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刘曜心思

他怕自己再想下去,便会忍不住将早已安排好的一切亲手打乱。刘曜闭了闭眼睛,脑海中闪过一双浑浊的眼白泛着黄的眼睛来,那双眼冷冷的瞪着他。

“朕不止你这一个孩子。”

那些年在族中被欺凌打压的日子,那些身为嗣子的尴尬,父母不亲近的失落,十数年来留在晋室的隐忍一一在脑海中浮现。

等到他在睁开眼时,剩下的便只有往日里的云淡风轻了。

他满不在乎地将自己停留在半空中的手重新背到背后,轻笑一声:“阿容,此去洛阳,你定要心行事才是。如今孙氏十分信任你,这样甚好。但你去了洛阳,光靠孙氏一人却是不够,那司马伦……阿容,你还须取得孙秀信任才是。那是个信奉五斗米教的道士,你知道该怎么做。”

献容等了半晌,却等来这样一句话,她十分失望地望着刘曜,“阿兄,阿容知道,阿容都知道的。”

那张巴掌大的清秀面庞上,写满了悲伤和失落。刘曜瞧着那张脸,不知怎的,心中忽然一软,他不由放柔了声音,“阿玉,你要好好的,好好地在晋室活下去,等我……”

剩下的话,他不出来,但看着这张充满了江南婉约之美的面庞,内心某个地方忽然轻轻地跳动了一下,心中一个想法渐渐坚定起来。

“阿玉,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等我,一定要等我……”

那声“阿玉”一出,献容被他吓了一跳,“阿兄慎言!”

刘曜这才回过神来,他瞧着献容脸上的冷淡,那颗炽热的心忽然被冻了一下,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献容,不由点零头。

献容穿着一身藕荷色的晋裳,上面是层层叠叠的荷叶边,她腰间挂着象征着羊氏嫡女的玉佩,她一动,绣鞋上镶嵌着的两块雪白的玉珏便显露出来。

加上那张略带了几分冷意的芙蓉面,杨柳腰,十四五岁的少女单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便已经足够吸引多数饶目光了。

这是他精心呵护了近十载才长成的娇花,怎能容那傻子轻易地攀折了去?刘曜十分满意地看着她,温声道:“阿容,入了晋室,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不要让那傻子靠近你。

这话,他藏在了喉咙里。

献容垂了眼,盯着自己的鞋子,想了想,又将目光落在刘曜脚上,“阿兄这靴子的做工阿容从未见过,这刺绣也是,不像是中原绣法,阿容甚想看一看,阿兄……”

她一边着话,一边不由自主地蹲下身子,似乎想要摸一摸他的脚。

刘曜退了两步,干笑一声,手不由将衣服使劲往下扯了扯,企图将上面绣着的格桑花盖住:“不过是下人送来的一双鹿皮靴子罢了,阿容若是喜欢,阿兄让人再做一双便是。”

他的声音干巴巴的,一点也没有平日里那种运筹帷幄时的踌躇满志的样子了,他的心疾速跳动着,一阵赛过一阵的不安。

她知道了,她知道了!这靴子做工十分差,刺绣更是拙劣,献容素来心细,又如何不会发现异样。因为他早已下定了决心要将献容送进晋王室,又隐隐约约知晓几分献容的心思,为了他的大计,此次前来,他是特意换的这双靴子,为的,就是要将献容心中的最后一丝幻想打碎。

可是,在这一刻,他宁愿献容什么也没发现。

可当他对上献容那一双洞察心思的眼时,竟有了几分心虚:“阿容,这是石氏做的,阿兄如今需要石氏支持,阿兄只是,只是盛情难却,阿兄……”

“阿兄不必再了。”她一抬手,将刘曜后面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阿兄,濮阳王似乎不太对劲,他对羊五郎……”

“羊五郎?”刘曜目光一冷,“阿容,阿兄却是不知道你从何时开始对羊五郎这样熟悉了。”

“阿兄,那是阿容的五兄,是我的家人,我不想要他受这样的折辱,”献容别开了眼,“这么多守卫把守着这院,我们要如何才能离开?”

刘曜向门外看去,素有神仙中人之啄羊五郎穿着一身月白袍服,正有几分不满地朝他望过来。两饶目光一对视,便在空中噼里啪啦地交战了数个回合。

却是羊五郎率先移开了眼。

他踏着月光走了进来,“你们商量了这么久,可有什么对策?”

他是真的有几分急了,不然,定不会主动进来同刘曜话。这濮阳王府重重守卫的武艺虽不一定能强得过他们带来的护卫,却架不住濮阳王府人数众多,便是当真拼杀出去,折损的人数便不可估量了。

此去洛阳,还有数百里之遥,若在一个濮阳国便将族中护卫消耗过半,实在得不偿失。甚至,与他们随行的,还有羊氏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此番随他出来,便将他们的生命安危都挂在了羊五郎一人身上。

那些人,都是羊氏一族未来的希望。

羊五郎不敢,也不能用他们的性命去冒险。

他不由双手交叠向刘曜行了一个大礼,“永明兄,还请你助我羊氏脱困。”

刘曜不由一笑,“我若帮了你,五郎,你要怎么答谢我?”

“永明兄想要什么?”

刘曜的目光落在献容身上。不,准确来,他的目光是落在献容腰间那块玉佩上,“五郎,我想要什么,你是知道的。我只问你,应还是不应?”

羊五郎不由有几分犹豫。

刘曜负着手,缓缓地踱着步子,他脚上的鹿皮靴子在光滑地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声音,像一曲十分古朴的调。

“你若应了,今夜便能离开。你若不应……我想要的,同样能得到。羊五郎,你敢不敢和我赌一把?”

赌或是不赌?

结局显而易见。

羊五郎上前一步,他拉着献容的手,将献容牢牢地护在了身后,目光坚定地看着刘曜:“永明,你是一个人,自不会明白似我这种有族人必须相护的难堪,永明,我赌不起。请你帮我!”

他着,郑重地朝着刘曜施了一个大礼,双手高举过头顶,素来板正的腰在这一刻佝偻了下去。

但他的话完全是在戳刘曜的肺管子。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