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四章 到底身在何方

殿内寂静无声,唯有瑟瑟寒风吹动着帘幔,轻轻作响。

骤然间,一声凄厉的高呼响彻整座大殿:“啊——”

沉痛如孤鹤惨唳,闻者莫不戚然。

越川自跟随在姒旋身边,从未见他有过如此悲恸凄绝的光景。

尽情嘶吼过后,他存下的仅剩孤寂与颓败。

原本他正满心期待着封后典礼,事无巨细必然躬亲,力排众议,义无反顾,只为让自己心爱之人能够名正言顺与自己携手比肩,生可同衾,死能同穴。

不想,万事俱备,所爱之人却狠心绝情,弃他而去。

越川一向很钦佩步裔兮,此刻却突然有些恨她。

她不该这么伤害陛下!她怎能如此伤害陛下?!

不出半个时辰,步妃娘娘私自逃离出宫一事传遍了皇宫每一个角落。

人人皆知圣上骤失所爱,心痛万分。

正当众龋心这位痴情的帝王会从此一蹶不振之时,谁也没想到第二日他便早早临朝,聆听奏报,批阅奏章,一切如旧,仿佛步妃从未出走一样。

甚至,他连一句派人去寻找步妃的旨意都未曾下过。

跟在他身旁寸步不离的越川也看不透他的心思:难道陛下被步妃擅太重,决定从此忘了她?

很快,越川便知事实并非如自己所想那般。

圣上虽然不去寻找步妃,也只字不提步妃的事,但却每晚都宿在步妃的昭阳殿里。

他没有迁怒昭阳殿的宫女,仅仅让她们都搬去了别的宫苑,归到尚衣局辖下。

光阴飞逝,转瞬间又过了两个多月。

这日,暮色四合,姒旋从宣德殿出来,照旧往昭阳殿行去。

踏入宫殿大门没几步,忽然眼前恍惚闪过一个纤柔窈窕的身影。

那高挽的发髻,那轻扬的裙裾,分明与日夜在他脑海中浮现的一模一样!

是她吗?她回来了?

他难掩心头的激动,几步抢过去,伸手便要去抓住那道娇柔的身影。

可是,近在咫尺之际,他的手顿在了半空,迈出去的腿也收住了。

不是!不是她!

他眼里先是浓浓的失落,转而升腾起一股阴霾。

他听到耳边传来纤柔甜软,含羞带怯的低唤:“陛下,女子如意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姒旋没有出声。

立在他身后的越川更是震惊不已:太像了!

这女子与步妃娘娘有七八分相像,朦胧的夜色下,乍一看,甚至有九分相似。

越川听见姒旋温和地答言:“免礼。抬起头来。”

如意缓缓抬头,两湾秋水般的眸子娇羞地望着姒旋。

“你方才你叫如意?”姒旋语气平和,听在旁人耳里似乎还略有一丝轻柔。

“是,陛下。”

“如意,如……裔!”姒旋暗自沉吟,忽而眸色愈发阴沉,他垂下眸光,又问,“谁引你进宫的?家里还有什么人?”

“回陛下,如意是尚衣局曹奉御的侄女,今日刚进宫,不熟悉,一时迷了路。冲撞了陛下,还望陛下恕罪。”如意回答十分流利,“如意家母早逝,除了家父,便只有姑姑了。”

“可还有什么亲戚在朝中当官的?”姒旋浅淡一笑,低头倾身靠近她些许,“你若是得了朕的欢心,日后朕还得嘉奖他们呢。”

如意心中怦怦乱跳,脑中背好的言辞一时竟全忘了,张口回道:“还有一个表叔是户部侍郎,是他让父亲准我入宫的,他陛下见了我肯定会喜欢,将来定能给家里光宗耀祖。”

“户部侍郎,木腾?”姒旋幽暗的双眸微微一茫

“是。”此时如意已经忘了木腾曾百般嘱咐过她,必须等圣上宠幸她之后,再出她与木腾的关系。

“好!”姒旋直起身,转头吩咐内侍官,“户部侍郎木腾,妄图以美色惑主,其心不忠,德不配位,即令罢黜户部侍郎之职,迁为燕州司马。克日赴任。”

“遵旨!”内侍领命退下。

啊?自己害得表叔遭贬谪了?如意茫然失措:“陛下……陛下这是何意?您刚才……”

“朕,你若是能得朕的欢心,便奖赏你的家人。”姒旋冷冷地接话,“可惜,除了朕的兮儿,谁也得不到朕的欢心!别你只是和她长得有几分相像,哪怕是一模一样,你也不是她!”

如意被他的冷漠惊得浑身发颤,把下唇都咬得发白了。

“退下吧,别再让朕看见你,否则,你的姑姑,你的家人,会因你付出代价。”话毕,姒旋背着手径自去了昭阳殿内院。

如意望着那魁伟漠然的背影,心下一寒:自己怎么就忘了,他以前可是孤冷狠厉非步妃不要的戾王啊!自己是鬼迷心窍了吗?竟然以为自己入得了他的眼?

深夜,昭阳殿里依然银烛高照。

正房之内,除了姒旋,还有陆豫、桓嘉父子、杜阔、钟离朔以及新任侍御史娄以杭。

桓嘉再次肃然地问道:“陛下当真心意已决?”

姒旋颔首,没有丝毫犹豫。

“陛下若是放不下步妃娘娘,可以下发文书,全下去寻找,您为一国之君,要找个人并非难事,只消等待些时日便可,何须如此呢?”桓嘉始终想不明白。

姒旋默然。

陆豫追随姒旋多年,又与步裔兮是挚友,再理解不过了。他平静地接过话头:“陛下既已决定,我等只管遵从旨意便可。”

众人便不再多言。

七月流火,不知不觉,气转凉了。

太乙山上,深林茂密,凉意愈发明显。

山坳处,有一座院落,三间茅舍,两条花径,一片菜畦,几丈之外,桥流水,青枫翠竹,相映成趣。

往日,这里只住着一个身怀六甲姿容清丽的少妇,今日还多了两人:一个女冠和一个稳婆。

不一时,空山之中回荡起一声响亮的啼哭:“呜哇——”

一个男婴呱呱坠地。

“生了生了!”稳婆把婴儿清洗干净,用襁褓裹好,抱过去给女冠看,“道长你看,是个胖子!”

女冠双手心翼翼地接过婴儿,口中念念有词,为孩子祝祷祈福。

随后拿出红纸和笔,记下孩子的生辰。

稳婆瞟了一眼,惊道:“道长,你写错了!老身虽然不怎么识字,但知道乾坤二字怎么写。如今已经不是乾顺年间了,应该写昭德元年,七月二十三日,未时。”

女冠恍然:“一时忘了,多谢。”

这时,二人身后传来一声细弱的询问:“怎么是昭德?圣上改年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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