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十公子
傍晚的时候,天气突然阴沉下来。阴霾了不到半个时辰,狂风携带着阴冷冰凉的雨水,袭向玉龙山庄的角角落落。
玉龙阁里早已灯火通明。
一间素洁清净的房里,阿旺坐在床边,看着沉睡着的无暇,有些微的发呆。
也算是发现的不太晚,无暇此刻没有性命之忧。不然,她即使死了也肯定会懊恼的无以复加,她一世英名啊,却是被丢在箱子里被闷死,如果这件事情传出去,该成为怎样的一个千古笑柄啊?那么她下一辈子还有什么脸面投胎做人?
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是缓过气后接近半个时辰的剧烈咳嗽以及伴随着的裂肺疼痛,是无暇这一辈子都不愿意再触及的事情,也是阿旺一世都无法忘记的愧疚。
也许,她宁愿死掉,也不愿意这样无法控制的疼痛着。
也许,他宁愿那个受罪的人是自己,也不愿意将这样的疼痛加诸于她。
可是,谁又能决定什么呢?毕竟,有时候,快乐与痛苦,并不是由得人自己选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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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龙阁二楼的一个大房间里却是隐去了所有的灯火。一个黑袍侍者上到楼上,脚步很轻,进去房间之后用极为恭敬的声音禀告道,“十公子,无暇公主已无大碍。她的婢女九珠姑娘记得之前他们太医开的方子,公主吃了药之后已经不再咳嗽,现在正睡着。易公子一直陪在她身边。”
“嗯。”窗台边轻轻地嗯了一声。昏暗的夜色下,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那里站着一个人。可是,也就这轻轻的一声“嗯”,已经让人很强烈地感受到一种特殊的气氛。
很强的距离感,虽然亲切,却是没有人敢随便靠近。
侍者等了片刻,以为十公子会吩咐些什么事情,可是十公子在“嗯”了一声之后,半响都没有再说一个字。他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十公子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十公子那里依然是一阵沉默,沉默到侍者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他却又突然出声,声音在清冷的夜里显得有些孤单和落寞,“该走的路还是要走。你帮我叫易公子上来吧。有劳了。”
盏茶功夫之后,阿旺走进了那间房。
他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黑夜的房间,进门之后并没有说话,而是直接走到桌台前点亮了所有的蜡烛。
蜡烛的光辉下,看得到窗边立着一个背影挺拔的男子。一身深黑金边的袍子,乌黑的头发随意地散在肩上;面朝窗外,双手负背,亦是以极其随意的姿态伫立在窗边。然而,似乎他越是随意,浑身散发的气息就越是让人不敢亲近。
阿旺找了张椅子坐下,将身体完全放松到椅子里,到了此时他才松一口气。然而,稍稍皱着的眉头显示着他其实正在犹豫着什么事情。
两人都沉默了良久。最后还是阿旺打破了一室的寂静,“真的必须这么做?”
十公子没有转身,声音沉静,“我已经派人去崖山和西谷城了。”
“如果蒙国和东华国都不在乎这个公主,你就没有退路了。”
“似乎连你都开始在乎她,蒙国和东华国又怎么可能不在乎她?”十公子蓦地转过身来。似水墨画一般优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眼睛异常幽深,焦点落在阿旺的脸上。
十公子的注视使得阿旺不得不稍稍别过脸去,嘴里反驳着,“我得完成我的任务不是吗?不然,你会付给我十万两黄金的酬劳吗?十万两,哈,这可是我有生以来接到的最大的一笔生意,够我下辈子衣食无忧了。我不像你那么有钱,又怎么能不在乎?”
十公子微微一笑,对于阿旺略带自嘲的话不以为意,“没想到你会提前回来。不是说秦霄风会很难摆平的吗?”
阿旺若有所思,思考了良久才回答说,“每个人都有弱点,秦霄风也有。”
十公子沉吟,“他的弱点就是无暇公主?”
“这个人,让我有点迷惑不解。他亲自护送公主远嫁蒙国,可是,却可以为了无暇公主连生命都不顾。”顿了顿,“船上出了点意外,他为了救无暇,深受重创,根本没有任何能力跟我抗衡。”阿旺说着的时候,眼神扫过十公子的脸,似笑非笑,“你得感谢他,没有他你就没有无暇公主这个筹码了。说不定没有他、没有无暇,你就一无所有。”
十公子依然波澜不惊,对阿旺带着嘲讽的神色和语气依然不在意,“有些事情,没有选择,只有一条路。”
阿旺沉思不语,站起身来走到十公子刚刚站立的窗边,立定。窗外风雨飘摇,成群的青叶、花瓣、雨水,在地上旋转,有些狼藉。浅秋的时节,因为这风雨而异常的寒凉,不知道那些花丛、树木能否抵过这过早的寒冷的侵袭呢?
十公子亦不语,走至一软榻前坐定,随手拿起桌边的一壶酒,浅浅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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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半夜,阿旺离开十公子的房间的时候,已经有点醉意。他走在走廊上,高阔的廊顶在风雨中作用不大,不一会儿,他的衣衫就湿了大半。可是他似乎没有觉察到一般,缓缓走着。
还没有走到走廊的尽头,走廊的那头匆匆忙忙地跑过来一个人影。那人跑的甚急,黑夜中几乎就要撞到他的怀里。
他轻轻扶住那人,识得那是他吩咐伺候无暇的一个侍女。而侍女一见是他,赶紧禀报道,“易公子您没有睡就好了。无暇公主现在的情况好像不是很稳定,没有醒来,但是很难受的样子,不停地抽搐。九珠姑娘去煎药了,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侍女的话没有说完,他就急步走了出去。
无暇的房间很温暖,特别是刚刚从外面的风雨中进来。可是,阿旺看到无暇的状况,心里却没有半点温度。
无暇躺在床上,并没有乖乖地睡觉,她双手双脚紧紧地缩在一起,脸上是惊惧的神色,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惊吓,眉头紧皱,不停地喃喃着什么。
或许她正在做着一个可怕的噩梦。
阿旺走到床边,轻轻地抓开她的右手,轻轻的喊道,“无暇,无暇,醒来。”
无暇接触到他的手后立即紧紧地抓住,然后弹簧一般坐立起来,拦腰抱住阿旺,将头深埋在他的怀里。她抱的很紧很紧,似乎是抓着一根救命的稻草似地。嘴里依旧呢喃着。
阿旺有些错愕,手在她背后悬了良久才轻轻放在她的背上。
此时,他也听到了无暇嘴里的呢喃,她喊九珠喊霄风哥哥喊七哥喊父皇,好像只有那些人可以让她感觉到安全一般。
心里,涌出一丝苦涩。
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什么时候,她在难受恐惧的时候,会首先呢喃出他易追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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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珠从外面回来,看到床边的情景,心里一阵疑惑。她赶紧放下药碗,走到床边,扶起无暇的头,叫喊道,“公主,公主。”公主是要嫁去蒙国的人,深夜跟男人独处一室已经是说不过去了,何况此时还跟那个男人如此亲密地抱在一起。这样的事情如果传出去,一定会对公主不利的。
无暇朦胧中听到九珠的声音,半睁开眼,见到九珠后丢了阿旺,又如先前般抱着九珠。嘴里的话语也清楚一些,“九珠,你陪着我。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