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百块钱

二姐窸窸窣窣的穿上T恤衫，又说道：“难道你叫我光着腿见你吗？”我哦了一声，好像方才醒悟似的，给二姐拿来一件纯棉黑色短裤。二姐穿上它，分挂起帐门，将枕头被单一股脑儿握成一团抱在怀里，似乎不这样就直不起腰身。我望着二姐，发现她憔悴了许多，心疼的说：“二姐，难道天底下的好男人都死绝了不成！”二姐幽幽叹口气说：“最起码这好男人还是有一个的！对了，你说这事儿该咋办才能挽回咱家的颜面和我的尊严？我万万没有想到，我会被他给甩了！我能答应这门亲事，就是他祖宗十八代积来的福气了！”

我想了想说：“按咱农村的认识和形成的习惯，要是男方首先提出退婚，那他花在订婚上的钱财是不能提出退还的要求的。反过来，要是女方首先提出退婚，那最起码这彩礼是一定要退还的。所以#8226；；#8226；；#8226；；#8226；；#8226；；#8226；；”

二姐立即接到：“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咱把彩礼衣裳敲锣打鼓的给他扔回去，那人家就会认为是咱先提出退婚的了！”我说：“不是人家认为是咱先提出退婚的，而是本来就是咱家先提出退婚的！”

二姐激动的说：“对，不但在气势上要压倒他，在心理上鄙视他，而且在谋略上也要胜过他！我跟你说，就是他一家老小跪着我给我磕十八个响头，我也不会再正眼看他们一眼！”说着，风风火火的下了床，把他买的衣裳统统折叠好，用枕巾抱起来，拿了彩礼钱，嘱咐我把那辆飞鸽牌女式自行车推到院子里，来到堂屋一并交给大姐说：“你就大大方方的交给他，别人要问，你就说不合适不愿意了。”随后又叮嘱道：“你千万可别缩缩瘪瘪的，一定要拿出气势来，让人家一看就知道是咱先不愿意的！”反复说了几遍，直到大姐不耐烦的连声说知道了，这才去灶屋里盛饭吃。

本来，二姐还有一些表达退婚之后的不胜喜悦的想法，诸如唱三天大戏、放两场电影之类的喜庆活动，却被父亲婉言否决了，理由是晓宇家刚刚发生了不幸之事，差一点就家破人亡了，这个时候唱戏放电影不太合适。二姐想想的确是这么一个理儿，也就放下不再提起了，倒是晓宇的爹娘对我家心存一念感激，隔三差五的来我家坐坐，虽然每次都说无论如何也要还我家为他家花费的钱，怎奈日子过得不尽人意，也只有嘴上说说罢了。不过，这钱还不上，可有些事情他们还是能帮上一点忙的，例如，晓宇娘就张罗着要给二姐说一门好亲。

她有一门远房表亲，是她姥娘的二妹婆子家侄媳妇的姑表姐的堂哥家的儿子，今年还不到三十岁，才二十八岁，在邻县的政府办公室当秘书，长得仪表堂堂，眼界甚高，一般的女孩子根本就不正眼瞧一眼。她说的洋洋得意，可二姐却早已听得不耐烦了，站起来把我拉到葡萄架下说话。她却把二姐的这一反感的举动看成是女孩子的羞涩，说得更加的起劲，眉飞色舞，吐沫星子四处飞溅，说明个一早就去他家里提亲。娘自是谢她的美意，说要是说成了，一定少不了她的大鱼吃。二姐听到了，气鼓鼓的大声说：“我嫁不出去了是咋的，上赶着去他家里提亲，他就是给我作揖磕头我还不一定看得上哩！”一句话噎得她讪讪的笑，说了二姐的诸多好处，起身告辞回家，自此便来的不那么勤了，至于她说的提亲之事，不知她是没有去提还是提了人家不满意，总之没有了下文。

这一日，我一早就醒来了，却赖在床上不想动。太阳一点一点的升高，于万片翠叶之中，透出千丝万缕的光芒，把那些婆娑的枝叶通过宽大的窗户投射在我床头的墙上，于是灰色的墙上便有了风景。我注视着风景中摆动的枝叶，不知不觉得把整个自己也融了进去。

娘洗完衣裳喊了我一声，但没有接着说下去。我的四周被安详围绕着，墙上的风景变得更加的亮丽了。我望着它，想象着自己就是那枝那叶，沐浴着晨风，拨动着阳光。

恍惚中，院子里又有了响动。可能是受到了炊烟的召唤，二姐伸着懒腰，来到院子里，仿佛是要记住这清晨的美好似的，抬头呆望着。过了一会儿，二姐扭动了几下胖瘦适度的腰肢，踢了几下还算修长的腿，然后微微扬起头，将双手拢向脑后，可是她那双小巧白皙的手什么也没有抓着，于是心中不免有些惆怅，惆怅之后又有些酸楚。

二姐将落空的双手平伸出去，就地转了一圈后，将双腿并拢，绷直，努力的用指尖去够脚尖，每一次都是差一点就够着了。小弟揉着惺忪的睡眼，站在二姐的身后，满脸的幸灾乐祸。“就是够不着，就是够不着，看咱给你做个示范——”说着，小弟学着二姐的样子，用指尖去够脚尖。

“赖的理你！”二姐说完，顶着浓浓的炊烟，走进灶屋。小弟回敬道：“我才赖的理你哩！有本事去拧老三的耳朵去呀，就会拧我的耳朵！哈哈，我发财喽——”小弟高兴的跳了起来。“一下子让我拾了一百块钱。”小弟把声音拉得长长的，很显然，他是说给二姐听的。二姐从灶屋里冲了出来，就像从云朵里坠落到凡间的仙女。

“给我，是我的。”二姐急促地说。“你叫它呀，你叫它呀，只要它答应，我就给你。”小弟边说边绕着院子跑。二姐追了几步，返回到院子中间站定，目光追随着小弟，威胁道：“死治军，不给我你就试试！”

“死二姐——”小弟也站住，面对着二姐，椅着手中的一百元钞票说，“就是不给你，看你能把我怎么样！有本事你就来拿呀，来呀，来呀#8226；；#8226；；#8226；；#8226；；#8226；；#8226；；”二姐气得直跺脚，指着站得老远的小弟说：“死治军，你给我等着！”“死二姐——”小弟得意洋洋的跳起舞来。

娘从灶屋里出来，笑着嗔怪道：“你姐弟俩，多不吉利，一大清早就是死呀死的！我看你就别要了，说不定这是件好事哩，破财消灾。”接着，娘又对小弟说：“咱家里咋出了你这么一个大赖皮啊，拾了人家的东西，人家撵着要还不给！这就是在家里——”娘的脸变得严肃起来，继续说道，“要是在外面，可不要这样，知道不知道！”

“我知道，娘。”小弟说，“我和二姐闹着玩呢。”“那就还给我吧。”二姐立即接着说道。“哎——哎——，就不给，就不给，买东西去喽——”小弟说着，转身往外跑，差一点没有和拾粪回来的父亲撞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