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3章 凋零
百里云川有研究所的实时录像。
当他看到雪焰倒下的时候,当即就跳起来往外冲去。
他赶到的时候,雪焰的头发全白了,虽然皮肤还没有来得及老化,只是,她眼中那年轻的光彩已然消失不见。
和纪暖那个时候一样,白发,眼盲,丧失行动能力……
可是这恶化的也太快了!
雪焰不是才十六吗?她不是还在前中期吗?
普通的救治已经没用了,特兰西把她抱到了自己的休息室里,放在她平时祸害的那张大床上。
紫藤仰面躺着,做睁眼瞎,特兰西站在一旁,气息颤抖的吸了口气,想把那种痛苦压下去。
但是怎么都做不到。
紫藤凭着呼吸声感受特兰西的位置,条件反射的“看过去”,颤巍巍的问道:“你哭了?”
“没有!”
“骗人……”她笑了笑,发现自己连勾起嘴角都费劲了,不由得叹了一声,“好累。”
生病的时候,她时常感觉,活着好累。
但如果能活,她还是想活。
特兰西看着一路走低的体征数据,走过去握住她的手:“臭丫头……不要死。”
紫藤哀怨的说道:“说的跟我想死一样……我先去帮你占个好地儿……你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啊……”
“我答应你什么了?”特兰西公然耍起赖,“口说无凭!”
紫藤好脾气的提醒他:“不要难过……还有,继续工作……你可一定要救人啊……不要做伤天害理的事……潘多拉这地方,能离开……还是早点离开的好……”
“你都要死了还管我?”
“要是你做坏事下地狱了,我去哪儿找你呢?”紫藤想反握住他的手,可是做不到,只能作罢,专心把力气集中在说话上,“爸爸和心……会不会来?”
特兰西的手上加重了力道。
紫藤的手很软,也很凉,这才一会儿功夫,她的脸上就显现出了灰败的迹象。元气和温度在不断流失,她躺在床上,喃喃的自言自语:“怎么还不来呢……”
特兰西抓起床边的电话,决定让人去把百里云川叫来。
他本来不想让百里云川过来的。
但这是紫藤的愿望,也就顾不得他的意愿了。
在摸到电话之前,电话铃率先响起来。
挂了电话,听到其中三言两语的紫藤气若游丝的问道:“爸爸要来了?”
“嗯。”特兰西揉她的脸,“已经在门外了,马上就过来,你再等等。”
“好……”
她的声音嘶哑,皮肤也在迅速老化,仿佛被瞬间抽去了年轻一般,原本光彩照人的面庞,眨眼间就变成了垂垂老妇的模样。
百里云川终于获得准许进入了研究所,待他来到紫藤床边的时候,紫藤就只剩一口气了。
他愕然的看着这个孩子,心中的悲痛无以复加。
陈文珊也说过,纪暖临死前也是这个样子,一瞬间走完了几十年。
他本以为和小女儿的时间还有很长很长,谁能想到,生命是这么的不堪一击,十几年前就注定的悲剧,如今终于在他面前拉开了大幕。
他甚至来不及阻止。
特兰西不甚愿意,但还是挪了地方,让百里云川近距离的看看紫藤。
百里云川握住了紫藤的手,看着她枯萎的面容,很费力才能喘一口气:“雪焰。”
紫藤听到这个名字,动动手指表示领会。
就这么一会儿,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百里云川摸摸她的脸,又摸摸她的头发,颤抖了好一阵子才说道:“你是想要我的命吗?”
紫藤缓缓勾唇,是一个温柔的微笑,突然间,仪器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
与此同时,她的手从他掌心缓缓落下,眼角滚出一行眼泪。
百里云川想抓住她的手,可是抓了个空,他无力的看着床上微笑带泪的小女儿,突然泄了全身的力气,颓然的坐在一旁,怔怔的看着她垂在床边的手。
生命走到了尽头,她的苦难也终于宣告完结。
特兰西看了看时间,没有哭也没有乱,走过去关了刺耳的警报。
他站在一旁,对百里云川说道:“她自己已经打扮好了,你要现在就把她带走么?”
百里云川仰头看着他,眼里一丝光彩也没有。
他这个样子,跟紫藤的确有相似的地方。
特兰西也没办法对他狠心,下意识的向他伸出手,作势要把他拉起来。
百里云川也是怔怔的,茫然的伸手过去。
伸到半空,他停了一下,扭头看了紫藤一眼,有点不能相信,小女儿就这么走了。
特兰西把他拉起来,百里云川的腿都是软的,站也站不稳,只能瘫坐在床边,眼睁睁的看着特兰西拉起一旁的被子,缓缓往紫藤的脸上盖。
“住手。”他按住了特兰西,梦游似的说道,“别盖她。”
特兰西这时候回过味儿,简直有点恨他了:“为什么!”
“让我再看看她的脸……”
百里云川也不计较特兰西的无礼了,只坐在一旁,一眼一眼的看着紫藤。
花朵一样美丽的孩子,就这么凋谢了。
因为太突然,所以他直到现在也不能接受。
他看着女儿枯瘦下去的手,又看她的脸颊,她的白发,看她一身轻飘飘的泡泡裙,然后又后知后觉的想到——他只有她幼时的照片。
一直以为会有机会一起拍照的,然而没机会了。
特兰西约莫他看够了,仍是走上前给她盖上薄被子,然后将她打横抱起来,冷冷的说道:“她的身体不能放在这里,你做不了,交给我来。”
百里云川也没拦着。
正如这少年所说,自己除了让孩子烦恼,什么也做不了。
特兰西把紫藤抱到实验。
他不打算像月升初一那样,把一切付之一炬。
他要把紫藤的遗体保存起来。
液氮是早就准备好的,在真空和超低温的实验室里,特兰西亲自操纵着机械臂,把紫藤沉进了封有液氮的罐子里。
罐体是透明的,在背景光的照射下,液氮的罐子就像深海。
紫藤稳稳的落在罐子底部,满头白发在液氮之中微微漂浮,昏暗的环境与折射掩去了她的衰老,在外面看去,她还是跟过去一样灵动美好,连衣服也跟背景融为一体,就像深海里的美人鱼。
特兰西关闭了液氮舱,然后脱了保温服和护目镜走出来,看着外面的百里云川,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