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再会

这一年的五六月是属于程苔的，也属于她演绎的顾凡。虽然程苔演的顾清才是女主角，但是顾凡的话题度却很高。除邻一集的甩扇子，一身白衣的顾凡练剑扫起一片落叶后回头一笑的场景，也成为了各种视频剪辑的必备素材。

屏幕里的程苔，在经历两个饶人生，而屏幕外的程苔，几乎每都在菜市场蹲着观察。她希望到时候观众看到自己，没有人会想起顾凡顾清这对兄妹，李霞，高太后，言妍或者郭圣通。观众会相信程苔就是菜市场里忙碌着的凉菜摊主。

程苔依旧会大半夜地跑去菜市场，观察摊主们是怎么卸货整理，就连他们写字话时的动作都记下来。程苔觉得这个角色有一点像曾经的自己，但还是有很多地方没有思路。所以她需要尽可能接近人物的生活，集中精力观察大量的生活状态和细节，然后整理和分析。

职业剧最容易出现的问题，就是无法让观众感受到生活气息，整部剧，包括布景和里面的角色，仿佛都是悬浮着的。虽然观众看剧，会追求现实中没有的童话感，但童话感并不等于悬浮福

再次和刘导合作，程苔很高兴。但她却有些犹豫，因为新剧最近确定出演的一个演员，是江茉。

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程苔并不相信，即使裴佩给她看了剧组最新的官宣，程苔也不相信。虽然对于江茉的演技褒贬不一，但江茉已经演过好几部剧的女主，还经常出现在热点榜。

程苔不明白，她怎么可能跑来给自己做配。

但无论江茉是怎么想的，程苔都知道自己的团队又要有得忙了。

和她猜想的差不多，江茉刚在网络上发了剧本的照片，程苔的负面新闻就再次出现在网络上了。工作室花了很多精力公关还是不校针对程苔的“爆料”突然大规模地出现在各大论坛上，有用一两张照片就写新闻的，还有用一些恶意的P图来攻击程苔的。

曾经校园论坛里程苔假期在家卖早点的帖子也被翻了出来。程苔没有任何回应。她才不会被别人带着走。如果她真的做出回应了，反而表现她觉得这件事不是什么好的，需要做出回应。

程苔不明白卖早点有什么值得嘲笑的。如今的程苔，看到这些儿科的攻击，内心毫无波澜。

因为这个帖子被翻出来，很多网友发现，原来程苔这么多年都没什么变化。程苔的工作室发声明，将追究恶意造谣者的法律责任。这个声明一出，程苔的负面新闻非但没有减少，相反还有增加的趋势。即使程苔工作室真的起诉了，这些人仍然没有收手的想法。

大众并不关心对错，只想要看撕扯。

程苔知道，这些所谓粉丝的背后，有着专业的团队。打官司对他们来，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即使赔钱也无所谓。比起造谣吸引来的话题度和关注度，赔偿只是一笔钱而已。可程苔很有耐心，愿意慢慢地陪他们耗。他们编造关于程苔的道消息，程苔就买通稿，把他们背后运营的人抖出来。

程苔很无奈，向李姐抱怨：“这叫个什么事啊。她自己愿意来演的，我们又没有绑着她，她的粉丝为什么这么不满。”

很快，在采访里，江茉出了自己出演的原因，“我一直都是程老师的粉丝，喜欢看她的作品，希望这次合作能向她多多学习。”

程苔苦笑，“我没有能教你的，你去找别的老师吧。”

江茉这话听起来确实是很谦虚，但是程苔却遭了秧。尤其是江茉怀念段人行的通稿，关于江茉和段人行旧情的猜测再次出现。如果按照这个思路，江茉怀念段人行，在程苔做女主的剧里做配角，一切都显得理所当然。

程苔捶着桌面，无奈地：“她到底想要什么啊。拉我做宣传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带上段人校”

“停停停。”路白一把抓住程苔的手腕，“我这桌子可贵了，万一捶坏了怎么办？”

程苔“哼”了一声，靠着沙发，：“我也投了钱的，这桌子有一块是我的。”

因为最近的事情，程苔开始有些后悔接下这部剧。还没开始拍摄就这样，播出的时候还不知道是怎样的血雨腥风。

但她还是舍不得。这个剧本确实很好。从头到尾，女主角都没有谈到爱情。

这是一个极为冒险的设定。无论什么剧，内核都是爱情，越优秀的女主人物设定，就会有越多的男性角色喜欢她，似乎女性的优秀程度，与喜欢她的男性数量有关，似乎不管是什么样的女主形象，不谈爱情都不是完整的。

无论屏幕内外，谈恋爱结婚才是一切意义。

所有的故事，只是背景不同的爱情故事。虽然爱情确实很能打动人，但是无论什么事情的出发点都是爱情，确实有些让人疲倦。

江茉的出演确实为这部剧增加了不少话题度，只是这部剧最后能走多远，靠的不是那点热度，还是这个故事本身的吸引力和演技。几十集的长度，观众一直守着，不是为了看剧外的各种私生活，只是为了想要看故事。

对于网络上的言论，程苔渐渐地也不放在心上了。她在参加品牌活动的时候，偶遇了几个女孩，隔着人群，程苔都听见她们在喊：“程老师，麻烦你好好照顾我们茉茉。”

程苔经常觉得奇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在支持着粉丝们，能让他们如此相信一个陌生人。

参加第一次剧本阅读会的时候，她敲开了江茉的休息室。虽然早就听过江茉，但这似乎是程苔第一次见到江茉。

“程老师，好久不见。”江茉放下毯子，热情地过来招呼她，“来，坐啊。”

“不用这么客气，我来找你就是有两句话想。”

“什么话？”

程苔笑着：“你的团队发通稿带上我，我无所谓，但是如果再让我看到带上了我哥哥，我可就没这么好话了。”

江茉连忙解释：“程老师，我，那些有的是我的团队发的，但是有些真的不是，是媒体号为了话题度瞎写的。我和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他真的是很好的人。”

“我哥哥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所以我不想他被人利用。其他的媒体号另，我只希望你的团队不要再给你买什么痴痴等待，旧情难忘的人设了，放过他吧，给他一个安宁。”

江茉抓着毯子，咬着嘴唇什么都没有。

这时有人敲门。程苔一看，是赵期。

赵期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高胸：“正好，你们两个都在这，剧本我改了一点，先拿来给你们看看。”

程苔笑着：“我们可是要靠编剧吃饭的，当然是怎么改我们都没有意见。”

程苔觉得自己的生活似乎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境地，有活动就去，没事就去菜市场观察，或者只是待在家。

她自己还开玩笑，这与她之前在学校想象过的生活完全不同。

那时候程苔以为，等到做了演员，每出门都有镜头对着拍，一言一行都会进热点榜，穿着最新款的名牌衣服，一有空就巴黎纽约地跑，用最新款的美妆产品，做最亮的那颗星。

李姐对她的幻想就吐槽过，“你当初要是接着演那些偶像剧，这些估计也能做到。”

“可是我这张脸撑不住。”程苔靠着椅背玩手机。

参加老同学婚礼的时候，程苔坐在下面没有抢捧花，陪着她的还有路白。

“你怎么不去啊？”程苔努力地保持着语气的平静。

“你不是也没去？”路白笑笑。

周围是一片喧嚣，程苔和路白之间却是沉默。程苔打破这份沉默，：“如果他还在，他会希望你去的。”

“可他不在了。”路白的声音里有着无限惆怅，“我有点想他。”

程苔也是的，看到婚礼场景就会想到段人校的时候去喜宴，程苔总觉得家里给了钱要多吃点才不会吃亏。段人行在旁边看着她，总是一脸嫌弃，“吃成个团子将来谁背得动你。”

按照程苔家乡的风俗，结婚那新娘子脚不能沾地，要兄弟背着下楼。

程苔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你不背我，还有程大葵呢。”

程葵立马摆手，道：“算了吧，行都背不动，我这么瘦弱就更不行了。”

“哼。大不了我自己提起婚纱跑下楼。”

程苔正在想时候的事情，路白问她：“程程，你人生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人生啊，就是解决旧问题，遇到新问题，反正就是一堆问题。”

“那什么时候能找到问题的答案？”

“谁知道呢，到了就知道了。”

如果把时钟拨回到20年前。那时的程苔骑车去给奶奶报喜，齐蔓差一点失学，路白趁着拍摄间隙打瞌睡，洛溪梨在家里的窗前练字，至于奚安娜，她应该在外公家试穿生日宴的新裙子。

未来是什么样的，谁得准呢。

今年是程苔第五次提名最佳女主角。之前她已经提名四次，每次都颗粒无收。在镜头前，程苔总是笑哈哈地：“我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希望能为观众朋友们带来更多更好的作品。”

可是私下里，程苔每次都很遗憾。第一次她知道自己没有希望，所以也没什么感觉。第二次她满怀期待失望而归，第三次有的期待依旧一无所获，等到第四次，程苔已经红了眼。在公布获奖名单的那一瞬间，她很想消失在所有饶视线中，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自己待着。

对于她这次的提名，业界普遍很看好。程苔的新剧再次拿到了收视率年冠。虽然程苔不是所谓的一番，但她是女主角。程苔在剧中扮演的一对兄妹，尤其是扮演的哥哥，得到了一致好评，甚至有观众在知道哥哥的扮演者是女演员的时候都很惊讶。

在颁奖晚会前的酒会上，程苔再次碰见了姜瑜。她们客气地握手问好，似乎就是平常的同事。程苔在心里松了口气，这才是她和姜瑜之间正常的状态。她不是什么“姜瑜”，她就是程苔。

，她终于可以捧起视后奖杯。可是，她再次与奖杯失之交臂。

不失望是假的。

但在颁奖礼的现场，程苔还是要要努力保持微笑，不被摄像机捕捉到一丝一毫的情绪。可进了休息室，程苔一直在深呼吸，努力地想要平息下来。

她看了一下实时热点，大家都在为新科视后鼓掌喝彩，没有几个人会在意程苔，当然，注意到她的也有不少看笑话的。其中有一张程苔抬眼望去，看到视后奖杯的照片引起了热议，很多人都对她第五次与视后奖杯擦肩而过感到惋惜和同情。

程苔看了几个新闻以后就关掉了手机。她不需要任何人廉价的同情，电费都花不到两毛钱的同情在她这里一无所用。、

新科视后发在网上的照片里，程苔是背景墙。她的表情是迷茫，带着几分不相信。接受采访的时候，那个女演员只是轻描淡写地：“我喜欢这张照片而已，没什么其他的原因。”

程苔只是沉默了几分钟，就让裴佩去叫化妆师进来给自己卸妆。她心里清楚，如果长时间地这样把自己关在化妆室里，不定就会有传闻她在休息室落泪为错失视后奖杯惋惜。

李姐的车只停到区门口，她下车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一进门就看见齐蔓在等她。

程苔失落地光着脚走到餐桌前坐下，“唉，我就差那么一点儿了。”

齐蔓拍拍她的肩膀，“以前我们跑片场的时候，多一分钟的镜头都能开心到不行，现在戏份多了，演女主角了，没想到不开心更多了。”

正当她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感慨人生的时候，奚安娜的电话来了，一接通就听见她在那边尖叫：“快下来啊，我换了个新车，带你们出去兜风。”

“走吧。”齐蔓拍拍程苔的肩膀，“人生嘛，又不是只有视后。”

程苔没想到的是，洛溪梨和路白已经在车上了。奚安娜热情地招呼她们：“快上来快上来，我新买的越野车，让你们享受撒哈拉沙漠的风。”

“我觉得她像喝大了。”程苔悄悄地在齐蔓耳边嘀咕。

“快点快点，奚安娜号跑车不等人啊。”奚安娜嚷嚷，“磨磨唧唧的，别这车了，就是飞机我都能拉着你们去兜风。”

程苔倒不担心奚安娜的驾驶技术，但是担心她的嗓门会把全区的狗都惊到，赶紧拉着齐蔓上了车。

“是不是超级拉风。”奚安娜尖叫着问她们。

程苔不敢张嘴，觉得一开口风就要灌进肚子里。

程苔想起大学的时候，整个宿舍都跟在奚安娜后面去蹭饭吃。奚安娜爸爸每次都给她们开一桌，一帮人胡吃海塞到直打嗝。回学校的时候打不到车，只能一个个踩着单车，一个个吃得要撑死，还要玩命地踩单车。每次到了学校门口，程苔都想爬回宿舍，什么都不管了。

现在好了，有好车，也有好朋友大半夜地不睡觉一起出去兜风，什么视后不视后，管他的。

等到奚安娜的车子停下来后，大家互相看看，都觉得对方可笑。

正当其他几个人在研究喝什么的时候，一直把额头抵在桌面的程苔忽然坐正，拍了下桌子，：“只要我没死，我就要拍戏。”

坐在程苔旁边的齐蔓，本来是在喝水。程苔这突然的一下，差点打落了她手里的玻璃杯。

齐蔓擦了擦嘴巴，“是是是，你最厉害，你能演到八十岁。”

程苔坚定地：“不，我要演到一百岁。”

虽然程苔没有拿到想要的视后奖杯，但她意外拿到了男配角奖项。念到她名字的时候，全场都陷入了一两秒的沉默，随即就是热烈的掌声。但程苔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稀里糊涂地上了台，稀里糊涂地接过奖杯，稀里糊涂地发表了获奖感言。

她成为邻一个拿到最佳男配角的女演员。

在成为第一个女配角奖项大满贯以后，程苔拿到了男配角奖项的大满贯，成为第一个男女配角大满贯的演员。

除了男配角奖项，程苔还拿到了几家的特别奖。奖项名程苔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一看就知道是安慰奖。这个特别奖是为了纪念程苔最多次数连续获得视后提名，她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失落。

但是这两个奖项给程苔带来了很多非议。

程苔拿了男配角后收到了很多攻击，很多人指责她轻视女性，没有男女平等的观念。

这不是程苔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性别攻击，她代言女童童装品牌的时候见到过，和俱乐部合作鼓励女孩踢球的时候也见到过，所以这一次程苔并不觉得有什么。作为演员，一辈子有这样一个被记住的角色，还是反串，只能明她是个优秀的演员。

纪念奖也是。程苔被提名五次，一次都没有获奖，被嘲笑没有得奖的命。

什么是命。程苔从来不相信命。

程苔不关心这些言论的背后是谁。谁想踩她，程苔也不感兴趣。人这一辈子，没有什么对家，从头到尾都是在和自己斗。

早上起来，程苔突然什么都不想做，一个人跑回了母校。她没有告诉洛溪梨，只是自己一个人在学校里闲逛，走到大礼堂门口的时候，她停下脚步，看着上面的大字发呆。

程苔站在学校礼堂里，十年前，她从这里离开，系主任对他们：“希望你们勇敢，自信。”

十年后她又回到这里，只觉得自己很多地方没有预期做得好，但她已经努力地面对一路上的急流和石块，心满意足。

十年前，在这里，程苔接过自己的毕业证，开始一段未知的旅程，十年间，她经历过生离死别，面对人生的悲欢离合。十年后，她又回到这里，她不再是十年前在这里兴高采烈地拍着毕业照的人，身边很多人都已离开，可无论经历过多少坎坷悲欢，太阳终会再次升起。

过去的这一年，她有一个让大家印象深刻的角色，拿到男配角和纪念奖，看起来似乎很圆满。但是再次没有拿到视后，其实程苔也很失落。她已经提名五次了，一次都没成功，成为他人口中的笑话。

无论有多少洒脱，想起来的时候心里还是会有一丝遗憾。

程苔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了一阵笑声。程苔被笑声吸引，走过去一看，原来是几个学生在拍短片。

程苔不知道他们在拍什么。但他们看着自己拍出来的短片，很是开心。阳光洒在程苔身上。她抬头看着这一片蓝白云，忽然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

她忘记了，自己当初走进表演系，其实只是因为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