出去。他曾见过,一名老猎户打不起猎,将养了多年的狼狗给宰了,并乐呵呵地招呼旁人吃。而如今,这个女人对这只狐狸倒是真真上了心。——呜呜被放下的火火,乱窜乱跳趴着宁木子的裤脚。它知道自己要被抛弃,一声哀过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