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第二次古城之行

许晓为了使我的心情变得愉快一些,决定安排下这个饭局时,并未预料到龚主任的出现。龚主任似乎有意报复我对她的刁难,从说出特高兴的原因开始,到饭局结束,一直都在致力于挑拣我的各种“过失”,哪怕是一个忧伤的眼神,哪怕是喝酒时漏洒了一滴酒,她都看在眼里,然后联合张伟他们,罚我喝酒。许晓虽然为我担心,但也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一杯接一杯的往嘴里倒酒。我因心情烦郁,也想喝个痛快,以便暂时忘却缠绕在心头的猜疑,便把整个身体变成了一个盛酒的器具。钱主任见我一个人几乎喝光了一斤半白酒,怕我再多喝一杯就要醉倒,给大家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劝龚主任说:“别再叫他喝了,再喝,他就不能陪你唱歌跳舞了。”龚主任说:“好吧,今天暂且放过他。你们吃菜,我去去就来。”说着,起身要走。钱主任没来得及问她干啥去,我早一把拉住了她,尽管舌根发硬,头脑发晕,说了一大堆却不知所云为何,但心中并不糊涂,摇椅晃的去结账。许晓忙站起来说:“治国你醉了,小心摔倒,我扶你吧。”龚主任看了一眼许晓,没言语,抬手理了理鬓角的发丝。刘强说:“他要是去卫生间呢,你也跟着进去啊,还是我陪他去吧。”说着,几步赶上我,但并不伸手扶持我。

离开意大利面馆,我们又乘兴去了望月楼唱歌房。刘强自作主张,要了一件青岛啤酒。许晓说:“才喝罢白酒,又和啤酒,你就不怕它俩在你肚子里打架啊,还是退回去吧,换成绿茶。”刘强说:“还是这个喝了爽,不信你试试。”钱主任一面点歌一面说:“你们都喜欢唱啥歌。”龚主任说:“先来一首《知心爱人》。”张伟说:“你又没有爱人,唱啥《知心爱人》啊,还是唱‘乌溜溜的黑眼珠是你的双眼’吧。”龚主任说:“谁说没有爱人就不能唱《知心爱人》了。”钱主任说:“《知心爱人》要一男一女两人合唱,你先找个男伴儿。”石峰说:“这儿有六个美男子,你选哪一个,选我吧,我可是出了名的金嗓子。”

龚主任说:“没听说过,不过治国的歌喉我是见识过的,去年庆十一文艺汇演的时候,一曲《血染的风采》不知迷倒了多少人呢,当然我也是其中的一个。”刘强说:“那就是治国了。治国你也不要搁这儿摆臭架子了,难不成还要人家大美女弯腰请着你呀,快去。”我闭着眼摇手说:“不中不中,我是不中了,能坐在这儿就不错了。”辛维林说:“龚主任可是有言在先,没叫你当橙趴下,就是留到现在陪她唱歌跳舞呢,你可不能言而无信,失了大丈夫的风范。”许晓说:“他坐那儿都站不起来了,你们就不要为难他了,叫他好好歇一会儿。”我说:“你咋知道我站不起来了,他们谁又为难我了,话筒哩。”

马胖子说:“这儿呢,给,拿好了。”我伸手接过话筒,起身走到龚主任身边,与她合唱《知心爱人》。一曲未了,只觉心中一阵翻腾,忙将话筒交给龚主任,跑到外面蹲了半天,找一个没人的歌房,坐在沙发的一角,享受独处的安静。只是好景不长,因为我又想起了关于小芳的那件事情。今天我喝的酒,远比那晚喝的酒要多得多,尚且能够做到心中明白,可见那晚玷污小芳的人不是我。既然不是我,那么就一定另有他人。那个人,是父亲吗?我不愿确定,可除了他,我再也想不起别的什么人了。在这一刻,我恨透了父亲。我固执的认为,他必须为他的恶行承担责任,接受应有的惩罚。我拿出手机,给家里打电话。

娘说:“这么晚了,打电话有事儿啊。”我说:“俺大哩,叫他接电话。”娘说:“恁大喝了点酒,睡下了,有啥事儿跟我说吧。”我说:“不中,必须他接电话。”娘说:“你这孩子,是不是也喝酒了。”我说:“您别管,叫俺大起来接电话。”娘说:“又犯驴脾气了,你等会儿,我叫恁大起来。”不一会儿,父亲说:“有啥事儿,说吧。”我说:“你来省城一趟。”父亲说:“叫我去省城干啥,出啥事了?”我说:“出啥事儿你心里知道。”父亲说:“到底咋的了。”我说:“是你害了小芳,你要还是个男人,就过来恳求小芳的原谅,然后去自首。”父亲说:“说啥混账话哩。”随后撂了电话。娘说:“治国说了啥话,惹你生这么大的气。”父亲使劲挠了挠头皮,阴沉着脸说:“睡觉!”却一夜未能合眼,一颗心犹如浸泡在了沸腾的油锅里一般。

因不见我回转,许晓放心不下,出来找我,却听到我哀伤幽怨的哭泣,不觉大吃一惊。又见我只是一味的哭泣,并不理会她的关切和询问,只得回去对钱主任说:“不知因为什么,治国搁那边哭得伤心,要不我先送他回去吧。”钱主任说:“这倒是奇了。我看这样,咱们也别搁这儿玩了,都回家去吧,改日再来尽兴,你看呢龚主任。”龚主任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能那样,肯定有特别伤心的心事吧。只是我觉得,咱们这会儿不宜去打扰他。当然咱们也不能再唱歌玩耍了,就在这儿静静的等他回来,然后一起离开这儿,你们觉得呢。”钱主任说:“这样也好。”张伟说:“他有啥特别伤心的事儿呢?”刘强说:“那谁知道啊,该不会是因为老厅长就要退居二线了,他为自己的前途忧虑吧。”钱主任说:“别瞎猜。”可心里却禁不住的猜测我哭泣的原因。

父亲做下了罪恶,作为儿子,岂能袖手旁观置身事外。为父亲赎罪,是我不容推卸的义务和责任。我怀着一颗求赎的心,再次来到古城,恳请关菲菲为我指引面见小芳的道路。关菲菲温言劝道:“上次我就已经跟你说过了,小芳这会儿还不想见你,等她彻底放下了仇恨,自然会回去见你的,你就再耐心等待一些时日吧。”我说:“我心中的负罪感,与日俱增,已经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了,再等些时日,我怕我到时候没有见她的力气了。趁我现在还能走动,我想了却心中的愿望,只要她不嫌弃,愿意下嫁给我,做我的妻子,我一定一生一世对她好,关心她,呵护她,疼爱她。如果她鄙视我,唾弃我,那也没关系,这本是我应该得到的,只要她高兴,她要怎样便怎样,我绝无二话。”

关菲菲说:“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实话跟你说,她已经答应了陈向东的求婚。就在你上次离开之后,陈向东来了。她在他那儿找到了安慰和依靠,答应做他温德贤良的妻子,绝不后悔,绝不背叛。即便她没有答应陈向东,她也不会接受你这般施舍的婚姻。你现在之所以愿意娶她为妻,不是因为你爱她,而是因为你认为你对她犯下了罪过,只是为了赎罪,为了寻求灵魂上的安慰。你不觉得你这样做仍是一种罪过吗,它会接受这样的没有丝毫情爱的婚姻吗。你不要因为赎罪再犯下罪过了。

“最近一段时日,她变了,变得开朗了,脸上有了笑容。温暖的阳光照进了她的心里,怨恨的坚冰正一点一滴的融化。所以这个时候,你的出现是极其不合时宜的,只会搅乱她的心扉,使她重又陷入痛苦的深渊,却没有一丝半点的益处。你要是真的疼惜爱护她,真的为你的罪过忏悔,真的希望她自从幸福快乐,那么就请你远远地离开她吧,默默地为她祈祷,为她祝福。或许要不了多久,她就会离开这儿,回到省城,与陈向东举行盛大隆重的婚礼。我想,到时候,你会收到她的请柬,我希望你能微笑着去面对,这才是她最想看到的。她不想你因为一时的过错而一辈子都生活在抑郁的阴影里。你要明白,她曾经是那么的深爱过你。我说的是曾经,‘曾经’的意思你比我更明白。但是作为一个女人,我比你更理解一个女人的深爱。所以我说你不要有任何的思想包袱,也不要有丁点儿的心理负担,还回到你先前的那样,像伟岸的高山,像夏日的凉风,像冬天的暖阳,只是要收敛起泛滥的情感,不要对谁,特别是女人,都那么好,不然你还会伤害如小芳一般善良美丽的姑娘。”

这次古城之行,我未能如愿,不过得知了小芳重又快乐起来了,心里稍微得到了一些安慰。时光匆匆,不觉到了年底。因情感上仍然残留着对父亲的责怨,难以逾越面对父亲时的心理障碍,一直滞留在省城,不愿回家。到了腊月二十六,娘再次打来电话,问我在省城的事儿办完了没有,催我回家过年。我想,我不可能自从都不见父亲,不论有多尴尬,我总得去面对他,因为他是我的父亲,而不是旁的什么人。于是我决定随了娘的心愿,明天一早动身回家。临走之前,还有一件事需要了结。我不希望过了年来到这儿还住在这套房子里,但也不愿它落入别人手里。它是小芳曾经钟爱的房子,我不想它被别人糟蹋。我想,既然我是从关菲菲的母亲手里买下了它,倒不如还把它托付给她,只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接收它。带着这样一个疑问,我走出房门,打算到楼上去问问她。不料抬眼看见关菲菲走下来,便笑着说:“你啥时候回来的,放假了吗,干啥去。”

关菲菲笑道:“我一个一个的回答你的问题好不好。首先,我是今天上午到家的,其次,我们还没放假,最后,我是专门来找你的。”说着,走到我面前,又说:“幸亏我早来了一步,不然又见不到你了,你打算去哪儿。”我说:“我正想到楼上跟伯母说个事儿,你要是晚来一步,就省得跑这一趟了。”关菲菲说:“那你不早说,害得我多跑了一趟。”我说:“可惜我没有未卜先知的特异功能,不过倒省了我多跑一趟了。到屋里坐吧。”关菲菲说:“不然你还叫我站在门外啊。”我说:“那我可不敢。”一面说一面打开房门,让关菲菲进去,又说:“过了年咱俩如这般不期而遇的机会就少了。”关菲菲说:“咋啦,你调走了。”

我说:“不是的,你坐,我给你倒杯热水。我打算把这套房子卖掉,可又不愿卖给别人了,你愿不愿意要,我多钱买的,还多钱卖给你。”关菲菲说:“你这又是何必呢,前不久我跟小芳说,这套房子你买下了,她还说它遇见了一位好主人,为它高兴呢。”我说:“我住在这儿,每时每刻都有一种深陷罪恶的感觉,离开它也是为了重生。我想重新快乐起来,你不反对我这样做吧。”关菲菲说:“岂止不反对啊,我还大力支持呢。”我说:“既然这样,那你就买下它吧,正好你也该需要一套自己的房子了,跟父母住在一起,多有不便了吧。买下它,不但有了自己的独立空间,还能跟父母保持最近的距离,多好啊。”关菲菲说:“听你这么说,我还真有点动心了呢,咱先说好,五万块钱,多一份我可是都不给你的哟。”我说:“我的事儿说完了,该说你的事儿了,你需要我做什么。”

关菲菲说:“我需要你做的是赴宴,今天晚上六点整,南山居大酒店,你可不要迟到啊。”我说:“小芳结婚了?”关菲菲说:“是啊,今天上午,就在南山居大酒店举行的婚礼。晚上请的都是一些朋友,像郑淑华、唐老鸭、王小波等,他们都下了请柬,唯独你没有请柬。我说这样不好吧,她说一百张请柬也顶不上我的一张脸面,硬把请你的艰巨任务交给了我,你可不能闪了我的脸面啊,让我在她面前出丑,我可是不答应。”我眼含热泪,声音也有些哽咽了,承诺她一定准时赴宴。关菲菲看我一眼说:“把那些不愉快的陈年旧事,都埋藏在历史的尘埃之中吧,面带微笑,祝福她吧。”我笑了,泪水簌然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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