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巧儿的不满
每当看到摊晒在大堤上的棒子,我总会想起张三和王五。几年前,两人因晾晒棒子的路段,加深了原有的误会,动手打了一架,让人们谈笑了好长时间。现如今两人都已仙游了,不知会不会把这个世界上的怨恨带到那个世界里去。
大堤上摊晒着许多棒子。不同人家的棒子中间留有一道狭窄的空隙。有调皮的孩子专拣棒子上面走,将棒子踢到了空隙处,便分辨不出是谁家的了。于是就有了一条默认的准则:在两家棒子中间的空隙上的棒子,谁家先瞅见就是谁家的。根据这一准则,我将空隙上的棒子拾起来,扔在了自家的棒子堆里。随即又想,这两个棒子,掰成棒子子还不够一只鸡吃的呢,犯不上为了它叫人家说闲话。想把它们找出来扔给人家,却找不见了,便随便拿了两个棒子扔在了别人家的棒子堆上。
随后而来的二姐不解的问:“你这是干啥哩?”我解释说:“为了两个棒子,叫人家说咱小家子气,见东西亲,不值当的。”二姐说:“你这样做人家就说你好了呀,你以为人家的心都跟你的心了呀。如果我是那家人,我就会问你,为啥拿了你家的棒子扔给俺家,是不是拿了俺家的棒子,感觉过意不去,不好意思,良心欠安啊。”我说:“不会是这样的吧。”马强说:“二姐的话不错,即便人家不这样问你,也会在心里怀疑。”二姐说:“不是会,而是肯定,不然你为啥拿了自家的棒子给人家啊,难不成你是个傻子。”我说:“你别把人心都想得太复杂了。”二姐说:“是你把人心都想得太简单了,傻帽,你为啥在家里蹲着呀。”
我说:“好好,我不跟你争了。你跟来干啥,宝宝这会儿在家里哭哩。”此时我们已离村东头有一段距离了,即便宝宝真的哭了,站在这儿也听不到,我之所以这么说,只是不想让二姐跟着我们下地干活,拿宝宝的哭牵绊她,让她转身回家去。二姐凝神听了听说:“我还真听见宝宝哭了。不过不要紧,叫他哭去吧,哭哭好,锻炼肺活量。”马强说:“哪哭了,说得跟真的似的。”
我也没听见宝宝的哭声,想必是二姐一听说宝宝哭了,便产生了幻听,只不过是一种心理作用罢了。可是我却顺着她的话说:“哪有你这样当娘的,明明听见孩子哭了,却不去理会,还说什么为他好。还是赶紧回去吧,看看宝宝为啥哭,不然等将来他长大了,可是要抱怨你了。”二姐说:“我小时候没少哭,现在长大了,抱怨过咱娘吗。还有你,从小到大少哭了吗,也就是这几年才不哭了。哪个人小时候都不止哭一回,却没有听说谁因为这抱怨他娘的。不哭就长不大。”
我说:“我的好二姐,你咋就不明白我的意思哩,我不想你跟着下地,我想你回家去,这回我说得够清楚了吧。”二姐说:“我好心来帮你,你不感激我也就罢了,咋还嫌弃我了哩。要不是看你手上起了血泡,我才懒怠帮你哩,谁不知道坐在堂屋门口仰着脸舒服啊。”马强羡慕道:“治国哥心疼二姐,不让二姐下地干活,二姐又疼爱治国哥,不想治国哥太累,其实那点活我一个干就绰绰有余了,你俩都回去吧。”我说:“那不中,说句实话,我去干活,不全是为了干活,你俩去了净碍事。”
二姐眯起眼睛,点头长哦道:“我说那么多人都劝不住你,原来干活只是一个幌子,约会才是真的,那行,你去吧,我和马强不去妨碍你就是了。要是咱大和咱娘知道了,还不定高兴成啥样哩。”我忙说:“千万别跟咱大和咱娘说。”二姐和马强都不解的问道:“那为啥啊?”我说:“不因为一啥,反正让你别说你不说就中了。”二姐笑道:“我明白了,你是想给咱大和咱娘一个惊喜,你放心,我一定听你的,不跟咱大和咱娘说。”可一回到家里,就把不住劲跟娘说了,因而到了天黑,尽管饭菜早已做好了,我也还没有回家,却没有人提出来到地里叫我回家吃饭。
其实我并没有像家人想象的那样跟巧儿在一起卿卿我我。巧儿压根就没有到那块地里去。我在充满希望的等待中把自家地里的棒子秸砍完,坐在那天和她并肩而坐的地方吸烟歇息时,忽然萌生了一个念头,不觉忘记了因血泡的破裂而产生的钻心的疼痛,浑身上下凝聚了使不完的力气,拿起锛子走到巧儿家的地头,将一块地的棒子秸尽数砍倒了,又把棒子秸抱到河坡上垛好,这才回家。过了两天,巧儿和爹爹东方进,还有东方燕和宝珠,来这块地砍棒子秸,发现地里没有一棵棒子了,都觉得很纳闷。东方燕说:“这谁呀,干好事也不留名。”东方进说:“甭管是谁了,反正这块地里是没活了,可今上午也不能闲着,到南地里去吧。”南地里的棒子秸也被我和马强砍完了。
东方进忍耐不住心中的疑惑,向正在砍棒子秸的村民打听说:“你知不知道我这棒子秸是谁砍的?”那人说:“你这话问的,不是你砍的吗。我还纳闷哩,也不见你吭声,不知道啥时候可都把棒子秸砍完了。”东方进哦了一声,没再问什么。东方燕说:“真是奇了怪了,不过这倒是很不错的事情。那两块地的棒子秸是不是也被砍倒了啊,咱看看去。”巧儿说:“你们去看吧,我回家去了。”东方进说:“叫宝珠跟你一块儿回去吧。真是邪了门了,这谁呀。”巧儿一进村子,就对宝珠说:“你把锛子拿回家吧,我还有点事。”宝珠说:“可是我想到图书室里去看书。”
巧儿说:“那就把锛子拿到图书室里去。”说着,将锛子塞给宝珠,径直来到我家。娘坐在院子里簸豆子,抬眼见巧儿来了,忙放下簸箕站起来,笑着说:“巧儿来了,快屋里坐。”巧儿说:“不了,治国哩?”娘说:“在楼上睡觉哩。这两天也不知道干啥了,白天睡不醒,可一到落黑就精神了,跟马强两个人出去一玩就是大半夜。”二姐早站在了门口,等娘说完,冲巧儿招手说:“过来我问你个事儿。”巧儿走过去说:“啥事儿啊?”娘坐下来接着簸豆子。二姐拉巧儿在沙发上坐了说:“前天晚上你和治国在哪儿约会了?”巧儿一愣说:“没有啊,前天晚上我在家里剥棒皮子了,剥了大半夜。”
二姐说:“还骗我,我都知道了。”巧儿说:“你知道啥了啊,真没有。”二姐说:“那才能。他手上打了几个血泡,俺大和俺娘不叫他去砍棒子秸,他不听,偏要去,好像那儿有人勾着他的魂似的。俺大和俺娘不放心,叫我跟着去了,他却说我和马强去了净碍事,妨碍他和你约会了,硬是把俺俩赶了回来。到了晚上,天都黑多长时候了,他还没回来,不是跟你约会又是干啥了,那点棒子秸,俩小时用不了就砍完了,你这会儿又不承认了。怕啥呀,你和治国都是快三十的人了,还像小姑娘似的害羞不好意思承认呀。”
巧儿说:“有了我好承认,没有你教我承认啥呀。那天我真没去,他回来得晚是因为他把你家的棒子秸砍完后又把俺家的棒子秸砍完了,还抱到河坡上堆起来了。”二姐说:“是吗,不过也有可能。”巧儿说:“南地里的棒子秸他也给砍了,我来就是想问问他,到底想干啥,哪有这样的啊。”二姐说:“你咋还急了哩,他这样做不还是想叫你多歇一会儿吗。”巧儿说:“话不是这么说的,事儿也不是这么做的,俩人一块儿干活,那是幸福,他这样不声不响的把活都干了,不是对我好,是在害我。”
二姐说:“我倒不明白了,他这样做咋会是害你哩,帮你家干活还干出不是来了。”巧儿说:“不是害我,也是看不起我。他要是光明正大的跟我说,要帮我干活砍棒子秸,我高兴还来不及哩,绝不会拦他,谁也拦不住他,上次掰棒子,俺爹不叫他帮着掰,我高兴他帮着掰,俺爹又能怎么样,像他这样偷偷摸摸的算咋回事啊,我不媳。”二姐说:“你甭跟我说了,有啥怨气,你跟他说去。真是的,那手上的血泡一个挨着一个,我看了都心疼得要死,早知道他黑更半夜的去给你家砍棒子秸,说八个样儿我也不叫他去,就算拿绳子拴也得把他栓在家里。没见你一句感谢的话,反倒落了满身的不是,何苦来哩,真是自作自受了。”巧儿说:“二姐你可别生气,我不是要怪罪他,我只是觉得他不该这样做,今天晚上你叫他别到哪儿去了,我在那儿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