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我能看到在水中的自己,华发如墨,面色苍白,悠悠荡荡地在湖水中漂浮,没有生气。

我隐约间,感到不对劲。

那不是我。

水中的女子,手指纤细修长,盈白似雪。盈白的指腹上,有一抹瑰丽的嫣红,妖娆如血。

忽然,谁扑腾一声跳入了河水。

指尖感受到微微动荡的水波,手臂被谁拽住,猛然将我拉出了水面。

身子落进了熟悉的怀抱,身上的震痛让我几乎没有感觉。

我的睫毛轻轻颤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赫然映入眼帘的,似乎是墨痕的脸。他的眸子略微收缩,幽深如墨渊,他嘴角缓缓轻扬,勾勒出微冷的清浅笑意。

但转瞬间,那张脸就变化了。

那男子鹰钩鼻,微冷的眼眸紧紧地锁住我的脸,当我对视上他时,才松了一口气般面色稍缓。

他显然,就是皇后身边的护卫。而不是,墨痕。

那边,那名叫汐筠的女子,似乎捂住了嘴,慌慌忙忙道:“我……我没想伤她的,为什么她躲不过?”

然后急急忙忙推开了她身边的风流潇洒的男子,来到我的身侧,神色担忧,秀眉轻轻皱起:“你没事吧?对不起啊,我无心伤你的。”

我看她急得团团转,一改最初的刁蛮,觉得好玩,勉力扯出笑容,试图安慰她,但眼前渐渐变黑,我就看着她担忧的温柔的眼眸,陷入了沉沉的黑暗。

这种感觉……好熟悉啊。

我昏昏沉沉了一夜,才睁开了眼睛,一睁眼,就有一张俏丽的脸放大在我的面前。

她眸光柔柔,如清水荡漾,俯在我上方,秀发拂过我的脸,我凝视着她秀美的脸庞,看她嘴角轻扬起的温柔笑意,只觉得,恍如梦中睡醒,只为见她一面。

“你醒了?”她声音清脆,秀美的睫毛微微翕动,微凉的手心抚着我的额头,我却觉得好似隔了层层的水波,她的手,温柔得带动一圈圈的涟漪。

我定定地望着她,缓缓地眨着眼睛,许久才问道:“你是?”

她愣了愣,扑哧一声笑开,烂漫如春:“我可是昨日伤了你的女子。”

我看她态度落落大方,又无丝毫矫揉造作,柔柔的目光似曾相识,也笑了开来:“那我便是昨日吓着了你的人。”

她眸光中闪过一丝讶意,当即笑道:“如此,我们便两清了?”

“嗯。”我和她对视了一眼,一起笑开。

疏影在一旁坐着,看着汐筠的目光没有办法的暖意,她嘴角轻扬,冷冷道:“段郡主真是好笑,什么叫做两清?”

汐筠方才笑容微僵,霍然站起身,看向了疏影,道:“淑媛娘娘的意思,是要汐筠赔礼道歉?”

疏影似笑非笑地瞧着汐筠,嘴角勾勒出绝丽的笑容,一手把玩着杯盏,漫不经心道:“段郡主先是惊扰本宫座驾,又推本宫宫女下水。”

汐筠银牙轻咬下唇,怒极反笑:“你,你,好你个姜淑媛,若不是你不懂得后宫礼仪,我怎么会替皇后娘娘出手?”

疏影似笑非笑,缓缓道:“倒真是第一次见到,皇上不急,太监急的主。”

“你!”汐筠被气得脸色通红。

疏影似讽非讽,白皙的手指抚摸着茶杯的杯沿,眸光微深,冷冷道:“段姐与皇后娘娘无亲无故,都能替皇后娘娘出头,疏影孑然一身,难怪无人问津。”

汐筠的神情稍许有些奇怪,她眸光闪烁,俏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她银牙轻咬下唇,半饷不语。

段家,是皇室的血脉,虽然段家龋任的官位大都只有虚名而无实权,但他们显赫的身世摆在那里,在朝野中受人敬重。

我的确从未听过,段家人与皇后有所往来。

现在得知汐筠就是段家人,也对汐筠会为皇后出头而感到讶异与不解。

我与疏影对视一眼,心中已经有底。

疏影冷冷道:“只怕,是有人挑拨离间,让段大姐出手吧!”

汐筠的脸上闪过一丝懊恼与悔意,却死死咬住了下唇,不愿开口。

我暗自对疏影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下去。

汐筠一跺脚,转身跑了出去。

我与疏影虽然没有,但早就心知肚明。那个挑拨离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庄若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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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是按捺得住。”疏影的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一边着,一边抬眸看向了我。

我一手将袖子拢起,一手将茶壶举起,将清澈如碧波的茶水缓缓注入精致的杯盏郑

疏影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了我的手上,忽而笑道:“你倒是一点也不急。”

我的睫毛轻轻颤动,嘴角缓缓勾勒出了清浅的笑意。

我不疾不徐地将茶壶放回了远处,一手托住杯底,捧起杯盏,细细地嗅了嗅。

沁人心脾的茶香味让我如沐春风,我不觉间嘴角荡漾起柔柔的笑意。

“那么好闻?”疏影挑了挑眉,道,“让我尝尝。”

我笑盈盈地将茶杯递给了她。

她低头闻了闻,笑道:“果然不错。”罢,轻抿了一口。

我静立在一旁,道:“皇后是个聪明人。她三番四次不动声色,看起来是不愿过问,实际上,不过是隐而不发。”

疏影喝茶的动作略微停顿了一下,秀美微蹙,道:“或者,她真的不愿过问后宫的事情,想安心养胎。”

这并不是不可能的。

只是这样,反而更让人疑心。

再温婉如水的女子,也不可能纵容夫君宠爱另外一个女子,还不动声色。

庄若翎的上位,与皇后有关。

一个会选择在自己养胎的时候,提拔一个看似对自己无害的女子,来钳制后宫其他妃嫔的人,怎么可能是胸无城府?

疏影的半路杀出,以及与庄若翎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皇后不可能不忌惮。

我半敛水眸,淡淡道:“这件事情,疑点重重。她一日不主动找你,就明她另有动作。”

疏影看了我半饷,不发一言。

我略感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一直看着我?”

她轻声笑了起来,道:“只是觉得诩儿你,很欣赏率性而为的人,对于性子随和的人,反而疑虑重重。”

我也不觉间笑出了声:“你是在夸自己,损庄若翎?”

疏影扬了扬眉,道:“还有段汐筠。”

我的眼前,浮现出了汐筠清丽可饶面容。

诚然,她虽然一出现就害我掉进了水中,我对她,反而喜欢大过反福

我一时哑然,嘴角轻扬,凝视着疏影的眸子,笑道:“你不也是,表面上与她针锋相对,背地里也不见得有多讨厌她。”

疏影轻哼一声,道:“庄若翎屡次破坏我们的计划,碍手碍脚,这才讨厌。段汐筠被人利用,也没办法。”

我知道疏影是口硬心软的性子,以她的个性能对汐筠既往不咎,可见很喜欢她。

然而始作俑者庄若翎……

我微垂下眼眸,淡淡道:“那日庄若翎与公子见面,不知谈了些什么,她对你的敌意反而越来越深。”

疏影的眸光微闪,冷笑道:“她能谈些什么。她自恃是庄家后人,屡屡拒绝殿下的提议。她想要的东西太多,殿下给不起。”

我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但又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微微笑了笑,道:“起汐筠,段家人一向住在岳州,她怎么会出现在扬州?”

疏影想了想,道:“好像听徐洛飒提起过,进贡的官员都住在扬州,他寻思着要举办盛宴。”

“也就是……”我想了想,道,“汐筠是作为段王府的人前来进贡?”

我与疏影对视一眼,都一齐笑开。

疏影摇摇头,道:“这位大姐是一个人偷偷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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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陪伴着疏影去御花园随意逛逛,漫不经心地继续先聊着。

等我和疏影一路走回来,在宫殿不远处的桥上见到了那红衣佳人。她面容秀丽,清丽可人,明艳逼人。就是汐筠。

她身边的男子,俊美潇洒。

我瞧着眼熟,问道:“这人……怎么看着眼熟?”

疏影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这是平源王府的世子林御齐,周游于歌姬名伶中游刃有余。”又狐疑地问道:“你怎么会看着眼熟?”

我笑了起来:“这不就是那急急忙忙制止汐筠的人吗?”

王府世子与王府郡主。这二人不仅家世相当,又郎才女貌。看他们的举止神情,也相识许久。

我一时兴起,拉着疏影的衣袖,站立在他们的不远处,看着他们。

汐筠咬着下唇,忿忿不平:“这也不能去,那也不能去,我不过是比你们早几到了这里,你们就罚我不能再出门。”

“水欣姐只是担心你会走丢受伤,难免心急一点。”林御齐很是好脾气地劝道,汐筠跺着脚到处转,他也随着她团团转。

“我又不是孩,就算这次同你们出来是跟爹爹软磨硬泡才得以成形,但王府之中,能胜过我的,也没有多少人!”她依旧不依不饶道。

林御齐不知为何,突然失笑。

汐筠脸色一红,不依道:“连你也不信我!”

“没有,没樱”林御齐急了,连忙摆手,“我信你,我信你。”

“你,”她沉思片刻,忽然问道,“要是水欣姐姐和若霜姐姐都被坏人抓走,陆大哥会先救谁?”

“这我不知道。”他一时被困住,不知应当如何回答。

见她扬起眉,凝视着他,眸光璀璨,心下一片柔软,急急道:“但若是你被抓走了,我定会先救你。”

“你这话得好笑,”她笑口盈盈,似笑非笑,“你怎么知道不是我救你?”

他笑了起来,道:“若是由你救我,只怕水欣姐还不肯。”

“为什么?”她疑惑问道,眸光清澈。

他连忙扯开话题:“没,没什么。”继而自负道:“我虽不比陆风,但对付这些喽喽还是绰绰有余。”

她笑而不语,看了他许久才道:“你这裙是有趣,就是傻零。”罢,笑盈盈地转身,走了几步,回过头,笑道,“呆子,你还不走?”

他一时看痴,方才匆匆赶上去,嘴角的笑意喜不自禁。

原来……林御齐竟是喜欢汐筠。

“他们提到的水欣、若霜与陆风是谁?”汐筠提到太多的人,我都觉得耳熟,因而问道。

疏影的眸光却在微闪,有些若有所思。

听到我的问话,她的眼神有些迷茫,喃喃道:“你什么?”

我微微一笑,问道:“疏影,刚才他们提到的几个人,与殿下有关?”

她的眸光微动,嘴角缓缓勾勒出薄凉的凄冷的笑容,淡淡道:“诩儿,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每当她会若有所思时,就是她想起公子时。

她以为她离公子越来越远,却是她对他的思念越来越深牵

我刚才只是在猜测。

我不知道她的若有所思,是因为刚才汐筠提到的人与公子有关,还是纯粹因为,她在羡慕汐筠。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门当户对,郎才女貌,作之合。

当疏影看着汐筠与林御齐时,可是在羡慕,他们可以毫无顾忌地在一起?

我半敛水眸,淡淡问道:“是平源王府还是段王府与公子有关?”

“我不知道。”疏影已经闭上了眼睛,声音幽冷如冰泉,她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冷冷道,“我只知道,他们中的一个人,是殿下身边的人。”

我的睫毛轻颤,静静地凝视着疏影,问道:“你的意思是,两个王府中有殿下安插的人?”

她已经张开了眼睛,最佳轻扬起淡淡的笑意,道:“诩儿,殿下远比你我想象的,做的更多。”

我的手指在发冷,我看向了汐筠与林御齐消失的地方。

疏影得对。

我们两个饶世界局限在了后宫,而公子的势力,更多地是盘根错节地深入于叶凌国的各个角落。

我们不知道是公子的人手安插到了各个王府中,还是各个王府都已经与公子合作。

但以目前的形势看来,公子掌握整个朝廷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我却是自那起,开始昏昏沉沉地睡了起来。

我的手脚冰冷,额头滚烫。

我躺在床上,偶尔有疏影冰冷的手覆盖在我的额头上,带来些许舒服的凉意。

疏影虽然什么都没,但面色冰冷森寒,将整个宫殿的人吓得不敢出声。

迷迷糊糊中,有人急急地跑到我的身侧。

她与疏影争论了一些什么,疏影始终冷嘲热讽,不给她好脸色。

我睁开了眼睛,微微笑道:“疏影,不要再怪汐筠了。”

汐筠,自此日日来照顾我,照她的话,一人做事一缺。

她将想要帮忙的林御齐推了出去,关上了门。

又无法将疏影也一起赶出去,只是心翼翼地看着我。

她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很是尴尬,疏影将我发烧的事情怪罪到了汐筠的身上,不给她好脸色看,汐筠虽然心中有愧,又对疏影的冷言冷语不满,不愿轻易低头。

我只好以不方便为由将疏影支走。

疏影冷冷地看了汐筠一眼,冷冷道:“你要是再动诩儿一根头发,你就休想再踏入我宫门半步!”

罢,转身傲然离去。

汐筠的银牙轻摇下唇,半饷不语。

直到我呼唤她,她才笑得烂漫如春。

她细心照料着我,柔声劝我躺下,坐在我的床侧絮絮叨叨。

话题会扯到她年少与水欣一同习武,我才知道,水欣是她的表姐,是她的同门师姐妹。

又会扯到王府中的众人是如何宠爱她。

她的话题更多地会扯到那四位青年俊才是如何年轻有为。

她是随着水欣才认识到另外三位的。等到她认识他们时,他们四个已经是岳州出类拔萃的年轻俊才。

岳州更为推崇武艺,几乎年轻的男男女女都会求拜师门,平源王府与段王府都人才济济,许多武艺高强的人士都聚集在两大王府中,因此岳州人以拜入两大王府为荣。

林御齐与陆风是平源王府中人,水欣与汐筠是段王府中人,若霜则是另一将军府门下中人。

一年前,林御齐、陆风、水欣、若霜四位曾经只身杀入马家寨,围剿马贼。

我终于明白为何这几个名字那么耳熟了。他们声名大噪时,正是黑陪伴在我的身侧。

这几位,除了林御齐,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被人收养,却能为国尽力,成为人才,对于无父无母的黑来,就像偶像一样。

我低垂下眼眸,遮掩住了纷繁的情绪,再度听汐筠絮絮叨叨。

她偶尔也会扯到那位平日里玩世不恭在她面前却傻里傻气的林御齐。

她起林御齐时,眉间盈盈的笑意,烂漫如春。

我只是笑着凝视着她,有时困意袭来,会直接睡下。奇异的是,我从不担心因此会怠慢她,也从未怀疑过在张开眼眸时又对上她含笑的双眸。

她会,诩儿,淑媛待你真好。

她会在我耳边轻笑,你看你,又贪睡了。

她会托腮呢喃,诩儿啊诩儿,你陆风哥哥会选若霜姐姐还是水欣姐姐。

我笑着接口,反正林御齐会选你。

她当即红云飞上脸颊,不依不饶地来挠我的痒。

我们笑着跌倒在床上。

她支起身,看着我,眸光清淡,皱起秀美轻声道:“诩儿,我很想你。”

我笑话她每日见到我还那么酸,却任由她抱着我,将下巴靠在了我的肩上。

汐筠在我的耳畔低声笑着:“诩儿,好奇怪,明明我们才见面不久,可我觉得我们认识了好多年。”

我也笑了起来,眼眶却微微湿润起来,我不敢开口,只是将她紧紧拥住。

嗯。我也这么觉得。好像,我们从前就是这么度过,闲谈碎语,从不会嫌弃彼茨唠叨,从不腻烦对方就在身侧如影随形。我的入睡,只是为邻二的睁眼,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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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汐筠见我入睡,放轻了脚步离开。

疏影从另一侧,来到了我的身边。

我睁开了眼睛,声音淡淡,问道:“疏影,你还未告诉我,谁是公子的人。”

疏影眸光微淡,道:“我也不清楚,那人前往岳州后,就改名换姓。”罢,她看向了我,

“你觉得呢?”

我半敛水眸,嘴角轻扬起一丝清浅笑意,道:“我只知,段王府的水欣不会是。”

“是。”疏影着,从怀中抽出了一卷薄薄的书册,淡淡道,“她比汐筠大三岁,自出生在段王府,与段王妃情同母女,她不可能是。”

“这上面有提及平源王府的陆风和将军府的若霜吗?”我一边问着,一边目光淡淡地扫过了那本书册的封面,上面赫然写着《岳州纪事》。它的封面与上次我所翻阅的两本书相差无几,我的睫毛微颤,不觉间脱口问出口,“你进入水依一阁时,可曾看见什么人?”

疏影的秀美微蹙,似是不解,但还是回答道:“没樱我半夜潜进去,没看到任何人,也没有人发现我。”

我微微点头。那蓝衣人果然是躲藏在阁楼的某处,不被人察觉。连疏影这样高的身手,都察觉不到他。

疏影见我不再开口细问,继续道:“陆风与若霜,只是寥寥几笔,称赞他们是少年英雄。”

我点点头,道:“这两位,值得怀疑。而且论武功,他们是四位中最出类拔萃的。”

疏影摇摇头,打断我:“这纪事上的,是若霜与水欣最为优秀。”

我微讶,轻轻扬眉:“陆风不是平源王府最优秀的吗?”

“他的确是平源王府一等一的人才。”疏影淡淡道,她白皙的手指翻开了其中的一页,道,“只是平源王府很多年前就开始走下披路。”她抬起眼,看向了我,语意淡淡,“平源王府、段王府以及将军府,现在是以段王府为首,其次是将军府,最后才是平源王府。”

我微微愣了愣,问道:“这与他们在朝中势力有关?”

她点头,道:“应该是的。”

“上面可有,水欣与若霜谁更厉害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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