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信·谜底
柏桐终是在最后的时刻，从北线带来了巴彦的十万大军。
而十月也不负众望，在三日前，终于在赤拉族后方阵营的维族营帐中，找到了被维族公主慕沙所救、那时候尚昏迷未醒的蒙哈铎。昏迷的蒙哈铎在她无所不用其极的灌汤灌药下，终于醒来，并与巴彦会合赶回了邺京城。
巴彦的十万大军，轻而易举解除了赤军对邺京城的威胁。加上赫那温的被刺身死，邺京城外的赤军溃不成军，一败千里。巴彦趁势反击，敌军中顽强反抗的杀无赦，弃械投降的暂且俘虏，不过两日，即平定了赤拉族之乱。
翌日，席俊峰西线的十万兵马至。蒙哈铎命其前去收复被赫那温侵占的数座城池，不过三日，被占城池尽被收复，占城之敌或被杀或被俘，被俘之赤兵被解押至邺京城外的俘虏营，与邺京城外的俘兵一起，等候蒙哈铎的处置。
蒙军的大获全胜让邺京城以及周遭被占城池里的百姓终于大大地松了一口去，然而，邺京城内高墙红瓦内的皇宫，却依旧笼罩在一种惊心动魄的氛围之中——宫内御医用尽了一切方法，龙妃无瑕还是毫无一线生机。
不过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她也并不像是逝去了生命一般。时间过去三四日了，可是她的脸色依旧如正常人一般微透润色，神色间甚至是似乎略略带了些微的笑意，温暖而安详；没有脉搏跳动，可是她的心口一直有一股隐隐约约的温热，身体虽没有正常之人的温度，可也并没有完全变得冰冷……她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就似是睡着了一般，如果是不明真相的人看到她，谁也不会想到她其实是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的迹象。
皇宫里面的御医谁也无法解释这种情况，就连易追影，也无法确定她到底是生是死。
直到数日后，已经从焦躁如狂的状态中冷静下来的蒙哈铎记起龙无瑕对他说的最后三个字“床头……信……”。
其时蒙哈铎刚刚屏退了一班无计可施的御医和下人，正独自坐在龙无瑕的床边，看着安详睡着的龙无瑕，无可奈何苦笑不已。忆及了那个三字，他轻轻抬起龙无瑕的头，伸手到枕头底下的褥子里面摸索。
果真摸到一封书信，抽出一看，信封书“夫铎亲启”四字。
蒙哈铎心头一颤，无瑕早知道他会回来么？
轻轻拆开信函，龙无瑕向他揭开了一切的谜底。
“夫君铎，你能够看到这封信，说明你终于安然归来，为妻万分欣慰；可是，同时也说明我到底是无法扭转自己的命运，至此陷入三界九道之外的混沌之中，再也无法与你相伴相守！此时此刻的我，说得好听点，就是在沉睡，说的不好听，就是变成了一个活死人，是么？
铎，看到我这样，你有没有很惊慌？记得很久以前，我看到两个男人在已经断气的阿ling面前，惊慌失措，害怕到几乎无法站立。那时候我就想，如果床上的阿ling是我，床边的人是你，你也会这样吗？
想了很久，我觉得你会。虽然我们之间曾有过很多伤害，可自从你离去之后，我就时常在想，要是什么样的感情，才能让一个人用自己的性命去为对方付出？有些事情我依旧想不明白，可是那并不妨碍我下这样的定义：你是爱我的＼爱很爱！——你向来都是如此，只是我不明白，是么？
霄风哥哥曾说，我就是一只倔强又犀利的刺猬，总是张开自己浑身的刺，让人无法真正接触到我的感情。我想，我是自私的，太过于自我保护，因此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着深爱我的人。直到现在，你用你那霸道又温柔的爱，将我渐渐拉离我自我设定的圈套，让我敢将自己的心，暴露在阳光之下，沐浴阳光、重见光明……
铎，请你不要怪我用自己和孩子的生命去冒险，为你守这蒙国之都。其实，我早已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世，我早已知道我没有了机会与你相守，即使我不守城，我的生命也随时都可能湮灭，所以，我选择为你、为孩子做这最后的一场抗争。
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世？你或许不知道，当初你将我从东华国接回来，在西谷城的时候，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阿ling从我的画像中走了出来，而你策马从我身前经过，离我越来越远。那时候我就很害怕，似乎那个梦会变成真的一样。后来我知道了，那个梦就是真的！记得那时，我刚刚从九月嘴里知道蒙国当时的不利情势，所以愿意放下对你的怨恨让你好全心处理此事。你们一定以为我只是暂时宽恕了你，殊不知，我是因为害怕！我是怕我们再也没有机会相守了，所以即使是在万分危险的时候你命高显带我离开，我也不愿意离开你半步——我怕离开之后，我们就再也见不到彼此了！——可是，愈是害怕，害怕的事情便愈是会发生，我不想离开你，却终是害得你掉落了断层悬崖，生死未卜！
那个梦，其实是阿ling入了我的梦，她让我看到了我与你的结局。——你一定很奇怪阿ling是谁？为什么她会知道我们的结局？为什么我一直都有提起她？这是一个蛮纠结的问题，如果我说阿ling其实是真正的龙无瑕，你会信吗？你不会信的，你会笃定龙无瑕就是你的爱妃，而不是那个叫阿ling的陌生女子，对吗？呵呵！但事实上，我才是阿ling，而我嘴里的阿ling才是真正的东华国公主龙无瑕。（唉，好混乱啊！是不是？）这件事情说起来也许太过匪夷所思，但是却是真实发生在我的身上：在龙无瑕为情跳崖的时候，我也正遭遇灭生之灾，于是机缘巧合之中，名叫祁玲的我来到了这个世界，用了龙无瑕的身体，成了这个世界上的龙无瑕，而真正的龙无瑕，去到我的时空，成为了祁玲……
我不过多解释了，包括下面要说的很多事情，因为我有种解释不清的感觉，毕竟，很多事情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
说回阿ling。阿ling在另外的时空，应该生活的很好，有一个非常疼爱她的男朋友——我怎么知道的？呵呵，在雪山事故我昏迷之时，我的灵魂回过那里，也正是那时候，我见到阿ling险些被害死，她的男朋友和过去式男朋友都非常惊慌，尽了全力救她。后来阿ling跟我说，那次遇害只是意外——我看得到她的男友对她的深情，所以相信他可以让阿ling幸福……可是，她的心底其实还有一个结的，那个结就是霄风哥哥。
霄风哥哥过世的那一刻，她感应到了，毕竟是苦苦相恋的那个人啊。那一刻，巨大的打击使得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心神灵识，一个不小心之下，她回到了我们现在这个世界。因为龙无瑕的身体已经被我占用，所以阿ling回来之后，只能另寻寄住之所，恰那时霄风哥哥身边有我的画像，阿ling便暂以此画像作为魂魄寄住之所，暂时免去了魂飞魄散之厄。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阿ling回到了这个世界。后来我之所以知道阿ling寄身于画像之中，是有一次我在马车上看画像的时候，她用眼神给了我暗示。我还记得那时我还叫你看过画像中人的眼，但你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其实是因为我和她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才能够心意相通、相互看见（我去她那边的时候，也只有她看得到我，其他人看不到）。
其实霄风哥哥一直都是深爱着真正的龙无瑕，他所做的一切，虽然方式不一定是所有人都认可的，但是他对龙无瑕的感情，没有人能够否认。霄风哥哥临去之际许下诺言，会用下一世，全心全意地偿还九珠对他的情和义，还了这一世的情债之后，以后的生生世世，便都要留与龙无瑕，生生世世都守护着她，不让她再受一丝一毫的苦难……呵呵，你会不会在想，难道下一世还要与霄风哥哥争夺无瑕的爱情？其实不会的，那时候霄风哥哥已经知道了我不是真正的龙无瑕，好似人在某一个特定的时候，常常都会非常非常通透，那时候他已经看到了我不是无瑕这个事实，他的誓言只会为真正的无瑕而出口！
阿ling没有来得及跟霄风哥哥说一句话，但她在东华国亲眼看到了霄风哥哥的烟消云散。伤心欲绝、低迷消沉自是少不了的，也正是因为如此，那段时间阿ling一直都没有出来见我，同样也是因为如此，她魂不守舍、不看外间的光景，以致失了最好的回归机会。因为无相大师曾说过，魂魄离开躯体七日后，便无法自然回归肉体了。
等到阿ling想起来要回去那个世界，她已经不知道要如何回去了。她独自在外飘荡了许久，魂魄越来越虚弱，绝望之际她甚至自寻死路故意想让自己魂飞魄散。可是冥冥之中有很多定数，她一生与人为善，又有情缘未了，便注定无法就此登上那黄泉之道。那一次，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救了她，那股力量又让她看到了我与你之间的结局，她在短暂的毫无意识的状态下，入到了我的梦里，然后莫名醒来，回到画像边寄身于其中。
阿ling是为了告诉我那个梦的因由，才在画像中通过眼神告知我她的存在，并现身与我相见的。其实她之前一直不愿见我还有一个原因，因为我的身体本是属于她那一道魂魄的，所以她的魂魄与我的身体之间有着莫大的吸引之力，在她的魂魄越来越虚弱之时，她对这具躯体的渴望就越来越强烈，她一直要非常坚强地克制自己，才能遏制自己不跟我争夺这副肉身——阿ling一直都非常善良，她知道你对我的感情，所以从未想过赶走我将身体据为己有。
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没有人能够看到她，没有人能够帮助她。在我面前现身之后，她也希望我能帮她回到阿ling所属的那个世界，一则她可以找到归宿，二则也不用跟我争这副躯体。我们一起想了很多法子，可惜都没有成功。后来我的身体渐渐起了很多变化，那时候我和她才知道为什么我与你会是那样的结局——我本不是这个世界的灵魂，身体又不是自己的，不顺天命、逆天而行，所以只要我活着一日，身体与灵魂的冲突就会一直折损我的精气，直到我精气尽殆而亡。如果阿ling还活在那个世界上，她会与我有一样的状况。并且到了此时，结果已不是我们可以扭转的了。
知道了会是这个结果之后，我非常害怕，我顾不得我们之间的怨恨，害怕离开你，害怕不能生下我们的宝宝。那段时间你和九月高显他们应该也有所觉察，我痴缠你，不愿与你有长时间的分离，因为我不知道那一刻突然之间我就会倒地再也不起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快要死的原因，阿ling那时也豁然开朗了，我跟她说了霄风哥哥对她的承诺，她心底反倒释怀了。她说既然她与霄风哥哥不会情断于此，她便没有什么好怕的，不过这一世唯一心有不舍的，竟是异世界里那个对她呵护备至的顾南邑（就是她的男友）！可惜她已经回不去了！
我们两个各有心思，所以常常卧膝长谈。当然，她只能在画中，所以我便打开画卷挂在壁上，与她喁喁私谈，互相安慰。夫君你和九月没少看到此番情景吧？呵呵，你们定是当我太过寂寞无聊，因此才对画自怜吧？
我并不是没有想过让阿ling回归她的身体，那样的话，既可保住她的性命，又可以确保我腹中的宝宝平安出世。可是，阿ling坚决不肯如此，她说现在的龙无瑕，她替代不了。呵呵。也许，唯一替代不了的，只有阿铎你心中的那一份坚持罢？其实我也舍不得离开你，舍不得离开我们尚未出世的宝贝，可是，舍不得又能如何呢？
阿ling也想出了一法。她说我们两人精气越来越弱，想要都活命自是不能，但若是她能够将她所有的精气以念力过渡于我，也许我和孩子还能有一丝希望——我自是不能让她如此为我牺牲，因此断然回绝了。
我和阿ling走入了困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不过其实那时，阿ling的想法已是让我灵光一闪，也许，我竭尽全力，可以保住我们的孩子呢？
那时，你见我神思不对，大概意识到了画像之中大有玄机，因此从我手里抢走了画像带在身边。也就是在那一天，我们遭遇赫那温的围杀，你为了我而身坠断崖……
所幸那时你将画像从我身侧抢了过去。我与阿ling一直心意相通，我感觉得到她一直在努力地救你，所以我一直都坚信，你会回来，你会回到我的身边！
然而时间过去的越久，我能够感受到的阿ling的灵识便越弱。直到后来她再次入了我的梦，想告诉我你之情况，我才知道她为了救你几乎就要散尽全身精气念力，几乎要魂飞魄散了。
恰在那时，我身体的精气也是越来越残弱。我的身体时常都会有抽离的疼痛，我常常很容易就突然脑袋里一片空白，就连战场上的爆破轰炸之声，也可以轻而易举让我昏迷过去。所幸每次易大哥都会及时唤回我的意识。那时候，阿ling已经没有力气再从画像里面出来了。她利用仅存的一点力量，通过念力告诉我，她已是强弩之末，想要帮我保全性命已是不能，剩下唯一能做的，就是与我一起保住我腹中的孩子。然后，她将自己封在了画像之中，说等到我拿起画像的时候，她会释放所有的能量，与我一起给宝宝提供长大的能量……
她的选择，也将是我的选择。等到你回来我见了你最后一面之后，我就会封存我所有的精气和能量，联合阿ling的能量，使其能够保证我们的孩儿在我腹胎里正常成长。也许我唯一能够做的，就是留给你这个我们共同的宝贝！
只是累了阿ling，在另外那个世界里，也会像我这般，成为一个不死不活的活死人！
呵呵……易大哥他们此时正紧张着我的容易昏迷，我假装睡着了才偷偷写下这封信——我很害怕你会将我当死人一样埋了！埋了我事小，我和阿ling费尽心思保护的宝贝，可不能被你埋了！
哦，易大哥！夫君你替我告诉他，他给无瑕的一切，无瑕一世都会铭记在心，他是无瑕心中永远最亲最敬的易大哥！
还要谢谢七哥和阿诺，谢谢小五，谢谢南宫大侠和武大侠夫妇，谢谢所有前来相帮的兄弟！
呜，偷偷写信可真难受，胳臂都柺痛了。所以阿铎，我就不多说了。别！
最后来一个goodbyekiss！铎，想你！”
信的落笔是“妻无瑕别笔”，最后的几句话，虽是写的俏皮，可是信纸上泪迹斑斑，显然是龙无瑕边写边落泪浸染了的。
蒙哈铎手脚已经完全没有知觉，只有脑海中一遍一遍盘旋着龙无瑕信中的话语，手中的信，悄然飘落，在寂然宁静的屋内，落出一股寂寞凄然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