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来了两个收破烂的
父亲在新集待了三天才回家。而在这三天里,娘也是一天三场的往晓宇家里去探视。小弟照例是天明玩到天黑。大姐听到传言来看望了一次,见家中无事,当天下午就回家了。沈长忠也没像二姐预言的那样来家里。因此,在这三天里,家中常常只有我和二姐两个人。
此时正是农闲,二姐有时候收拾家务,有时候坐在葡萄架下托腮冥想,除非万不得已,绝不迈出家门半步,让我以为这是娘的告诫起到了作用。相对来说,我就比较随意了,想看书了就翻两页,想睡觉了就睡个够,想出去溜达了就带上虎子到大堤上转悠。只是每次来到大堤上,我都会情不自禁的想起巧儿,有时候实在思情难去,便来到渡口,望着悠悠的沙河水和穿梭于黑水之上的小舟,排遣心中烦闷。
每逢此时,二姐就说:“你们都走了,把我一个人搁在家里,孤零零的,好没意思啊,顾影自怜的心是凄凉的!”又说:“多远的路呀,多难的事儿呀,有虎豹拦着你呀,你咋就不像是我的弟弟哩!要知道,是个女孩子都有虚荣心、羞涩心、自尊心,都想着男孩子主动!说不定,她此刻正急切的盼望着你去哩!”
二姐的话给了我鼓舞和力量。我冲动的站起来,可眼前霎时闪过枣花悲哀的眼神,闪过那喷涌而出的血流。这血的教训,让我冷静下来。在这个偏远闭塞的村庄里,不被大人们允许接纳的情爱是没有好的结果的。我颓丧的坐下来,幽幽的说:“还是再等等吧。”二姐气恼得乐了,指点着我说:“哎呀我的傻弟弟,再等恐怕花儿都谢了啊!”
我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就说:“二姐,你每天坐在那儿傻想,是不是想长忠哥咋还不来呀?”二姐垂下眼睛说:“我才不会想他哩!”我见二姐这样,便笑道:“口是心非,明明想得慌,硬说不想。”接着,我压低了声音试探着问:“二姐,要是长忠哥来了再提出什么要求,你还会不会拒绝呀?”二姐脸一红说:“那要看我高兴不高兴,要看他的表现好不好。”我笑道:“我的二姐终于想通了,真是不容易啊!”二姐抬手拍了一下我的头说:“死样儿!要是赶明儿出了啥事咱大跟咱娘责罚下来,我就说是你教唆的!”我嘿嘿一笑,见卧在门口的虎子忽然站起来摇头甩尾的迎向院子,知道有家人回来了,便站起来,还没走到门口,就听父亲说:“你俩站在外面干啥呀,进来呀。”二姐听见父亲回来了,连忙站起来,和我一前一后的走出门口,见父亲正热情的跟一对四十多岁的男女说话。
二姐观察了他们一眼,对我说:“治国,你看他们像是干啥的?”我重又打量他们,只见他们的穿着破旧,男的眼睛里闪烁着精明奸诈,满脸堆笑的和父亲说话,女的站在一旁似乎是在倾听,其实是在观察我家的院子,除此之外我就没有看出别的东西来了。二姐说:“你观察的是够仔细,但并不是我想要你观察的。我想要你说说他们是干啥买卖的。”我怀疑的说:“这你也能看出来?”二姐把握十足的说:“那是当然了,他们是收破烂的。”我表示不信,说:“我又不是没见过收破烂的,他们都是粗门大嗓的,哪像他那样轻声细语的呀,这么一点距离他说的啥咱都听不清楚。再说,咱大又不是不知道咱家里没有破烂,拿啥卖呀。况且,咱大也不是操这个心的人呀,你几时见过咱大说破烂该卖了,更不用说像这样把收破烂的人领到家里来了。如果我猜得不错,极有可能是晓宇家的什么亲戚,来咱家寻找公道来了。”二姐说:“不信你就等着瞧。如果我猜的不错,十有八九是要把咱家的电视机卖了。”
果不其然,父亲还真是让他们来家里搬电视机的,价钱仅仅是五十元人民币,还不到这部电视机价格的二百分之一。此刻我才明白他和父亲为何都那么小声说话的原因。二姐早已经惊呆了,直到那人动手去搬电视机,才如梦初醒的制止说:“先别搬!”然后近乎恳求的对父亲说:“大,卖给我吧,我给你一百块钱,一千块也中。”父亲厉声的呵斥道:“一边去,这儿还轮不到你说话!”二姐一昂头说:“凭啥!在你还没有把我嫁出去之前,我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就有参与这个家里的任何一件事情的权利和义务!”父亲怒道:“你少跟我在这儿说啥权利和义务,我是一家之主,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算数的!”接着对那人说:“快点搬出去!”那人又去搬电视机。二姐伸手拦住说:“你敢!”那人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讪讪的盯着父亲说:“要是早知道你说话不管用俺就不空跑这一趟了!”这话明显的用心不良,意在激怒父亲。父亲的脸更加的阴沉了,一双深邃的眼睛眯缝起来,眉宇之间拧成一个“川”字。我明白父亲就要使出作为父亲的威严了,忙说:“大,您想卖掉电视机就卖吧,只是您看要不要等俺娘回来后跟她商量一下呢?”父亲缓和了脸色,对那一男一女说:“孩子说的对呀,作为一个家庭,凡事商量着办才和睦嘛。你们坐,先喝着茶,耐心的等一会儿。”然后让二姐给他们倒茶,让我去找娘回来。他们见事情到了这一步,有心走,又着实舍不掉这块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又见我和二姐都阴沉着脸,便知趣的退出堂屋,借着游览院子耐心等待。
父亲见二姐不听他的号令,不肯给他们倒茶,就让她去找娘,让我到院子里先陪着他们说话,自己走进东间里换下四天没有离身的衣裳。
二姐极不情愿的去找娘,走到大门口,遇见小弟怀里抱着一只小猫喜滋滋的回来,就跟他讲了有人要把电视机搬走的事儿。小弟一听,大吼一声:“是哪个不知死活的狗杂种来俺家里搬电视机了!”冲进院子,不分青红皂白,指使着虎子去撕咬那一对男女,吓得那女人惊声尖叫。此时,父亲还没有换好衣裳,不方便出来,又担心虎子咬伤了人家,一边教我赶紧去喝退虎子,一边站在屋里高声怒斥小弟。
我跑到院子里,约束注子,尽管它仍然对他们狂叫,但已是没有危险了。那女的脸色煞白,紧紧地靠着那男的,快步走出大门,不时的回头看虎子有没有撵上去。他们刚走,二姐就回来了,接过小弟怀中的小猫,让他赶快跑出去躲躲。小弟依言跑了出去。父亲换好衣裳,出来没有找到小弟,发狠说:“等回来再算账。”又对二姐说:“又是你撺掇的!”二姐说:“又赖我!”父亲说:“还冤枉你了是咋地!”然后自言自语道:“咳,身上都臭了。沙河里也不能洗澡了,以前那水多清啊,捧起来就管喝,再看看现在,臭得老远就熏人,想再找回先前的那水,怕是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