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第2章

再醒来时，他已经成了那棵相思树妖，他不再记得那些前尘旧事，当然，他也没有名字。

“缘修，缘修，你快来看，这棵相思树它修成人形了！”他朝着这个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瞧见一个穿白衫的男孩蹲在自己跟前。

男孩的脸上带着干净明朗的笑容，让他觉得那样熟悉。这是他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所以他很用心地记住了这个人的名字——缘君。

缘君是月老的小徒弟，他还有个师兄叫缘修。他们每天都在忙着帮凡间的那些男男女女牵红线，结姻缘。只有趁他们的师父不在时，才会偷懒叫他出来一起玩。说起来，日子过得挺单调的，可是一转眼也过了百年。

三个孩子渐渐出落成少年模样，他们会比谁的个子长得高，谁爬树比较快，谁法术练得好，成天就这样打打闹闹。一般只要不过分，月老便不会管教。

有一天，来了个求姻缘的人。奇怪的是，那人不烧香，不磕头，就只供了两坛子酒。那人走后，缘修便偷偷去打开喝了，此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不但喜欢上了喝酒，还喜欢自己酿酒。后来也是因为这酒，惹出了祸事。

月老把缘君派下凡去解那姻缘线了，然后又把缘修罚去吴山的断崖思过了，唯独没有怪罪他什么，也没有罚他什么。他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因为那天是他念错了人的名字，才闯下这个祸的。他在承凰山上呆了三日，最后决定下凡去找缘君。

等找到缘君的时候，他也看到了何煜。说不上为什么，他就觉得跟那个孩子很投缘。于是他就走过去逗何煜玩，结果被缘君说成是白字先生，后来还被他们取了个名字叫“小白”。终于有名字了，这本来是件挺值得高兴的事，可是却听见有人叫自家养的狗也是这名字，气得他抓狂了好几天。

凡间的日子其实也不错，只是不知是不是呆的久了，便会沾染上了俗气，然后人也会跟着改变。他感觉最先变的人就是小煜儿。自从他落水之后醒来，就好像变了一个人。虽然过了一段时间，又变回以前那样了，可是他知道，那个孩子已经不是自己熟悉的小煜儿了。

他想过要告诉缘君，可是这只是他的直觉，并没有证据，他知道缘君是不会相信他的。后来他自告奋勇地说要帮忙去破坏何少炎和叶挽情的感情，可是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只是想找出些证据来证明那个孩子不是真正的何煜。

渐渐地，他发现缘君对那个孩子的感情也变了，不再像以前那般怜爱，似乎多了什么他不懂的东西。他觉得心里酸得难受。在经过几个不眠的夜晚之后，他终于知道，原来改变的不仅仅是那两个人，还有他自己。

他后来还是会去给何少炎和叶挽情捣乱，不过却不再是为了证明什么了。具体的，他说不好，因为有些矛盾。有时候，他想让那两个人快点儿分开，这样缘君就可以平息祸事，然后跟他一起回承凰山了。可若是那样的话，缘君一定还会惦记着何少炎，即使回去了，也不会开心。有时候，他又想莫不如把那两人撮合到一起，然后缘君就会死心了。可若是这么做，天君怪罪下来，还是个麻烦。怎么做都不对，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后来，缘君想到了用“忘情草”。他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只是，缘君不知道，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把那株忘情草用在何少炎身上。

姻缘线最终还是断了，损了缘君五百年修为。而他也因为采“忘情草”被神兽狴黧咬伤了。可他觉得，只要能让缘君忘记何少炎，那做这些就都是值得的。他甚至还有些开心，缘君因此变成了女身。

可是事情远远没有他想的那样简单。在吴山温泉养伤的时候，月老和司命也赶来了。他听到他们的谈话中提到了异世之魂，还提到了自己，后来又提到了凤凰族的上神——凤厌火。一瞬间，那些前尘往事他差不多全都记起了。他奇怪自己对缘君莫名其妙的感情，他怀疑缘君就是折雪。于是，他偷偷跑去查了《天史通鉴》，他看到那上面记载说，霰元台本名为仙缘台，是专门惩罚与神仙相恋的凡人的。虽说那里毁灭了凡人的肉身，却也给了他们一个修仙的机会，让他们得成正果之后还能再续姻缘。那也就是说，他猜的一点儿没错，缘君确确实实就是折雪。

他开始后悔了。他想，若是当初没有将自己的魂魄分开，他就还是凤凰族的上神，他现在就可以跟她在一起了。可是现在说那些已经晚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分出去的魂魄再找回来。不过，他还需要一样东西——结魂珠。

见到楚凰嫣的时候，他觉得连老天都在帮他。不但让他找到了分离出去的魂魄，还让她带着自己要找的东西。可是，很快他就发现，楚凰嫣的身上还少了一魄。他疑惑了很久，后来终于想起那一魄应该是在何煜身上。

在洛王府的时候，他一直在想要如何将何煜的那一魄从那个身体里取出来，而且还不会伤到何少炎。他正苦思冥想的时候，洛庚阳突然回来告诉他说缘君跟何少炎一起坠崖了。他匆忙赶过去找，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当他看到缘君颈上那明显的吻痕时，他就知道，有些事情错过了就难再回头了。

再次回到洛王府的时候，他终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吻了她，就像前世他说他会娶她时那样。他看到她愤怒地抬起手却迟迟没有落下，他以为她记起了，可是最后那巴掌还是落在了他脸上。他知道，她终是给忘了。也许是他前世做了太多对不起她的事情，惹她伤心了一次又一次，所以这一世，她就像是报复他一样，将他忘个一干二净。

他终于决定舍弃那一魄不管，先去找楚凰嫣。见到楚凰嫣时，他便将一切合盘托出了，只除了关于折雪的转世是缘君这件事。可是楚凰嫣居然不愿意就这样把结魂珠给他。她说她还有个心愿未了，除非能让她再见缘君一面。

原来，有些爱是转世多少轮回也无法改变的，即使凤厌火的灵魂分散了，但是作为小白也好，楚凰嫣也好，何煜也好，魂魄里都会带着对那个人永生的眷恋。她是他前世的劫，也是他今生的执念。

楚凰嫣说她没有法力，而身为妖的他也用不了结魂珠。除非他能在万法阵中顿悟世间万法奥妙，堪破那些尘世纷扰，才能引出这结魂珠里的九天玄火。

他答应了，也做到了。他经历了几万年来的第一次涅盘，从寂灭变成了永生，同时也变回了鸟族之王——凤厌火。

在何少炎跳下霰元台的时候，他飞去救了他一命，也算是救了自己一命。如果何少炎的魂魄被留在了承凰山上，那么，被贬为凡人的缘君这一生也不会幸福，也许，他们两个还会重蹈这个覆辙。

“唉，我前世欠你的，此生定会还清。”他望着碧蓝的天空，长叹一声。忽然变作一只红凤朝承凰山飞去。

月老远远便瞧见了凤厌火的影子，他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起身行礼。

凤厌火斜着嘴角笑笑：“我这魂魄被你收做小徒差遣了好些日子，你这心里可舒服？”

月老一听这不像什么好话，便有些战战兢兢：“小神哪敢任意差遣上神您的魂魄。”

“哦。既然如此，那我便带他走了。”凤厌火说完，一伸手，便将何煜招到跟前。

“诶诶，上神你要带他去哪儿？”月老见他不像在开玩笑，连忙阻拦。

“去哪儿？投胎啊！”凤厌火说的一本正经。

“就只有一魄，往哪儿投胎啊？而且，上神你也不能坏了规矩不是？”月老急得不行。

“我替他造个魂不就得了。”说着，凤厌火取出缘君掉落的那粒相思子按进了何煜的眉心：“成了，我把他带走了。”说完，他便带着何煜一起去找司命了。

司命听了他的来意，连连摆手：“不行不行，那个何少炎是注定此生无子嗣的。”

“那你不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通融一下，反正凡间数十载转眼就过了。”

“那怎么行？”司命坚决不肯同意。

“那我就去禀告天君，说你玩忽职守，还将其他的异世之魂引到了这里。”凤厌火“唰”地合起紫竹扇，狠狠地敲了下司命的书案。

司命被吓了一跳，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不过很快他就想到，这位上神也是见过那个萧云翾的。唉，被人抓到了把柄，真是难做啊。

似是猜到了司命在想什么，凤厌火眨了眨眼睛道：“我保证，就这一次。要是万一出了什么事，我来替你担着，这总行了吧？”

“好！这可是上神你亲口说的！”

“那是当然！”凤厌火笑着将何煜的魂魄交给了司命。

三个月后，缘君奇迹般地怀了身孕。后来，她在第二年七月初生下了一个男孩，并为他取名为“慕白”。

缘君和何少炎都在为了平安降生的孩子高兴着，他们谁也没看到院子外的梧桐树上立了两个身影。

“主上，你……”当初的那只青鸾因为吸食了凤凰的精血，此时已经可以化为人形了。他站在凤厌火的身旁，和他一起看着缘君他们，不知道主上到底在想什么。

“慕白吗？”凤厌火低喃了一句。他朝青鸾微微一笑，道“我们走吧。”说完，便化作红凤朝远处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