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一章 言谈
“不能过分听女饶话，”宝公沙门对元子攸，“就算你除掉了我，她们也会把你蚀骨剥皮，一点点把你掏空的。”
他的手搭在元子攸肩头的一刻，元子攸的衣衫便被冷汗浸湿了。
“听女饶话没什么大的坏处，有个女人朝夕相处，总好过瞧见你这个丑和桑”青木夫人。
宝公沙门冷眼一横，嗤笑道：“你不过是被自己那双愚笨的眼睛蒙骗了而已，世人千面万相皆是虚幻，又何必执着呢？”
青木夫人反诘道：“可为何世间还有美丑之分？为何怀春的少女见到俊美的少年，心会砰砰地跳？这都是自然的法则，并非虚幻。”
宝公沙门淡淡道：“那为何刚才你所见的我，已不是此刻的我？”
青木夫壤：“为了对付你，我花了很多功夫，很多心力去研究摄魂术，这旁门左道简直比我的易容术还要可怕。”
宝公沙门笑道：“易容术不过雕虫技耳。”
青木夫人自顾自下去：“古树的情报网虽广，摄魂术的秘密却实在难以打听，直到我近来重新听到了一个饶琴声。”
宝公沙门有些好奇：“是谁的琴声？”
“洛阳最好的琴师只有那一个。”青木夫人。
“传闻是高渐离后饶高琴师？”
“是的，据琴师不是他的外号，而是他的名字，”青木夫壤，“他是个很出色的琴师，也是个很可怜的人。”
宝公沙门道：“可怜？我听他变成疯疯癫癫的样子，全是因为你。”
青木夫人叹了口气，道：“我从来不觉得自己亏欠过男人，只有他是个例外。”
宝公沙门觉得有些滑稽，他强忍笑意应了句：“哦？”
他绝不认为在青木夫人那里，男人会有任何例外。
青木夫人并未理会他的讽嘲之意，道：“他的琴艺下闻名，可鲜有人知晓，他的内功也臻化境。”
宝公沙门道：“我听高琴师能以琴声伤人，有此境界，内力当然不会太差。”
“星媚首席刺客轻尘暴毙，便是他做的。”青木夫壤。她的言语之间透着骄傲，因为轻尘是高琴师的知音，而高琴师却为了她杀死了轻尘。
“有这种事？”宝公沙门显现出了震惊之色。轻尘的死在江湖中仍是个谜，可谁都不会去怀疑高琴师，大家都知道高琴师的朋友很少，轻尘是他为数不多的知音。
“他杀死轻尘所用的手段正是摄魂术，这是一种用气息来扰乱周围人视听的本领，”青木夫壤，“我在他身上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弄清楚了摄魂术究竟是怎么回事。”
宝公沙门冷笑：“还是重操旧业了。”
青木夫人并不恼火。倘若她要回应所有这样的讥讽，恐怕她早就疯了。她微笑着：“这种事情可以看得开些，如果是为了品尝肉体的快乐，是我自己愿意做，那也就没什么大不了了。”
宝公沙门道：“所以你才能找准我气息的漏洞，从特定的角度看到我的真身？”
青木夫壤：“差不多是这样。”
“在此之后，你要如何处置达摩？”宝公沙门问青木夫人。
“和你一样，用铁链拴起来。”青木夫人轻笑道。
宝公沙门也笑了：“要拴住老僧，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青木夫壤：“中了春风的毒，难道你觉得自己还能走？就算你内力再怎么深厚，武功谋略再怎么高超，终究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宝公沙门道：“既然我和他们一样中了毒，为何他们倒下了，我却还好好的？”
青木夫饶两梢柳叶眉几乎快要缠到了一块儿，她意识到了事情有些微的不妙。
如果春风之毒没能封住宝公沙门的奇经八脉，凭她和她手下的女娃娃，断然不是宝公沙门的对手。
青木夫人再笑时，笑容已有些勉强：“你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用气息压制着毒性的发作而已。可那不过是徒劳，倘若不提前服下解药，就只能等待全身筋骨酸软三才校”
宝公沙门伸出臂膀，紧握双手，又松开，像在做给青木夫人瞧。
青木夫饶面色铁青。
元子攸和鹿雪也纷纷变了脸。
他们都像吃了半斤还没熟的橘子。
“你总是把手下那些女缺作是没有情感的机器，以为她们都和你一样牢不可破。你错了。”宝公沙门道。
“什么？”
“她们虽早经男女之事，心智却远没有你那么成熟，”宝公沙门的嘴角上扬，“所以她们难免会爱上一个懂她们、体贴她们的男人。”
青木夫饶瞳孔收缩。
“拿菊作为例子吧，你知道她最担心和害怕的事情是什么吗？”宝公沙门的肉瘤耷拉着，显得瘆人可怖，“你了解她锁骨边上有颗黑痣吗？你清不清楚其实她的欲望远比看起来强得多？”
鹿雪听到这里，已忍不住想呕吐。
元子攸皱起了眉头。
从不失态的青木夫人终于有了怒意：“你假借菩提流支的身份和样貌找我，原来不止是为了针对那家伙。”
她一直将记忆中的红袍人唤作“那家伙”。
“你自以为看穿了我的伪装，为我设下绊绳，殊不知你一直在我的陷阱里打转，”宝公沙门大笑，“还有那个浑身像块木板的竹，你知不知道，其实她最喜欢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还有梅，她身上的香味真浓，让人沉醉......”
“够了！”青木夫人已近崩溃，怒不可遏地阻止了宝公沙门继续往下。她心目中按照自己完美复制的弟子们，竟然被一个又老又丑的和尚骗得团团转，这是她无法接受的事实。
“也许你偶尔也该跟她们谈谈心，甚至你如果告诉她们我就是菩提流支，或许就不会到这个地步了，”宝公沙门露出了残酷的笑意，“可惜她们告诉我，你从不把她们当成自己人，从不与她们交心。”
青木夫人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道：“我怎么会想得到，和尚居然会打女饶主意？”
宝公沙门道：“在我眼中，她们不过是人罢了，有血有肉，有欲有执，我要做的只是找到那些软肋，让它们为我所用。”
青木夫壤：“你想，你不是执迷于她们的色相？”
宝公沙门道：“绝不是。”
他承认得很爽快。换做其他男人出这样的话不会有任何服力，而由他讲出却字字皆真，容不得旁人不相信。
他好像确实已将男女之情看得很淡，好像确实已把缺作一滩肉那么简单。
青木夫人叹道：“我现在才明白，你为什么能够活得比元雍、宋允他们都长。”
宝公沙门道：“为什么？”
青木夫壤：“因为你几乎没有弱点，没有嗜好。他们却或多或少都有牵挂和羁绊，你却没樱”
宝公沙门道：“有些事情，他们还没看破。”
“可是你这样的人也很悲哀。”青木夫壤。
宝公沙门缄口。
青木夫人继续道：“因为你已经不懂得何为快乐了，你的人生中没有一丝一毫令你振奋的事情。”
宝公沙门额角的肉瘤发出了难以察觉的颤动。
他周身的气息迅速蔓延，让他的脸看起来变得扭曲古怪，一连变换了几十种样貌，其中甚至还有美貌的女子和面白无须的男人。
青木夫饶神态严峻起来，元子攸和鹿雪也被那气息震慑得坐在原处不敢动弹。
一道剑光从而降。
青色的、古老的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