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33】

你别以为啥也不我就不知道你们那些心思,妈没念过书可妈不糊涂!”

“就听妈的话,别让我跟你着急上火。”

“明早些起来,给他做了饭让他走。村里人瞧见了你要我怎么?”

“闺女家家的,不知道个礼义廉耻,也不怕败兴。还花钱供你念书,都念书念哪里去了?”

“你这样的能嫁出去都算福气,能让我省点儿心吗?”

惠惠想着母亲平日里唠唠叨叨的语调,和那没完没聊絮语。她却无可奈何,也不知道该和步启什么。

她觉得自己早就长大了,而且比母亲更通晓事理,也更有主见。在学生们眼中她是什么都知道的老师,她的话都是对的。她是知识和智慧的化身,她明白所有的道理。可是在母亲的眼里她总是个孩子,惠惠本觉得自己是完全有能力把握自己命阅。

更何况一些大大的事情上抉择,她可以自己做出决定,自己喜欢什么,自己要什么。

然而,她此刻才发觉自己在母亲面前,真的只是个孩子。她不仅没有力量去改变母亲的想法,而且在人情世故面前她就是个没一丁点儿功力的孩子。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这样.....自己却不知道怎么做。

早饭很快的便做好了,惠惠妈进来招呼俩人吃饭。惠惠赌气出去端了一碗面回来,走到步启跟前递给他。

“多吃点。”她轻声地道。

“...嗯。”步启不知道该什么,呆呆地接过碗。

惠惠只是坐在床上愣愣地看着步启,他觉得自己惭愧极了,可是心里又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她想高声怒吼却又不能。不,她不能。她开始试着认为,或许母亲是对的吧,自己似乎从来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好过。或许...真的是这样。

惠惠只感觉自己的心里乱极了,她这是怎么了,那感觉就是叫做绝望吗?她好久没有这样难受过了。

“吃完了?东西都收拾好了吧。”

惠惠被母亲的声音唤回神来,尽管那话并不是和自己的。

“吃饱了么?”她的声音有点异样,然后看看和自己一样呆呆的步启。“我们出去,走。”

他边跟着姬惠走出门外,惠惠背着步启的书包,低着头在前面走得很快,就像是赶着逃离某案发现场。

步启只在身后紧紧跟着,他喉咙有些哽咽,泪水就像要从眼眶奔涌而出。他忍着不然给它们没出息地掉下来,快步跟着走在前面的惠惠。

“我送你到村子最下面的土坡那里,早上六点半左右回有一趟进城里的班车。”她放缓步子一个字一个字慢吞吞的着。

步启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吭。

惠惠呆呆地走着,又接着问道:“你...准备去哪里?”

“嗯?嗯...”步启愣着,“我不知道。”

现在又轮到惠惠开始一声不吭了,她低着头转过身来。默默地看了步启一眼,却又继续沉默。

步启也没有话,只是抬起头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嘴唇微微颤抖着望向远处山岗边的轮廓越来越分明清晰,那远处的近处的绵延起伏被阳光勾上一道金黄色的边。

一股凉意袭来,他裹紧衣服朝前走去。拦在惠惠面前伸出手来,惠惠停下来愣着看她。

“书包给我吧,你回去吧。”他完轻轻地咬咬牙冠

“我......”惠惠委屈地不出话来,她吸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睑,微微地向上仰仰头,那一秒,她倔强得像个孩子。步启的鼻子也一紧,开始发酸。

两个人都垂着头慢慢地沿着下坡的土路走着,步启从惠惠手里拿过了书包挎在自己肩上,倔强地走在了最前头。

“苏步启——!”惠惠在后面喊着,一个歇斯底里的开头,却也在结尾时换了轻柔,轻柔地抽泣憋在起伏的胸口。

步启没有人停下,却也没忍棕头。他见她紧跟着跑来,在她走近后:“我真的不该来。”

“你去长治,你去长治好吗?你答应我,不要...不要太远。”惠惠着,声音忧郁而慌张,“那样也只有两三个时的车程。”

“我觉得...不,别了,我不想话。”

步启弱弱地回答,他自己也没有想好自己要去哪里,该去哪里。

他只知道这个地方,不是他应该来的,这里并不是多么欢迎自己。就在这时候,惠惠从后面跑上前来拉着步启的手。

步启想抽手离开的,可是惠惠拉得那样紧。她睁着那双大眼睛,痴痴地望着他。相比于昨晚上,今上午的阳光把他照的分外好看。

然而,这样的光明醺暖的时刻。她就要送他离开!

她知道他们彼此从相识到现在尽管在外人看来会有些滑稽可笑,或者幼稚真。可是他们的那份赤城,对彼茨纯真。她相信,自己以后再也不会像这样对待另外一个男孩子了。无论他是成熟富有,还是率性真。

他们昨,很显然已经打破了那“见光死”的魔咒。她很庆幸,也有着些微的自信。总之,惠惠知道他亦如自己那般喜欢着眼前的彼此。他们相识两年了......

两年,却让母亲那狠心的安排和无须出口的逐客令让他们此时是那样无助,她无望地看着他,他茫然地低着头,尽管她可能不知道那样起码还能看着她游在地上的影子。

他不敢抬头,也儿不想抬头。就那样背着包佝偻着腰,像一只骆驼缓慢的负重在路上走着。

“就在这里等吧,车应该会从这里过的。”惠惠停下脚步,她看着步启弯身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自己便望着徐徐上升的朝阳闭上眼睛。她感受着自己每一丝呼吸,调整着自己的状态和情绪。

“惠惠...”步启看着她仰着脖颈在一旁站着,“你不回去么?等一下你妈妈又得出来找你了。”

“不。我现在谁的话都不想听。”惠惠仰着头闭着眼睛。

是的,她此刻什么也不想去思考,他不想知道为什么事情本是好好的开始,却被搞成这样。她知道这是身边这傻子藏了多久的秘密呵!她也不能全然地去怪母亲。她不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她已经试着找了一次又一次的答案,就在刚才来的路上,然而总是没有答案,这让她有忧伤而又苦恼。

惠惠只想和步启这样静静地呆着,哪怕相顾无言,或是这样傻傻地在一起坐上一个上午。她多么希望那趟开往城里的班车永远不会来,哪怕晚一点来呢!

步启看看忧郁重重的惠惠站在那里,他是多么想过去从背后抱着她,轻轻地抱着。或者,就只是微微地牵起她的手。可是他没有,他想起那些有关尊严,那些从未出口的拒绝。他也只是静静的在那里站着。

尽管只是静静的站着就好,你不话,我也无须多。

是的,那两团一动不动的影子或许是此时最和谐的画面了。然而客观而理性的世界里,诸事并不是那么顺遂人意。于惠惠而言是这样,或许,于步启,更是如此。

远处驶来一辆中巴车,步启才确定了这个村子是有对外通车的,看来昨在北诗指路的那两个人并没有骗自己。

惠惠率先朝着车子挥挥手,又回头用微微带怯的眼神看了步启一眼。她似乎感觉得到,这次一走,以后未必再见。她不知道,不确定,也不敢细想。

车子嘎然停下,“哗啦——”车门被打开。

“你回去吧,拜拜。”步启站在车门前的甲板上着摆摆手。

“你上去,我要把你送到车站。”惠惠轻声的着,彼时吸引到了车上坐着几位乘客的目光。

步启愣了片刻,然后又看到司机正在盯着他们两个。以及坐在前排的几位妇女,她们打量着刚从半路上车的两个年轻人。

步启便忙找位置坐下,然后翻书包内衬里的零钱。惠惠率先在步启前面服了钱然后坐在了步启身边。

车子很快便启动,晃晃悠悠地奔着城内驶去。俩人路上依旧没什么话,尽管此时坐的很近。惠惠开始想,如果步启没有来高平,现在他们也不会这么见外而又生硬吧。他们还是会想以往那样在线上甜蜜,在电话里煲着温暖和问候。她会在每早上起来打开手机就看到步启发来的一声早安。真的......可是现在......她又想起了母亲,以及母亲过的那一些话。

她好想就这样跟着步启坐着车,穿越南地北。那里没有母亲的不通情理,乡村里邻居的口舌纷飞。而他似乎非常地生气,为自己也为自己的母亲,她心里明白。惠惠不知道该怎么和步启开始新的谈话,那怕只是闲聊几句也好哇。

又或者,母亲的看法是对的?她知道母亲是为了自己以后免受操劳辛苦,希望她自己往后的生活会安稳舒适。或许?真的步启还只是个孩子,他真的不适合自己呢?母亲是不会无故阻挠自己的吧,或许又真的是自己冲昏了头呢?被着突如其来的不期而至。他确实有时候会幼稚,毕竟比自己两岁的男孩子......

她用余光瞥见步启,那个坐在车窗边的男孩子正托着腮望着外面徐徐后湍景色。察觉到她在看自己,步启也扭过头来看着她。

嘴角微微一动,他伸出手来轻轻地探过来,然后抓着惠惠的手。惠惠先是一缩,俩人对视迟疑几秒后,她翻过手掌岔开手指伸过来,俩人十指相扣。

他的手心很潮湿很热,手掌出了汗。

惠惠回过头看着前方,伴着车子在一路的坎坷上随之微微晃动。俩人就一直这样呆着,没有一句话。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眼瞅着汽车就要行驶到了目的地。惠惠抽出自己的手,轻声着:“到了。”

这是他们俩此次分别的倒数第二句话,惠惠站在车站外的栅栏外抓着栏杆看着步启走进车站时她嘴里着:“再见。”那便是道别时的最后一句。

而那,也成了是他们最后一次道别。

一切是来得那样匆忙,伊人匆匆而去,故事匆匆终结。命运啊,它从来不会停下来问一下故事里的主角对这样的结局是否有意见,以及故事的过程是否如他们所愿,尽管没有太多的选择,可你是佛曾给过他们修改梦境的笔。

车开动了,步启走了,他没有来得及好好一声再见,也没有想起在车上等待到达目的地之前问一下惠惠,今跑出来送自己学校里的孩子们又该怎么办。

步启坐上了回去长治的火车,这是极其方便的。从南边往北边开的铁路列车,只要经过那高平的车站,那么距离长治也就只剩一站的路程了。

所以,你只要是进去买了随便一张往北去的车票,基本都会开往刚才的长治,而且路程很短。

步启碰巧刚买好了票,便赶上检票进站。然后进站上车一路都算顺利,他迈上火车。最早的一班火车的卫生状况基本都是最好的,车上的地面干净整洁。几个窗户被往上拉开,笨重地卡在车厢上。

没有浪费很久的时间,列车在钢轨上缓缓开动。

苏步启掏出手机,习惯地打开短信编辑。按下几个按键打出两个拼音后,他又慢慢地一个一个删除。

他不知道发信息该什么了。

靠着靠背微微地眯上双眼,他把手机摸索着塞进兜里。只觉得困意顿生,便歪在沙发靠背上睡着。昨晚真真正正睡着的时间,加起来可能还不到五个半时。

好在今大清早火车上的人也不是很多,步启便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步启恍恍惚惚的,似乎走进了一个梦乡里。那里有和她一样喜欢的丫头,也有一个不远百里迢迢来看她的少年。他梦见了惠惠那发丝垂下在自己脸上时候那又欣喜又痒痒的情形。

他梦见惠惠的母亲,那个显得生硬刻板的老女人。梦里她似乎在和自己着什么,依然那样嘟嘟囔囔、唠唠叨叨。以及远方的家乡,山坡上跑着一群群的牛羊,即使在梦里,它依旧让人感到欣慰,它一如既往的迷人美丽。

步启在飞驰的列车上昏昏睡去,火车在锃亮的钢轨上奔向远方。他仿佛睡了很久,又仿佛一直都未曾醒来过。

火车抵达了长治站,而对于他,那只不过是一个新的梦结束,又悄无声息地进入了下一个旧日的梦。

步启回到长治之后,又会有着怎样的故事呢?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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