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不要给我找麻烦
裴如昔的目光在老祖宗坐过的位置上停留了一息，拍了拍嚼着鱼干的猞猁，和它一同回到大厅外面的庭院。相处了两三个月的族人大多在这里等候，见她出来，半是担忧半是害怕。
老祖宗是裴氏宗族最强的人，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令人敬畏。裴如昔和莹姑未取得宗族同意，便将此次狩猎所得收获分配下去，老祖宗会责罚她们吧？
已有一些族人后悔领取分配的修炼资源。若他们遵守宗族的规矩，宗族的惩罚绝不会落到他们头上。
也有一些族人不愿让出到手的灵石、丹药等物。这些东西是他们冒着生命危险狩猎妖兽所得，宗族没出多少力，凭什么要分那么多东西给宗族？他们修炼宗族的心法、学习宗族的法术、借用宗族的法器，全都要给宗族灵石，他们不欠宗族的！
想归想，如何做还得看宗族持以何种态度。
“老祖宗怎么？”裴金盛急切地问。
“已分配的灵石和丹药不予计较，但是决定分配的我、姑婆、六叔要接受惩罚……”裴如昔如实叙述老祖宗的惩罚，“明年秋，我们要进山狩猎，收获不能比今年少。”
众人哗然。
且不明年的狩猎，今年的狩猎是裴如昔三人出力最多，分配所得亦属最多。
老祖宗收去莹姑和裴金盛分得的全部资源，裴如昔的资源也收走三分之二，这岂不是裴如昔三人替他们受过？
裴金盛的脸色变得难看，埋怨莹姑道：“我早就跟你过了，狩猎结束要回落霞城，你偏不听。去往来市集做买卖也是，你非要把灵石和丹药等修炼资源分了，结果现在累得我陪你吃挂落！”
他埋怨的不只是莹姑，还有裴如昔。
裴如昔听出来了，对他：“我剩下的三分之一资源给你。”
“不必如此。”裴金盛心头一喜，想要却口中推辞，“你也要修炼，老祖宗关心你的修炼进度，我实在不敢耽误你。”
“真不要？”裴如昔问。
“呃，”裴金盛怕裴如昔真不给，犹豫了下，考虑到裴如昔一个人灭杀血魔的战绩，狠下心肠道，“如昔请相信六叔，六叔不要便不要！”
他的情绪裴如昔能清晰感知，她知道他很想要补偿，不知为何言不由衷。
是担心她的修炼进度减慢，引起老祖宗过问？
裴如昔没有想下去，面朝莹姑道：“姑婆想来也不会要我给的修炼资源，是吧？明年我们去猎杀妖兽，我保证我们的收获不会比今年少，姑婆、六叔、各位族人请放心。”
她的实力大家看得见，她承诺明年和大家去狩猎，大家放下心来。
“到时我们的实力比今年强大，能够猎杀更多的妖兽！”
“再有血魔之类的散修打我们的主意，定要叫他们有来无回，就像今年这次一样！”
“都去密室挑一两门厉害的法术，此行收获的兽角兽骨等材料也要制成法器！”
“还要三五训练一回！训练太重要了，要不是我出发前参与训练，晓得配合大家狩猎，我这次可能回不来……”
此次狩猎收获多，人们不害怕命丧山林的危险，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裴如昔听他们完，讲出六叔公两父子刚知道而大多数族人未知晓的事情：“我和姑婆等十五位族人去泰明山采药，下山时遇到林氏宗族的族长……”
林弘赦被裴如昔击杀这件事，老祖宗听了尚且不信，何况普通族人。除却跟着裴如昔和莹姑去泰明山、亲眼见到林弘赦、猜到林弘赦可能出意外的少数几个族人，多数族让知林弘赦死在裴如昔手里，均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一个人听错是有可能的，总不能大家都听错吧？
亦或，裴如昔在和他们开玩笑？
裴如昔不会开玩笑。
她出她杀掉林弘赦，目的有二：一是她比大家想象的更强大，杀死血魔非侥幸；二是林氏宗族的族长被她杀掉，林氏宗族会找晦气。
大家懵了，裴如昔没懵，她叫裴念恩：“大姐姐，你有空和我去器坊吗？”
裴念恩还处在听闻裴如昔杀掉林氏族长的震惊情绪中，茫然地点头：“有空。”
裴如昔问裴金盛：“六叔，你呢？”
裴金盛不敢叫她失望，道：“我也有空。”
裴如昔：“带上你那个谋害大姐姐的手下，我们去器坊找九叔。”
“好的。”裴金盛找到手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别杵在着发傻了，跟我去器坊。”
这个手下叫裴厚福，由于收取别饶好处，为别人谋害裴念恩，被裴金盛切下右手。
请裴厚福谋害裴念恩的人叫罗瑞，此饶妹妹嫁给器坊副坊主裴九叔。裴九叔看在妻子的面子上，安排罗瑞负责造纸，裴念恩便是在罗瑞手下做事。
罗瑞不懂造纸，裴念恩改进造纸术，他看中裴念恩的功劳，妄想取替她得到裴氏宗族的奖励，遂把她塞进狩猎妖兽的队伍。
狩猎的裴氏修士回来时，罗瑞坐在家里，拿着烟杆吞云吐雾。一个俏丫鬟跪在他身后，正为他按捏肩膀，可他只觉得心烦意乱。
裴念恩的修为那么低，会的法术很少，又不懂斗法，裴厚福应该能弄死她。
可是，为什么裴厚福没有给他发传讯符报喜呢？
莫非裴厚福死在山里了？
罗瑞猜测着，派大儿子去裴氏祠堂察看情况。
他和他妹妹都是修士，妹妹出嫁那会儿，他已成亲多年，妻子是凡人富户的女儿。后来他嫌妻子给不了他修炼上的帮助，在妻子生孩子前夕给妻子喝下一碗药，孩子没保住，妻子亦难产去世。他守身三年，博得痴情的好名声，迎娶一位裴氏女儿做填房。
但裴氏女不美貌，也不好伺候，罗瑞成亲没半年便厌倦了。
大儿子是去世的妻子所生，长得俊，又有不错的灵根，无需费心思，裴氏宗族的女孩也喜欢他。罗瑞更器重大儿子，至于儿子和女儿……
“你怎么还在家中？器坊的事忙完了？”
一位戴着巾帼的年轻女子跨进屋，她身材高挑，肌肤是蜂蜜般的颜色，眉目鼻唇不难看也不显得好看。
这是罗瑞的妻子裴冰，四灵根，修为处于炼气六层。
她母亲在乡下养蚕缫丝织绸，她青出于蓝胜于蓝，最近在学习裁布制衣，想把自己织的丝绸制成价格更高的法衣。
罗瑞对此嗤之以鼻，最便夷法衣也能卖七八十块灵石，裴冰没学过制作法衣，哪里能制出法衣？他冷眼看她来回折腾，法衣没制出来，丝绸浪费了不少，骂她败家娘们，她骂回来：
“没用的爷们，瞎哔哔个什么劲呢？
“老娘的丝绸是老娘的，老娘爱怎么玩怎么玩！你给老娘买丝绸，老娘保证不嫌你指手画脚！”
上个月罗瑞把改进的造纸术交给裴氏宗族，裴氏宗族给他一笔奖励。
裴冰惊得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他在她眼前炫耀几次，她生疑：“你不懂造纸，如何能改进造纸术？”
罗瑞害怕秘密被揭穿，不敢炫耀，可裴冰似是通过他的态度猜出改进造纸术的真相，问他裴念恩怎么会去狩猎。按宗族的规矩，参与狩猎的人至少得是炼气五层，炼气四层去寥同于送死。
回答不了问题的罗瑞刻意避了裴冰大半个月，见得裴冰进屋，他皱眉道：“造纸用不着我亲力亲为，我在家里歇一歇，不成么？”
裴冰呵呵笑了两声，让俏丫鬟过来：“给我按按。”
她把外衣搭在矮榻上，坐下来讲刚听的新鲜事：“我们宗族今年没有筑基修士参与狩猎，反而猎杀了三只三阶妖兽。你知道不？姐一个人杀了黑水潭的八爪鱼，猎杀三阶妖兽也是她主持，她回来时，嚯——”
罗瑞：“回来时怎么了？呀。”
裴冰：“她带着一只三阶妖兽回来，那只三阶妖兽跟在她身边，又听话又懂事。”
罗瑞瞪大眼睛，手里的烟杆好险没有掉在地上：“你哄我？”
裴冰眯眼享受着俏丫鬟恰到好处的按捏，道：“随便你信不信，我这次找你，是母亲催我给俩孩子改姓。孩子跟你姓罗，测出灵根也不是裴氏族人；跟我姓裴，便是没有灵根也能得到宗族照顾。这么简单的事，你不同意，我很烦，我母亲同样烦。”
“你嫁给我，给我生孩子，孩子当然要跟我姓罗。”罗瑞随口强调道，“我是住在裴氏祖宅里，可我没有入赘你们裴氏宗族。”
“我生的孩子什么时候变成给你生了？罗瑞，别把自己看得太高。”裴冰看着他，轻描淡写地道，“和离吧。”
“咚！”
烟隔在地上，罗瑞不可思议地质问：“你在什么？”
裴冰叹气，疲惫地：“我和你过得不开心，何必将就？罗瑞，我要和离。”
罗瑞捡起烟杆，道：“改姓可以慢慢商量——”
裴冰：“我跟你商量了很多次。”
罗瑞欲言又止，裴冰：“你惧怕和离，所以答应给孩子改姓，以后你我意见不合，难道我又要用和离威胁你？我跟你做夫妻，原本是开心的，现在我不开心了。我不想勉强我自己维持这段关系，你也厌烦我，和离是最好的结果。”
“孩子还，别人有阿爹，他们没有，他们心里会很难受。而且你一个女人，和离之后难道要边带孩子边做事？”罗瑞想打消裴冰的念头。
“我是裴氏宗族的修士，孩子有宗族的学堂照顾，不会妨碍我做事。”裴冰，“孩子是我生的，我给他们吃穿，这是身为母亲的责任。但是你要求我处处为孩子考虑，为孩子委屈自己，我做不到。”
“裴冰，你太自私了！”
“你可以做一个无私的父亲。你无权要求我做一个无私的母亲。”
裴冰拿出写好的和离书和一支毛笔，“罗瑞，写上你的名。”
罗瑞把和离书和毛笔一并甩到地上，怒道：“我不和离！”
裴冰不想跟他生气，用驭物术捡起和离书和毛笔，：“你的大儿子回来了。”
敲门声响起，裴冰道：“进来。”
罗瑞的大儿子惧怕继母，走进屋内，恭敬地低头请安。继母没有吩咐，他声地把打探得来的消息告诉罗瑞：“裴念恩回来了，裴厚福的右手被六爷切了……”
裴念恩没有死？罗瑞的脸迅速失去血色。
他想到裴冰的和离书，目光一下子凶狠起来：“裴冰！你知道了是不？你要跟我和离，你想提前撇清跟我的关系！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一定是你跟六爷告状！”
罗瑞语无伦次，他的大儿子和裴冰听不懂，来到屋外的裴如昔也听不懂。
裴如昔走进罗瑞和裴冰的家，裴金盛、裴念恩、裴厚福、裴九叔跟着她走进去，罗瑞一看就知道谋害裴念恩的事情暴|露了。
他平裴九叔跟前，砰砰叩头道：“九爷你要救我！我不想害裴念恩，是我的妻子裴冰撺掇我……”
“你收买裴厚福谋害裴念恩。”裴如昔陈述事实。
“大侄女差点被此人害死，此人该杀！”
裴金盛毫不留情地斩下罗瑞的人头，一道禁制拦下喷溅的血，看向弄不清情况的裴冰：“你撺掇罗瑞谋害我的大侄女？”
亲眼目睹罗瑞被斩首，裴冰始料未及，裴金盛问了她两遍，她慌忙回答道：“没有！我没有！我和裴念恩无冤无仇，岂会害她！罗瑞诬蔑我！我刚才向罗瑞提出和离，他不愿意，怀恨在心，要拉着我一起死！”
她没法在裴金盛面前撒谎，裴金盛看了一眼裴如昔，道：“裴冰是无辜的人。”
裴如昔颔首。
裴金盛问罗瑞的大儿子罗子谦：“你可知道你的父亲谋害裴念恩？”
罗子谦跪倒在地，瑟瑟发抖：“没、没迎…”
“撒谎！”裴金盛抬手，要杀掉他。
斩草必须除根。罗子谦是三灵根，不管他知不知道罗瑞的阴谋，只要他有一丝给罗瑞复仇的可能，便不能留他。
灵力刚凝聚为厉芒，裴金盛听到裴如昔开口：“六叔且慢。”
裴金盛犹豫了一瞬间，没下手，问：“如昔何以拦我？”
裴如昔：“我认为他没有撒谎。”
她能杀林氏族长，她了算，裴金盛让步：“你的实力比我高，可能是我的感觉错了。既然他没有撒谎，那么，我们放了他？”
“嗯。”裴如昔来到罗子谦面前，“抬起头看我。”
“我、我不敢……”罗子谦去了一次生与死的边缘，额头贴着地面，抖若筛糠。
“无碍，我话，你听着。”裴如昔道，“你父亲做的事你不知情，我们不会要求你为你父亲做的事受惩罚。你父亲的死罪有应得，请你不要为他复仇，不要给我找麻烦。”
她细心感知他的情绪，他心中只有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