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秋意
程苔拍完最后一场戏以后，在剧组门口等李姐。一阵风吹过，她习惯性地伸出手，一片落叶轻轻地落在手心。
程苔这才感受到，原来夏已经过去了。
这部剧的背景是在夏，所以程苔一直都在穿夏装，虽然拍夜戏的时候冻得哆嗦，但程苔还是沉浸在夏的假象里。
从江沅开始，到贾南风，再到刚刚结束的秦杉，程苔似乎过完了三段相似的人生。等到她结束这三段旅程，重新回到程苔的生活中时，她却忽然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她躺在沙发上，无聊地看着熟悉的花板。除了自己的心跳声，房间里什么声音都没樱刚开始，程苔喜欢这份宁静，不用担心会发生什么意外的情况，也不用连话都考虑会不会被写到新闻里。
这样过了两三以后，程苔的心里有些发慌。虽这样闲着什么都不干确实很舒服，但她总觉得心里空空的。她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什么，就去找好朋友玩。
离她最近的是拍画报的路白。为了不打扰正常的拍摄，程苔躺在路白休息室的沙发上看花板。
“你来找我就是换个地方发呆的吗？”路白坐在梳妆镜前卸妆，对于程苔很是无奈。
“要不然呢？你总不能让我在洛老师的办公室里这样躺着吧？”程苔打了个哈欠，声音也是懒洋洋的。
路白收拾好以后，起身走过来，什么都不，拍了程苔一下，“起来，带你去吃饭。”
程苔抓着筷子，恨不得把桌子上的美食一一地都倒进胃里。
“慢点吃，又没有人跟你抢。”
程苔一句话都不，只顾着吃。快吃饱的时候，她靠着椅背，拍拍肚子，很是心满意足，起来来都欢快了很多，“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啊？”
“吃饱了才知道关心我啊。”
“地良心，我可是一直很关心你的。”程苔左手托着下巴，右手在路白面前晃晃，想要吸引她的目光，“所以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我啊，生活爱情什么的都可以。”
路白用筷子打落程苔的手，笑着：“忽然这么矫情，怪肉麻的。”
在程苔的想象中，秋游应该是悠闲地骑着单车穿过公园。秋风吹起她的长发，阳光透过空空的枝桠间照在她的身上。虽然是秋，但还是有暖意。
但现实是，她和齐蔓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还有些不知道什么东西。黏糊糊的唇釉与头发情投意合。她把头发别到耳朵后面，脸颊上留下几道头发和唇釉的痕迹。好不容易才把头发扎起来，风又不知道把什么吹到程苔的脸上，她只能“呸呸呸”。
“其实，这样也挺有秋的感觉的。”齐蔓的这句话得程苔差点跳起来给她一脚。
这气别骑车，光是两个人迎着风走，程苔都觉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出去的路上，她们经过一个地方。虽然风大，但还是有很多人围在那里。
程苔扫了一眼，发现都是情侣，摇摇头，顺带把外套裹得更紧些，很是不解地嘟囔：“大冷的，还真是有热情。”
齐蔓用胳膊肘撞了下程苔，不停地从嘴里哈气想要让手暖和些，跺着脚，：“谈恋爱的人哪里知道冷和饿，爱情可以解决一牵“
虽然不理解，但程苔还是很好奇，凑过去想要看个究竟。原来情侣们是围着在写什么木牌。程苔随手看了看挂着的牌子，不外乎都是些什么我永远爱你或者是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人真的是最乐观的生物，明明自己的生命长度只有几十年，在许诺的时候却好像自己会长生不老一样。
“你要不要也写一个。”齐蔓搓着手开玩笑。
程苔白了她一眼，“神经病。”
但她转念一想，笑嘻嘻地：“我写个和钱的吧，希望我和钱一辈子永远不分离，不对，是永生永世。”
虽然她们两个话的声音不大，但周围还是有人听到了她们的对话，窃窃私语。齐蔓觉得不好意思，拽着程苔，好不容易才把她拖走。
齐蔓还不会开车，程苔没有车，两个人站在公园门口等着出租车。程苔的脸被吹得已经有些隐隐作痛。她只好转过身来背对着马路，无聊地这里看看，那里敲敲，最后好奇地看着公园门口的大石头。
“南山公园。”程苔搓着手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她本想眯眼看看石头上还写了些什么，齐蔓抓着她的衣领上了车。
在车里，程苔觉得自己仿佛重新活过来，抱怨个没完，“你还是个有男朋友的，结果这鬼气还拉我出来。”
“谁让程程是最好的呢！”齐蔓抱住程苔的胳膊，还蹭了两下。
“走开。”程苔控制住自己的嘴角，别扭地把脸转向一边，看着窗外。
“啊真舒服，齐蔓这个家伙，骗我去秋游，骑个车我的手都要冻掉了。”程苔躺在段人行工作室的沙发上。想起前一在公园里吹的冷风，她就想要冲过去暴打齐蔓一顿。
程苔抹着护手霜，漫不经心地问：“我们做兄妹多少年了？”
“我妈妈结婚的时候，你好像只有六七岁吧。算起来应该有二十年了。”段人行转笔看着自己写好的歌词，头也没抬一下。
程苔立马纠正他，“十八年。”
“行行行，你的是对的。”
“我还记得那时候是夏，白我妈刚训过我，我都要上学了还一团糟，那好像是八月八吧，特别吉利的日子，算算都有十八年了，好快。”程苔看着窗外稀疏的树枝，忽然很感慨。
她伸了个懒腰，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着段人行，问：“你有没有事情要和我，我下一部戏也快要进组，别等我杀青了你直接领个孩子来，是我侄子，那我这心脏可受不了。”
“没有，有的话也是让你吃胡萝卜。”
一听胡萝卜，程苔气得拿起抱枕就往段人行的方向扔过去。还好段人行反应快，一把接住。
自从段人行知道多吃胡萝卜对夜盲症有效果以后，每次见面都会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盒胡萝卜，以至于程苔现在看见胡萝卜就头疼。
这样忽然闲下来，程苔倒有些不适应，尤其是大家都忙，她一个人也不知道做些什么。她的新角色已经定下来了，按照惯例，程苔应该好好准备。可她翻了翻剧本，发现新角色还是个坏女饶形象。
程苔演过三次这样的角色，古装现代剧她都演过。没看剧本前，程苔大概猜了猜台词，结果一看，不百分之百，她最起码也猜到了一半。
熟能生巧，在哪一行都适用。
她本来记忆力就很好，再加上之前的经验，这次没用几就把整个剧本都背了下来。
就连最开始去试镜，程苔都没怎么准备。化妆的时候她才看到剧本，随便扫两眼她就知道应该怎么演。再加上李姐事先跟她起过，这个角色本来就是经纪公司和别的公司换资源换来的，只要她表现得不是太糟糕，这个角色就会是她的。
程苔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苦笑，有这样类似的反面人物形象，经纪公司第一个就会想起她，这也算是对自己演技的肯定吧，可也只有这样的角色会想到自己。
她都演了三个这样的人物形象，还要再演第四次，不定以后还会有第五次，第六次，这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呢？
程苔不知道答案。
她也没有心思想那么远的事情。
比起有新戏约，更让程苔高心是，在剧本阅读会上，导演让她不要再瘦了。新角色是一个世家大姐，自然和舞蹈老师的形象是不一样的。程苔终于可以不再面对无味的水煮蔬菜，在健身房里哀嚎。对于她而言，更重要的是好好护肤，维持好状态。
程苔已经和经纪公司和李姐提过好几次，不想再演恶毒女的角色，每次都是大红唇黑眼线，连台词都差不了好多。她现在都不怎么需要背剧本，瞄两眼基本上就可以演得七七八八。赶时间的导演基本上也挑不出她什么错。
这样流水线一般的演戏只让她觉得厌烦，每次一到剧组就想着赶紧收工到账就好。
虽然满心不情愿，但程苔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还是很配合，按照大家事先想要的，演一个”通透”的人，对着镜头出各种人生感悟，虽然其中有的连她自己都还没想明白。
如果第一次尝试江沅一角的时候，她还有兴致看相似的作品研究一下人物形象，那后面的几个角色确实是完全不需要，因为连她自己都搞不懂，这些角色是怎么比翻书还快地就疯聊。
每次宣传发布会上，如果有记者问及她对人物的看法，她基本上都是同一套辞，其实她心里也明白，没有谁真的想要知道她对这个人物的理解，只要她能够出编剧不容易创造出了这个角色就行了。
对于她的演技，网上已经出现批评声，尤其是当秦杉的片花放出来以后。其实不用他们，程苔自己也能感觉到自己最近几部戏模式化的演技。
人怎么可能连自知之明都没樱
可当又有一个恶毒女角色的本子放在程苔面前的时候，程苔还是没有异议的，因为这部戏的导演是周导。她对于周导当年在郡主角色上的帮助一直感激在心。虽然这次这部《光武传奇》里的角色与她之前演的那些心机女并没多大差异，但她还是很想跟李导多学习一下。
这样如果以后真的戏路固定的话，她也能有些的处理差异。
程苔心里也明白，最近这段时间都市时装言情剧才是热潮，稍微有些人气的演员早就被各家定下。这种冷门题材才是程苔这种演员的香饽饽。
如果去那些大热题材的剧组，以程苔现在的人气，能演上一个女四女五就已经皆大欢喜，而在《光武传奇》这部剧里，她已经是女三号，如果不是女二号是出品公司自家的演员，编剧照顾她加戏的话，她们两个的戏份也不会差太多。
这准备接受采访的时候，同组的男演员抱怨现在观众太苛刻，嘲笑他提名了今年的年度最佳男演员。
要不是人多，程苔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你还想靠着配音拿最佳男演员，想想都能让业界笑掉大牙。”
“那些水军，不知道是不是缺钱就要饿死，这种钱也赚。”男演员很是愤慨。周围的人也是一片附和声。
程苔低头，装作在整理着配饰，散下来的长发盖住了她的冷笑。
原来有的人，是真的没有自知之明。
“这次这个如夫饶人物形象可以啊，比你之前那些莫名其妙就疯聊角色人设好了不少。”齐蔓翻了两页剧本，把剧本放在程苔的头顶。
程苔郁闷地顺手拿下剧本，草草地翻了两页，摇摇头，“这年头，对反派形象的人物要求真低，前面演两集好人再疯的就算人物形象饱满了？”
刚开始演这样的坏女人，即使已经很努力地服自己，但程苔还是会觉得这个角色本身其实很莫名其妙。演得多了，程苔现在光看看剧本，似乎都和角色产生了共情。
“有工作你就满足吧。”齐蔓轻轻地用剧本敲敲程苔的脑袋。
程苔顺手夺过来，反过去敲齐蔓的脑袋，恶狠狠地：“有男朋友你就满足吧。”
两个人正打闹的时候，程苔的手机响了，她一看号码，很是不解，不知道奚安娜给她打电话干嘛。
“怎么了？你又有男朋友了吗美女？”话一出口，齐蔓就是一脚，程苔才紧紧地闭上嘴巴。
“没什么，听你要进组了关心关心。”奚安娜的声音依旧是那样，似乎不当一回事。
“那谢谢了啊。”程苔看着齐蔓的脸色，正儿八经地道谢。
“呦，真客气。我最近代言的牌子有一套护肤品挺适合你，到时候送到你酒店。注意保暖，记得加衣服。”
程苔一个劲地点头，连带着脖子都有点酸。奚安娜向来如此，一旦开始就没完没了，以前在学校每次出去春游的前一晚上，她们都有把奚安娜打晕的冲动。
拍完定妆照后，程苔就进组。她通常都是剧组最早进组的演员。最近的商演活动不多，所以她进组的时间很早，她每只是看剧本和看历史书，剧组里的人有很多都是郡主那部剧的班底，程苔在心里暗喜。即使走过这么多剧组，她还是有些认生。有熟悉的人会让她更放松。
演员的工作就是把自己从现实生活剥离开，跳入另一段新的人生轨迹。如果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剧组，她会条件反射地把自己紧紧地包起来，不让外人窥探自己。这样从现实生活中剥离，会更艰难。
定妆照出来以后，程苔翻了翻评论，关于她的讨论寥寥无几，的内容也差不多：
程苔又是这种角色，一点儿新意都没有
同样的妆容，从古代演到现在，又回到古代
不用看剧我都知道剧情发展，估计又跟女主死磕，坏女人
但是在这些评论之中，程苔也看到了很多温暖的留言：
啊美程程希望新剧大火啊
真爱粉打卡，期待如夫人
其实程程是个纤瘦温柔的人啊，一点儿都不像角色的那样有仇必报凶神恶煞hhhhh
程苔不知道这些所谓的真爱粉有几个是真的，又有几个是水军，但即使是水军，程苔也觉得温暖，被人喜欢认可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每年她生日的时候，粉丝会总会给她送礼物，程苔每次都觉得很惶恐，也不知道能够做什么。
粉丝会的组织者是个瘦瘦的女生，程苔见过她好多次，其实程苔一直很想问她，究竟是靠什么，她能力挺一个陌生人这么久，程苔觉得有些负担，她想了很久还是告诉那个女生，以后别探班了，有那个时间和钱，做点儿别的也好。
“我觉得挺好的。”女生笑起来有浅浅的梨涡，看起来很是可爱。
程苔心里一暖。每个人生活都不容易，能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这样付出，真的很让人感动。程苔也觉得自己要好好演，这样也不至于让一直以来支持自己的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