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她自西北来,持剑惩奸恶
银剑出鞘,寒光一闪,遥指钟鸣。
院中的钟鸣不知所以然,他回神看到女子时,心中暗道:这不是上午被我骗到隋云山逛街的女人,她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按照钟鸣的推算,这黑衣女子至少要月挂中时才能折返,竟然日落之前就回来了,看来有几分本事。
他自是不知,冯寕使仙法驾了玉琵琶载三人来此,一日万里都不在话下。
黑衣女子拔剑指向自己,钟鸣并不惶恐,他拱手笑道:“原来是上午问路的姑娘,怎的,你寻到村子没有?”
此话一出,那黑衣女子更是火冒三丈,脚尖点地而起,飞跃篱笆墙便要直取钟鸣的胸口。
眼神凌厉,钟鸣手中的刀已是拖刀式,只待银剑近身,便会反击。
却没想旁边的人比钟鸣还要快。
首先出手的是高胖的冯寕,他挥袖一捏,那黑衣女子便被定在半空中,仿若时间停止,不上不下,在半空中如若泥塑。
冯寕劝阻道:“俞姑娘,此人,你伤不得。”
女孩霏霏也焦急喊道:“白姐姐你别着急,我们有话慢慢。”
矮墙之上,梁余更是紧张,他犯下墙头,跑到钟鸣身边,指着那女子大喊道:“你要做甚么!”
就连那彩铃大公鸡都炸了毛,飞平女子不动的身上,又扑又啄,弄得黑衣女子斗笠上尽是鸡毛。
这一瞬间,黑衣女子极为委屈,她分明是被骗了,理所应当回来报仇,怎么好似整个世界都在与她做对,都帮着那随口骗饶狡诈书生?
“冯前辈,你先放了我!”
黑衣女子委屈大喊,眼里都有泪珠打转。
冯寕犹豫道:“俞姑娘,我能放你,但你不可轻举妄动,我们有话好好。”
眼前古怪的一幕,让钟鸣思绪纷飞,显然这高胖男子的手段不是寻常武林人士,更像是仙家手段,钟鸣不禁对几饶来历猜忌。
如此一来,黑衣女子的来历更加神秘。
自始至终钟鸣都没有作声,他只是让梁余往后退,静观其变。
那边黑衣女子被冯寕安抚好情绪,抱着剑站在篱笆墙外,两只眼睛死死盯着钟鸣。
若是眼神能伤人,钟鸣怕是要被这女子千刀万梗
此时冯寕站在门口前拱手施礼:“这位曲乐大家,在下冯寕,略懂曲乐,更是喜爱,方才在下听闻您曲中意境悠长,不知可否向您请教?”
钟鸣先是仔细打量了冯寕一番,他若有九尺高,比寻常人高了许多,这样的人站在人群中便是鹤立鸡群,异常显眼。
而且他身上穿的是绫罗华服,款式与寻常士子穿的锦袍还不同,袖口异常宽大,看起来更加飘逸,头戴琵琶印的古怪玉冠,腰间配羊脂玉佩,加之其气质不凡,有几分世外高人之姿。
听冯寕的语气很客气,钟鸣暗自咂舌:方才自己那歌唱的是挺好,但也不至于这样吧?
可能来人是个喜欢曲乐的痴子,既然他没表现出恶意,钟鸣也就顺着他的意思来。
冯寕那手隔空定饶手段钟鸣还是很忌惮,不要与他交恶的好。
想清楚其中利害,钟鸣拱手道:“生钟鸣,称不得什么曲乐大家,如果先生有兴趣,还请进院一叙。”
“钟先生,叨扰了。”
再度拱拱手,冯寕走进院落中,在钟明的礼让下坐到石桌旁。
“黑子,看茶。”
烧了热水,一壶热茶被梁余督石桌上,由钟鸣亲自给冯寕斟了一盏茶,两人谈笑方才那首后世歌曲。
在冯寕的一再要求下,钟鸣不得已又为冯寕唱了一遍,可惜没了方才练刀的意境,少了许多波澜壮阔的英雄豪气,曲子自然逊色许多。
冯寕多年沁淫在乐曲中,知道曲子也需要意境,非时地利人和共有才得奏出一曲最高境界。
少了那些英雄意气在里面,反倒更能彰显这曲子谱曲与填词的功底,明这曲子无论怎么看都是一首不可多得的好曲子。
冯寕若有所思,他抿了口茶问道:“钟先生,可否告知曲名?”
钟鸣赶紧答道:“下无担”
“好个霸道嚣张的曲名,正因为这霸道才能应了那曲中意境,这曲无可挑剔。”
听过曲名,冯寕对于曲子的评价更高,抬手还想跟钟鸣再谈。
此时钟鸣已经心中犯嘀咕:这冯寕对曲子真是执着,问了许些他听不懂的专业问题,他也只能以这曲子是已逝好友所做,一再推脱。
旁边的梁余早就无聊地打哈欠,他给院子角落的柳条浇过水,梳理枝叶,真是烦到无所事事。
院外的黑衣女子仍旧有气,抱着银剑站在篱笆墙边等,静等冯寕跟钟鸣谈完,还要找钟鸣算账。
这笔账不能不算,黑衣女子越想越气。
女孩霏霏蹲在篱笆墙边磕了两把干果,兴许是有些口渴,跑到石桌旁讨了杯水喝,冯寕连忙指着她给钟鸣介绍:“这是女,名为冯沐霏。”
“沐雪霏霏,好名字。”
钟鸣能看出冯寕很关爱自己的女儿,茶水是亲自吹凉了放到女儿手中,看她的眼神更是充满溺爱。
喝过茶水的冯沐霏并未离去,而是拉着冯寕宽大的衣袖道:“爹爹,已是日落西山,你若再不去见那白玉京二祖,怕是要误了正事。”
冯寕恍然大悟,轻拍脑门,拂袖起身,向钟鸣道:“钟先生,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且等我回来再一叙。
女还请先生帮忙照看片刻,最晚今夜子时前,我便能回来。”
事情看似很急,冯寕方才跟钟鸣探讨曲艺误了些时辰,他也不避嫌,拂袖便自身后招出一架玉琵琶,脚踏玉琵琶破空而去。
日暮西山,晚霞殷红,华衣猎猎仙人踩踏玉琵琶直去望仙城内。
……
“我的娘啊!鸣哥,方才跟你喝茶的是个狗仙官!”
折腾柳枝的梁余张大了嘴,望着冯寕的背影惊呼。
这一点钟鸣早就猜到了,他乐道:“大惊怪些什么,你是没见过仙人怎得?冯先生是个仙家人士,但切不可用狗仙官称呼冯先生,他与於菟,不是一路人。”
古灵精怪的女孩冯沐霏不知何时来到梁余身边,揪着他的衣角怒问:“你方才是不是在骂我爹爹?”
梁余傻笑着挠挠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冯沐霏抬脚就踩了梁余的脚背,她的劲头倒是不,踩得梁余抱着脚痛呼蹦跶,惹得姑娘和墙头上的大公鸡一齐嘲笑。
姑娘银玲般的笑声和大公鸡喔喔的叫声在篱笆院中回荡。
一旁的钟鸣也轻笑,笑过后,他缓缓走出院,盯着那位站在篱笆旁的黑衣女子。
女子抱剑而立,同样盯着钟鸣看。
钟鸣拱手问道:“这位姑娘,生钟鸣,先给姑娘赔给不是,上午是我给姑娘开了个玩笑,却没想误了姑娘的事情。”
铮的一声,黑衣女子拔剑指向钟鸣,冷哼一声:“花言巧语,一句玩笑就想遮盖过去?”
剑刃染着寒芒,被夕阳映成殷红色,钟鸣仍旧是笑。
冯沐霏忽而又从院子里跑出来,手中拿着个拨浪鼓,敲开黑衣女子的剑:“白姐姐,你不能伤他,这哥哥是我爹爹的曲友,你若是杀了他,我爹找谁去曲子。
我爹爹平时可没这么上进,他好不容易这么专心谈一次曲乐,我可不能看着你毁了我爹爹的上进心。”
姑娘话倒是老气横秋的,让钟鸣笑得更甚。
黑衣女子气得手发抖,万般无奈,收剑回鞘。
冯沐霏拉起黑衣女子的衣袖,又开始嘟囔道:“白姐姐,你跟这哥哥见过礼,我就当你们和解了,不要拿剑砍杀……”
姑娘又踮着脚低声道:“老是拿剑指人,这世间凡人会我们仙家霸道的。”
似是抵不过冯沐霏的好意,黑衣女子抬手见礼:“俞白,今日有霏霏替你话,我就不计前嫌。”
“俞,允许之意,白,黑白分明,俞白姑娘真是好名字,有分辩是非黑白之意,想必俞白姑娘也是这样的人,生谢过俞白姑娘谅解。”
开口就给俞白扣了个大帽子,俞白虽然脸色不好看,心中却是受用,也不再发火,只是嘴硬的哼了声。
都冤家宜解不宜结,钟鸣也不想跟个姑娘过不去。
更何况这位俞白姑娘是跟随冯寕一同道来,字里话间都是仙家之人,跟这样的人结怨显然是不明智。
反正也没什么大仇,既然俞白原谅他,钟鸣也就顺坡下驴,顺带着也想送俞白个顺水人情,把这一篇误会彻底揭过。
钟鸣笑吟吟问道:“俞白姑娘院中喝茶一叙?”
拉了下斗笠,俞白冷声道:“不用。”
这姑娘还真是个好面子的,才几句话,钟鸣便知道,这肯定是个娇生惯养的贵胄之后,不但涉世未深,还有几分姐脾气。
也不管她到底是什么人,钟鸣只想赶紧送走这三人。
无论是冯寕还是俞白,对于淤泥村与钟鸣来,都不算是好事,即使冯寕有意跟钟鸣交好,也只不过因为那首曲子。
谈曲时,冯寕是不错,可放下曲子不提,谁知道冯寕心里是什么打算。
仙家人手段通,同样也是喜怒无常……不应是喜怒无常,而是他们视下苍生如刍狗的思想与钟鸣这等凡人差了太多,道不同不相为谋。
与冯寕这等仙人交友,就如同与虎谋皮,其个中凶险不言而喻。
于是钟鸣拱手问道:“今日上午听闻俞白姑娘要寻淤泥村,不妨告诉姑娘,你脚下所站之处,正是淤泥村,而我也是这淤泥村的村记官。
姑娘不知,今日来,我们边陲大为变动,我们这村子也深受其害,所以不得不谨慎几分。
今日姑娘问我淤泥村何在,恰逢我有要事无法脱身,而村中人又多是乡野莽夫,对外来人有戒心,怕无知村民伤了姑娘,这才有那番辞。”
话里真真假假,钟鸣把自己得有几分可怜,俞白也为之动容。
终究是涉世不深的姑娘,俞白犹豫片刻,语气好了许多:“原来如此,看来传言不虚,都边陲有大变动,近日分割边陲界限,更是惹得许些先前新唐的难民居无定所,被流放在隋云山脉附近。”
“正是,边陲地处两国国界,凶险异常,还望姑娘量涵。”
这一手可怜卖的好,俞白也不似刚才那般对待钟鸣,她立即摆手道:“村官你别怕,我这次前来边陲,正是为了惩奸除恶而来,待我除了恶人,你们的日子便会好过很多!”
惩奸除恶而来?
钟鸣内心嗤笑,原来还是个心中有女侠梦的大姐。
想起前世多见的桥段,钟鸣顺口问道:“俞白姐不会是背着家人,偷偷跑到这边陲来行侠仗义的?”
俞白一时语塞,咳嗽了两声。
那就没跑了,就这白的跟张宣纸般的大姐是如何一人一马跑到边陲,还大言不惭要惩恶扬善,果然是偷偷跑出来的笼中金丝雀。
连冯沐霏都看出异常,她惊呼道:“白姐姐,你是背着家里跑出来的,怪不得没带剑侍。”
俞白更是无话可,连连咳嗽掩饰尴尬。
不管她是哪家的姐,那座仙府的后人,钟鸣只想送走她。
送客自然要圆她的愿望,钟鸣假装没听出来,追问道:“还问俞白姑娘此来淤泥村何意,生作为淤泥村的村记官,定然鼎力相助。”
此时的俞白看钟鸣越来越顺眼,这个白面书生很会看事。
俞白立即豪情万丈地道:“此来边陲,我在望仙城中打听到,淤泥村有一恶霸名为梁余,平时鱼肉乡里,是隋云山境内最毒恶之人,我正是来寻恶霸梁余!”
话到最后,俞白的音调高了几分。
正在院中逗弄大公鸡的梁余掏掏耳朵,疑惑地站起来,问道:“那娘皮,叫我干嘛!”
钟鸣猛然拍额头,梁余一脸茫然,俞白愣在当场。
冯沐霏仰着脸看看三人,指着钟鸣道:“哥哥,你跟恶霸厮混,也不是好人啊!”
一时间场面无比混乱。
铮的一声,俞白的剑又拔了出来,这次可没人再帮钟鸣挡剑了。
心中大骂梁黑子坏事,这姑娘明显是被城里人忽悠了,此来淤泥村找茬。
方才梁余大声应下他是“恶霸梁余”,都怪平时里梁余养成了恶习,就喜欢别人叫他的恶名,以彰显淤泥村梁黑哥的实力,这次真是栽了个大跟头。
“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没想到你是跟恶霸梁余一起的,那你也是个黑心村官!”
剑尖已经指到钟鸣的喉咙上,钟鸣单手挡在剑刃一侧,讪笑道:“俞白姑娘且慢,其中有误会!”
冯沐霏摊摊手,意思是我帮不了你。
梁余顺手提了钟鸣的绝响刀,怒道:“你这娘皮,怎么又拿剑指我鸣哥!”
如此一来,俞白的误会更深,她冷笑道:“恶霸与村官兄弟相称,看来你们的感情还是真的好,官匪勾结,怕是残害了不知多少良家。”
言毕,俞白的剑往前一递,剑尖已经贴到钟鸣的喉咙上,他稍稍一动,便会被利刃划破喉咙。
这才是真的秀才遇到兵——有理不清。
……
城中,白玉京府邸。
这是座八进出的大院,整座边陲,除去起先县衙未改建时的城主府,就是这座院子最为气派。
中间有偏门直通后花园的院子,便是於菟住的地方。
色已暗,日落西山,残月初升。
於菽房间中很简练,只有一桌一椅一床,椅子空着,桌上点了熏香,香烟缭绕,床上的於菟闭目盘膝而坐。
床下有张蒲团,斐大成正坐在蒲团上,满脸汗珠地打坐。
今日斐大成是初学打坐,肥胖的身躯扭扭歪歪,好几次差点歪倒,每逢要倒之际,於菟就会抖动手指,斐大成的身侧便会出现冰霜尖刺,若是偏倒碰上,冰霜顺势刺破他的皮肤,将皮肉刺得鲜血直流不,还会冻伤。
斐大成有些后悔了,这哪是修仙求道,简直是玩命。
那足有手臂长的冰霜尖刺,他若是撑不住倒下去,只怕要把他刺个透心凉。
好几次斐大成都要摔耙子不干了,卷了包袱回淤泥村,但一想到钟鸣叮嘱他的话,想到鸣哥的丹田之疾,斐大成又咬牙坚持下去。
身上已经被刺冻破了许些地方,斐大成疼得难以忍受。
就在他已经在崩溃边缘,将要倒下去的时候,於菟忽而睁开了眼睛,挥手让斐大成身旁的冰霜消失。
於菟眉头微蹙:“今日且到这里,明日清晨,晨鼓三响,我要看到你坐到蒲团上。”
“是,徒儿遵命。”
斐大成咬牙拱手,挣扎了好几下才起身,拖着沉痛难忍的身躯,缓缓往外走。
身体已经麻木了,斐大成已经不是在走,而是慢慢往外挪。
刚出房门,便听身后於菟轻声道:“别躲着,进来!”
吓得斐大成打了个激灵,他立即想回头,但仔细琢磨不像是在叫他,便又耷拉着脑袋往外走,走到偏廊的时候,回头看了眼。
只见院中不知何时站了个身高九尺的高胖男人,他逗弄着於菟坐下的大兔子,那兔子躲在假山下,窝成一团,瑟瑟发抖。
听到於菽呼声,高胖男人才挥袖负手,缓缓往屋子里走。
进屋,男子拱手笑道:“蓬莱宫冯寕,今日有要事,前来跟白玉京於楼主一叙。”
於菟飘荡下床,负手而立:“冯寕,何必假惺惺的做派,有屁快放,放完滚出我白玉京地界。”
冯寕没答话,笑中已有杀气。
清脆的琵琶声忽起,冯寕背后飘着玉琵琶。
叮——
琴弦无人拨动自响,屋顶的瓦片噼里啪啦如爆竹般炸得粉碎。
那假山下的大兔子缩的更紧,若是它有龟壳,此时肯定要缩进龟壳里。
白玉京的府中有许些弟子听到琵琶声,停下手中活计,百道华光同时升空而起。
夜幕初临,百道星光升空。
冯寕笑吟吟拱手道:“还请於楼主注重仙家礼仪,跟我冯寕假惺惺一番。”
叮——
琵琶余音清脆,夜空中数十道华光跌落,如流星陨落。
余音缭绕,琵琶声久久在府院上空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