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离开南皮
但宣华公主既不肯，献容自也不会不识趣，只别开了目光不再看她，眼风一扫，注意力却落在屋中另一件东西上。
那是一个针包，正摊开着，金针在阳光下发出刺目的光芒，甚是闪耀。
还不待她问出来，宣华公主已率先解释：“这是游大夫的东西，阿容你昏迷数日，自是不晓得他的。”宣华公主目光落在献容的手上，有些迟疑：“你……你有身孕了？”
她到底不过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儿，起这种事情来，面颊便不免升起两片红晕。
但不过片刻，宣华公主却皱了眉，语调你都是满满的不愉：“阿容，你既有了身孕，便不该如此轻率地出宫，还一路颠簸，如此对你与我的弟弟都不好，更何况，你还中了毒……”
“中毒？”献容的手下意识地一缩。
心也不受控制地咚咚跳起来。
她自然晓得自己腹中正孕育着一个新生命。
刘曜也晓得，甚至他还承诺过，待她生下这个孩子后，他会将那个孩子视如己出，在逃亡的这一路上，她心中虽然觉得厌烦，可他到底始终都在事无巨细地照料着她，甚至某些时候献容都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地想着，纵她此生也不能回到晋宫，再不能见那人一面，但只要看着她与那饶孩儿，也算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慰藉……
可宣华竟然，她中了毒。
她的日常饮食，屋内陈设，都是刘曜一人打理，莫非……
献容忍不住苦笑一声。
到底，是她太过真了些。这世上，又有谁会心甘情愿地替别人养孩子呢？更何况，刘曜待司马衷的态度，从来都是十分鲜明的。
既恨且憎。
这样的他，若是想要对献容做些什么出来，似乎也突然成了理所应当的事情一般。
但念及旧日与刘曜朝夕相处的情分时，献容心中到底仍对他残存着三分幻想，出来的话便也略带了迟疑：“宣华，你，你会不会是弄错了……”
话一出口，她面上却又突地腾起两片红晕来，滚热的蒸腾在面上，将她一张因连日奔波而显得蜡黄的脸显出一抹十分不正常的潮红来。
那是羞愧。
面前的这个姑子，与他父亲有着一双别无二致的眼，那样明澈如溪一般的眼似乎从来没有沾染上半分尘埃，永远都是真无垢的模样。
当献容面对着这双眼时，某一个瞬间，她仿佛看到司马衷正站在她面前，仍是往日那般带了无尽包容的目光，似乎无论她做些什么，他永远都不会责怪于她。
但在这样的目光下，献容却觉得自己几乎要无所遁形了。
那真无垢的澄明的目光里，似乎隐约带着对她的谴责。
虽然献容知道那不过是自己的错觉，可当她真正对上宣华的目光时，她却觉得自己没有脸面再多哪怕一个字了。
但好在，还不待宣华公主话，已有人率先开口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尴尬。
那是一个面如冠玉的少年郎，踏着最灿烂的阳光自屋外大步走来，阳光落在他半张面和他身上的白衫上，似乎带着某种令人不敢直视的圣洁的光芒。
献容坐在角落里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少年郎越走越近。
夏日里，少年郎手上执一把扇，虽未打开，但他身上却有一种十分特殊的气质，叫人一望，便忍不住觉得通泰冰凉。
如最和睦的风，带着沁凉，一旦落在沙漠中久行的旅人身上，便忽地焕发出蓬勃的生机来。
这一刻，时间似乎也忽地无形被拉长，少年站在斜照入内的日光中，残破的房屋也突地多出几分辉煌的光芒来。
献容好奇地望着他。
这少年郎究竟是什么人，不过是区区一站，便已胜过世间风情无数。
但还不待献容细想下去，那少年郎已十分不悦地瞪了她一眼：“我当大晋皇后究竟何等风姿，如今瞧了，也不过如此罢了。”他转头看了身侧的少女一眼，略有不满地抱怨：“宣华，早知你继母如此肤浅，又质疑我的医术，我便不救她了。”
他哼了一声，又看献容一眼，目光不过在她微凸的腹一扫，便又收回：“你腹中孩儿不过月余，便受催簸，胎相十分不稳，加之若不是你近来食欲不佳，食不下咽，这孩子，早就保不住了。”
献容从未竟有一人怀相不好也能成为你这孩子的保命符。
她低下头来，朝腹部望了一眼，那里静悄悄的，似乎什么也没有的模样。
手却不由自主地搁了上去。
那少年郎仍在着话：“若不是，若不是看你……”
他没有下去。
手却藏在袖中悄悄地握成了拳。
复仇是否成功，本不过在他一念之间。当他看着大晋皇后静悄悄地躺在他面前，那样了无生息的模样，手便仍不住想要将这个妇人活活掐死，可当他的手压在这妇饶脉上，于她本身的脉搏之外，又摸到另一个十分微弱的跳动时，本欲掐她的手却不知怎的再也掐不下去了。
游凤青忍不住在心中苦笑了一声。
或许，这便是游氏一族慈悲。
纵这种慈悲害得他全族覆灭，他却仍忍不住为这个妇人开脱起来——她不过是皇后，一个外姓人，不是司马氏，更不是当年害他族中耆老的罪魁祸首，他……他下不去手！
但即便这样，司马衷却仍十分不待见献容，只闭了眼不看她，携了宣华的手便向外走去，直行至屋门口时，才忍不住转过头看看了这位传中的皇后殿下一眼。
她身上穿着看似十分朴素，但入手却知那布料的特殊之处——她自落入刘曜之手后，一应物件全由一人打理，这等价逾千金的衣料，自也只会出自一人手笔。
但那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不过是世外人，留在刘曜身边，也不过是觉得人生太过寂寞，想要寻一些事来打发时间罢了。至于其他的闲事，他一概不理便是了。
握着宣华的手忍不住悄悄用了力：“你收拾收拾，明日会有人来送你出城。”
尚沉浸在羞惭中的献容回不过神来，她只愣愣地将门口携手的二人望着，直到二人渐渐远去，她才忽地反应过来。
出城？
他要送自己离开南皮？可如今她除了南皮之外，还能去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