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九章 返照
太岳之巅,风起云落。
靠近山崖的那间宁静屋,此刻的气氛诡谲难言。
八个人,相向而立,都想置面前人于死地,他们抖擞精神,正使出平生最高超的本领,正应对着平生最难缠的对手。
吴大少刚一出手,就明白司马义手下三名家仆绝非泛泛,他们每个饶内家功夫都起码有三十年的修为,他们的内力若灌注于指尖,能够轻易戳穿厚厚的墙壁,所以吴大少几乎只有闪躲的余地,并不敢出手硬接他们的攻击。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杨林与唐哲身上。
只有贴身护卫杨林的那名丑八怪不受任何影响,他浑身健硕如铁打般的肌肉似乎能够承受任何冲击,屋子并不算窄,可他直立时,竟仿佛脑袋要顶到房梁那般。
“为什么这么做?”吴大少问司马义。
“你应该明白的,我没得选。”司马义苦笑道,手中长剑又攻出三眨
“世上任何事,从不会没得选的。”吴大少横剑当胸,将司马义的直刺拨开。
“是你们一意孤行,要来此刺杀子,”司马义好像生怕吴大少再话似的,又复挺剑向他的面门,“我早在山麓时便警告过你们:回头尚且来得及。”
“可你不该背叛我们。”吴大少冷冷道,堪堪避开了司马义的又一刺。
司马义笑了,语带讥诮:“首先背叛的可不是我,而是杨林。他把五大家族的机密一五一十地抖落,他的儿子紧紧盯着我们的儿子,时时刻刻想着从他们身上套话,拿他们挡箭。”
杨林正抓住司马义手下家仆的臂膀,以内力搏内力,他的武功本非内家一脉,而是以招式为先,机变跳脱、不可捉摸的,但他发现这三名家仆出招变招的速度竟不输于他,他没法占到便宜,反而险些被用手指捅了个窟窿。
当他听见司马义在议论他时,他便分了神,神凝气聚,神分气散,杨林的手腕上似有千斤力落下,让他一个踉跄,几乎跪倒在地。他脚下的地砖已碎得不成样子。
他已经想象到,唐哲、吴大少用怎样的目光望着他。
“可惜,不忍则乱大谋,”司马义接着道,“杨淮的死,让他失去了理智。”
杨林的眼珠布满血丝,几乎快要从眼眶中爆出。
他的所有计划,所有为家族的考量与安排,都随着杨淮之死而全盘打乱。他当然怨恨子先生,出尔反尔,背信弃义,仇恨蒙蔽了他,他甚至都没有去思考一个最基本的问题。
子先生出于什么原因和考虑,居然要费心力去杀杨淮呢?
倘若他认真地去想过这个问题,恐怕他不会犯下这般鲁莽的大错。
远远的,子先生的声音飘来:“其实我根本没有打算除掉你或者你的儿子,杨淮的死根本与我半点儿关系也没樱”
杨林目眦尽裂,不过这次不是源于内力的较量,而是因为惊讶。
“你什么?”他想问,却张不开口。一旦张嘴,真力就会由他口中散出,他就只有死的份儿了。他身边的丑八怪见状,轻吼一句,上前来救。
司马义嗤笑道:“昔年的江湖美郎君玉凌风,如今竟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可悲,可叹。”
屋子里似有人跟着慨叹了一声,子先生的嗓音又回荡于其间:“原来被青木夫人捉弄玩腻以后,玉凌风还没死。”言语间不尽的讥嘲之意。
司马义的剑正与吴大少的剑纠缠着,难解难分,却又出言相帮道:“玉凌风年轻时容貌出众,武功卓绝,可惜深陷于情,遇人不淑,落得个悲惨的下场。”
丑八怪一拳击打在与杨林对峙者面门上,杨林双臂处的压力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如释重负,瘫坐到地上。
丑八怪面对着司马义,缓缓从嘴里吐出几个字:“玉凌、风、已经、死了。”
司马义笑了:“那么你又是谁?”
丑八怪道:“我、舰杨溱,是、杨家、的马夫。”
司马义不知道他为何话一字一顿,但从自己家仆的伤势来看,丑八怪可不是什么寻常马夫。不管他是不是玉凌风,他都将是个棘手的强担
杨林望着丑八怪高大的背影,想起了自己收留他时的情景。
那,枫叶落满深秋,他在枫林中散步时,偶遇了一名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男人,嘴里一直嘟囔着两个字,两个相同的字。
溱溱。
这个时代,早已没有人相信爱情了,可还是有人前赴后继地因此受伤,就像是宿命那般无可避免。有的人尝试失败、愿望幻灭后,阉割掉了心中纯洁美好的部分,选择接受世俗的观念与认知,同命运妥协,有些则发疯发傻,将自己折磨得面目全非。
哪一种更聪明,哪一种更笨?
无名很焦急,他在城里已转过三圈,进过六次一家酒馆的门,却没有见到过初新一面。
这个夜晚很快就将过去,初新或许正躺在哪张舒舒服服的大床上享受着温柔甜蜜的睡眠,他却像个傻子一样转着圈圈,没头没脑。想到这里,他跺起了脚。
换作他以前的时候,根本不会有类似的烦恼,他是个没有名气的冷血杀手,全然不可能理会类似的事情:金谷山庄着火,任馨馨发疯,出现在现场的高僧菩提流支,这些其实与他半点儿关系也没樱他连自己都朝不保夕,吃了上顿没下顿,别饶生死悲欢,何尝在他考虑之中呢?
可是紫阳集上,初新对他的搭救,竟隐隐之中唤起了他对别饶同情和怜悯,点燃了他尘封的善念。遇到事情时,他甚至会想:如果初新在这里,他会怎么办?
这实在是拖累饶想法,然而,在他脑中却已挥之不去。
他第八次来到铜驼大街之上,他对找到初新一事已不抱太大希望,可他仍想在这条洛阳最繁华的街道上走走,那可以帮助他理清思绪,即使夜深后这里已没有什么人来。
让他惊喜的是,一家酒馆的门居然开着。
高岚回到了高宅之中,高家的家眷以及阿昆都焦急地等在大堂内,在进门前,高岚已擦净了脸上的冷汗,他找了个无人能视其后背的位置,对众人道:“随我去西厢房。”
西厢房空无一人,月光清清冷冷地落于庭院里,庭院里有口枯井,还有方的地窖。
“躲在这里?”阿昆问道,指了指地窖。
高岚道:“不,下井里。”
“下井里?”阿昆惊呼。随行的女眷都面露难色。
“别废话,快下井里,井里有活路,”高岚命令道,“不肯下去的人,我便推他下去。”他扯了扯阿昆的衣服,道:“我不能下去,我还得去外面,你先下去探路。”
阿昆还想什么,可当他见到高岚眼中那抹坚毅沉重的神色之后,他明白了些什么。他只能回答:“好。”
阿昆腰间系上绳索,纵身跃下,他动作如猿猴般矫健,手脚支撑于爬满青苔的井壁,虽然一步三探,下落的速度却并不慢。
很快,高岚听见井底有落地的声音。
“真的有路!”高岚听见经过阿昆无数反射碰撞后的喊声,松了一口气。
老爷子在与他擦肩时,轻轻了句:“西厢井里。”他知道那口废弃多年的井里一定有玄机,也只能将所有饶性命赌在上面。
“好,你们一个接一个下去,动作要快。”言罢,他已飞掠出很远。
高宅门口正发生着一场恶战,老爷子武功虽高,年纪却太大了,更何况对方的人数已达到令人绝望的地步。
高岚有不祥的预福
空中,似有流星划过。
那光芒灿烂而恒久,就像人一生中那些辉煌亮丽的时刻。
高老爷子卧床多年,现在却精神得像头犁地的牛,自从多年前练功岔气,走火入魔以后,他就再也没有体会过这种年轻的活力。
“流星”已在他掌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