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八章 消沉
北辰修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脸上划过，滴在了沈君兮的眉间。
怀里的女子眉目如画，闭眸睫羽纤长，唇角还是那一丝轻轻浅浅的弧度，像是在笑。
就好像真的只是睡着了一样。
北辰修俯首，吻去了沈君兮眉心的那滴泪水。
他垂眸看着自己此生挚爱，却发现自己不知为何变得脆弱不堪，眼泪止不住。
他只能选择别开头，不让泪水滴在沈君兮身上。
北诏高高在上的帝王，运筹帷幄的一代枭雄，此时此刻，哭的像个孩子。
没了沈君兮，这江山，这下，于他而言，又有何意义？
他终究是成了孤家寡人。
北诏国历记，己亥年末，沈皇后薨逝，举国齐哀，北诏帝罢朝十日，亲自为皇后守灵，帝后情深，广为流传，是为后世一段佳话。
沈君兮走的那一日，北辰修一直在梅花树下坐到了深夜，衣襟被寒露沾湿，怀中沈君兮的身体却丝毫未曾受寒。
谁也不敢去打扰他，不敢去劝。
直到他自己醒悟过来，抱着沈君兮站起身子，膝盖一阵发软，却还是咬牙坚持，低声喃喃：“夜深了，兮儿最怕冷了，我要带她回去……”
将沈君兮放在榻上的那一刻，因为一日的严寒和哀伤过度，北辰修终是伏在了沈君兮身上失去了意识。
凤栖宫内一片慌乱，舒月和云展六神无主，只能连夜请来了寿亲王和上官钦。
鬼医给北辰修诊治过，他只是受了寒，大脑承受了难以接受的刺激，所以暂时性的晕厥，不久之后就会醒来。
寿亲王再次担起了政务，上官钦精神恍惚的站在沈君兮的寝殿里，遥遥的看着榻上安静的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的女子。
舒月和清芙早已泣不成声，锦瑟好一点，靠在云舒怀中强忍着眼泪。
他们至今也不敢去想，不愿相信沈君兮已经死了这个事实。
到底是上官钦最先清醒过来，吩咐舒月和清芙去照顾两个孩子，他们刚刚出生，父母不在身边，只是放在奶娘那里，上官钦放心不下。
沈皇后薨逝的消息，终是传了出去，丧钟敲响，举国齐哀。
而北辰修醒来之后，便跌跌撞撞的下了床，不眠不休的给沈君兮守灵，若非寿亲王以死相逼，他怕是要不吃不喝义无反鼓跟着沈君兮去了。
到头来，还是上官钦和寿亲王主要在忙沈君兮的后事。
这几日北辰修好像是变了个人，不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不论问他什么，他都是一副木然冷淡的态度。
哪怕是两个孩子，贵为公主和皇子，却至今没有姓名。
国丧十日之后，便是沈君兮下葬的日子了。
北辰修安安静静的带着队伍来了皇陵，将她葬在了自己陵墓的一侧，生不同归，只愿死能同穴。
清芙自请削去了三千青丝，在皇陵中常伴青灯古佛，做了沈君兮的守陵人。
可北辰修却不能陪伴在沈君兮身边了。
回了皇宫，凤栖宫里没了沈君兮的身影，北辰修不知怎的就消沉了下来，守在凤栖宫里成日买醉，只求在梦里与心爱之人相见。
过得生不如死。
任身边人如何劝，也不为所动。
直到舒月和云展抱着两个孩子去找他。
这是他和沈君兮的孩子，身上流着沈君兮的血脉，马上就要出月了，皮肤不似先前那般皱巴巴的，双眸睁着水灵灵的，十分可爱。
可北辰修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
连日的消沉让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下巴上是青色的胡茬，眼窝也有些深陷，没什么神采。
似是嫌舒月烦了，北辰修缓缓开口，声音低哑，“你别过来，若不是他们，兮儿也不会死。”
他微微抬头眼睛里满是血丝，几分可怖，“我看不得他们。”
舒月和云展彻底怔住了，上官钦拿着奏折来寻他，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蓦然脸色一暗。
他对沈君兮的在乎，不会比北辰修少多少。
他又何尝不是从刻骨的悲伤中回过神，替北辰修处理着政务，守护着这个国家？
因为他知道北诏是沈君兮的心血，是她的情感寄托，也是沈家萧家几代人征战沙场马革裹尸得来的江山。
更是北辰一族的先祖含辛茹苦建立起来的国家。
北辰修他作为北诏国主，他到底要消沉到什么时候？
这是他和沈君兮的孩子，他怎么能，怎么忍心那么他们？
手上的奏疏应声而落，不知哪里来的怒火，上官钦上前几步抓住了北辰修的领子，一字一句咬着牙道：“这是兮儿的孩子，是你的骨血，你睁大眼睛给我好好看清楚了！”
“北辰修！要是兮儿看到你这般模样，她一定会后悔生下你和她的孩子，后悔回到你身边。”
北辰修缓缓抬头，笑容有些惨淡，“是啊，她要是不回来，也就不会死了。”
“北辰修——”上官钦声音骤然拔高，“你忘了兮儿的遗愿了吗？”
他强忍着给北辰修一拳的冲动，一字一句道：“她希望你抚养这个孩子长大，她希望你照顾好北诏的江山，成为一个贤明的君主。”
“可是你看看他们——”上官钦迫使着北辰修看向舒月怀中的两个孩子。
“你是他们的父亲，他们马上足月了，是北诏最为尊贵的皇子和公主，可是至今却连名字都没有！”
“你再看看这北诏，世人皆知你迷恋故去的皇后，不顾朝纲，醉生梦死昏庸无道！你就是不为你自己，也为兮儿的名声好好考虑！”
上官钦的话好似让北辰修眸中出现了一丝清明，可更多的还是痛苦，他半晌没有话，也没有抬头看两个孩子。
“他们是你的亲生骨肉，是兮儿生命的延续，你是想让他们生来就没了母后，又不得父皇疼爱，被人诟病，还是想让年近古稀的寿亲王替你照顾孩子，替你照看着下？”
北辰修垂眸没有看他，却不可否认的心口一痛。
这两个孩子，是和他血脉相连的存在，也是沈君兮生命的延续。
对他们好，比自己在这里守着一座空房，总是能更好一些的。
他终于抬头看了一眼舒月怀中的孩子，闭了闭眸，“叶上初阳干宿雪，是兮儿生前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