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深宫老妪

这少女,是老妪花费了无数心血和力气才将她养得圆润一些,但随着年岁的增长,少女却隐约有了抽条的征兆,圆滚滚的腰身开始变得纤细,圆圆脸隐约有了向鹅蛋脸发展的倾向,眉目也比往日多了几分清丽。

那才是少女被掩盖在圆润之下的殊色真容啊……

老妪不由在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

或许,有些事情,无论怎么努力地去改变,却始终都不能阻止它的发生。

但当老妪想到那个近日的传言和那个不知正在何处受苦的人世,心中好不容易对少女生出的一点恻隐之心却又蓦地消失无踪,便恢复成了之前面冷心冷的模样:“你随我来。”

老妪话并不多,但只要她宣之于口的,素都是不容置疑的。

少女虽然觉得心中颇不乐意,但碍着老妪素年积威,到底不敢反抗,只好在老妪身后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但脚下的步子却片刻不停地随老妪一道向前走去。

花园里发生的一切没有引起任何饶警觉。

书房内,司马衷与左太妃仍在对视着。

二人都是人上人,左太妃往日虽平和,但到底身居太妃位置多年,又素被皇帝尊敬,连带的宫人们也不敢瞧,多年下来,便也养了几分脾气,见司马衷这副模样,自然也有些不高兴。

但她到底没敢多——那些话,不该是她的。

但她想到那个正在狱中受苦的人时,却又觉得颇有些于心不忍,“阿衷,纵不管他了些什么,都是他一时情急之下出来的无心的话罢了……阿衷,你若果真要怪罪,便怪罪我罢。”

“总归是司马氏欠了整个游氏一族的。”

最后一句话声音愈发低沉,像是从嘴里逸出的一声极轻微的叹息,每一个字都是含糊不清的,带着某种颓丧。

但司马衷素来听觉灵敏,左太妃到底了些什么,他都听得一清二楚,但却更加疑惑了:“太妃,你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

到底是什么事,才能叫一向沉稳的左太妃不惜暴露自己在宫中多年培养的眼线也要将那个狂徒保下来,到底是什么事,才能叫游凤青恨整个司马氏恨成这样,甚至不惜以这般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惨烈的手段来报复……

紧握着杯子的手骨节发着白,正是用力到了极点的表现——纵果真要他放,也要给他一个十分合乎情理的解释才是。

那狂徒委实太过嚣张,对着先帝想骂便骂——司马衷身为人子,虽然未曾享受到父亲半寸温暖,但那到底是他父亲,身份便已注定了司马衷必须将先帝维护到底。

晋室以孝治下,是举国皆知的事。

正是因为这样,司马衷才更加不能容忍游凤青对自己父母的辱骂——若就此轻易地揭过,纵不论旁的,若传出去,便是要下大乱的事。

他又怎么能轻易放过游凤青?即便司马氏果真有错……

想到这里,司马衷的声音不由更加急切了:“太妃,你与朕听,当年究竟发生何事……”

他也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能让本该夫妻一体的父母背道而驰,父亲一个接一个的纳妃,母亲却守着一幅不该存在的画像青灯古佛地度日。

司马衷甚至不止一次地在心中想过,若生在寻常百姓家,母亲或许早已辟了家庙,或是入晾观做女冠……

凡尘俗事,便可再不理会了。

她身在大晋的权利最中心,无数人将她的皇后位置眼巴巴地望着,无数次想要将她拉下来,她却并不在意,也从未生出过半点争宠的心思——甚至对父亲避之而不及。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能叫原本相濡以沫走上这个至高位置上的父母彼此仇视成这样……

那游氏七郎,又是什么人?

他不由伸出手去将左太妃的手按住了——无关男女,只是一个迫切地想要追寻当年真相的孩子对往事的执念罢了。

司马衷力气有些大,将左太妃的手按得有些疼,但左太妃却并不在意,只是抬头与他对视着。

仍是十分迟疑的:他……他到底知道多少?

“太妃,你若实在不肯,阿衷不会逼迫你。可是太妃,阿衷只想问你一句话……”

他定定将左太妃看着,“太妃,那游氏七郎,究竟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自他幼年时便已困扰着他,至今已过二十余载,但那个答案,他却始终都没有触碰到一角,唯独到了今日,司马衷才觉得自己似乎已开始接近真相。

在那样急切的目光中,左太妃却沉默了。

她想了许久,也不知从何起,只在嘴里嗫嗫地:“游,游氏七郎……”

那实在是一段十分古老的往事,知晓真相的人大多都已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中,便纵剩下几个,也不过是漏网之鱼罢了。

似乎,只要提起那个“游”字,所触碰到的,便已是一段十分不堪的真相了。

她不出口。

左太妃颓丧地转过脸去,目光刚刚落在门上时,却忽听得外头有人焦急地唤着什么。

左太妃忙将自己双手收了回来,又站起身来,示意司马衷去看。

那声音隐隐约约的:“陛下,陛下,出事了……”

门,是敞开的。

司马衷极快地将情绪收敛好,手不过一抬,一个面色焦急的黄门便已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卫老,卫老……”

他半也不出话来,只急的满头是汗,司马衷勉强压抑着自己的不耐烦,“卫老怎么了?”

“卫老,卫老……”那黄门仍不出话来,憋了半晌,脸都被涨得通红,才终于将要的话挤出来:“卫老去了!”

“去了?他去了何处?”话音刚落,司马衷却是一顿。

去了。

这话透出的意思,颇有些叫人心惊。

那黄门跪在地上,好不容易才将堵在胸腹之间那口气吐出来,“卫老家中嫡子有要事必须马上禀告陛下,此刻他正在弘训宫外,因事态紧急,奴婢这才将他带进来的,还请陛下快快宣召才是……”

司马衷本能地觉得一阵不妙。

但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他却又想不起来,只十分迟疑地往屏风后扫了一眼——因怕被人发现左太妃竟在皇帝书房,她便在司马衷开口前已藏身到了屏风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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