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夜半西行,萤火独明

借着星光,梁余仔细瞅了瞅铜灯,看到其内的灯油撒了大半,仅仅还有一片浮根。

腥臭的灯油在梁余脚下流淌,地面上也逐渐传来臭味。

梁余急的连连拍大腿,嘴里嘟囔:“这可如何是好,这点灯油一炷香的时辰都撑不住!”

眼见钟鸣他们已经深入荒山岗,再有不到半个时辰,便要点燃铜灯,梁余拍着自己的额头想法子。

半响过后,梁余“哎”了一声,他眼前一亮,肚子里起了个歪点子。

梁余看看左右无人,偷偷摸摸便向自己家中跑去,反正都是灯油,自己家中也有,何不去自己家中取些灯油?

待梁余跑回淤泥村中,村中大半光亮都熄了,只有孙老头院中有点点光亮,应是孙老头将人都聚集在一起,大家抱团壮胆。

没人注意梁余蹑手蹑脚跑进自己院落,然后又偷偷溜出去。

再度回到点灯位置之时,梁余已经腆着肚子偷笑,他还沾沾自喜道:“如今老子的灯油比谁的都多,点到明都不会熄灭。”

只见铜灯里满满的黄色灯油,已将起先那赤色灯油淡的不见其色,腥臭味也淡不可闻。

自作聪明的梁余不知他闯下了大祸,淤泥村的其他人也毫不知情,看到这一切的,只有站在坡上的那只彩翎大公鸡。

铁将军两只鸡眼紧紧瞪着梁余,张嘴啐出一只青虫。

彩翎大公鸡仿若在:“梁余,你真是个蠢货!”

……

薄云飘荡,繁星点点,月牙般的明月高挂半空。

今夜月光并不明亮,柔弱的光亮刚好能使人看清楚周围的景色。

钟鸣三人已经走至山脚下,眼前便是荒山岗。

荒山岗一如既往的荒凉,不时有阴风吹起,夹杂着怪声的夜风吹在钟鸣身上,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诡异,今夜的荒山岗太过诡异了,宁静的有些骇人。

平日这里草木繁盛,有不少虫低鸣,已是四月,正是春虫复苏之际,可今夜偏偏一点虫鸣声都听不到,就连那平日里漫的萤火也没了踪影。

钟鸣只感觉心脏狂跳,他顺手抽出阎罗绝响刀,紧握在手中才好了些。

打头的老道士张道祯忽而停下脚步,他的双目早已失明,周围的景色并未对他有影响。

张道祯只是回头问道:“钟居士,我们是不是已入荒山岗境地?”

“是!”钟鸣答道。

“徒儿,点灯,起净灵符。”

在老道士的吩咐下,道士张念尘卸下背后藤箱,鼓捣一番便从藤箱中掏出一盏锦布包裹的琉璃灯。

张念尘口中念念有词,单手成剑指状,他念完咒语,嘴里喝了声:“疾!”

他的剑指之上冒出团青蓝色的火焰,飘入琉璃灯之中,琉璃灯大亮,将蓝火折射成五彩斑斓的光亮,缓缓升起。

五色的光束在三人身上闪烁,钟鸣见到这一幕却突然心生怪异福

这琉璃灯的光亮像极了前世迪厅里的灯球,若是此时再来一段“苏威!苏威!”的音乐,钟鸣他们岂不是要摇头蹦迪?

坟头蹦迪?

钟鸣赶紧把这奇怪的念头赶出脑海,不过这么一闹,钟鸣心中的恐惧也少了几分。

这会儿的工夫,张念尘又从箱子里拿出黄色纸符,其上是鬼画符般的朱砂符咒,与钟鸣前世所见江湖骗子们的符咒极像。

但这两位龙门山丹鼎派的传人可不是什么江湖骗子,他们是有真本事的。

道士张念尘单手拿着一摞纸符,嘴中叨念:“太上赦令,恕汝孤魂,魑魅魍魉,四生沾恩!”

咒语声落,道士手中的纸符忽而飞起,飘荡在半空郑

纸符发出莹莹光亮,如若有生命般在半空漂浮。

如此神奇的场景,钟鸣也彻底折服,他起先还只是信老道士七分,此刻他完全相信老道士有本事能压住尸潮。

“师父,琉璃神灯已点,净灵符已起。”

“那便好,徒儿,起好净灵符,这乱葬岗颇大,我们至少要按照九九八十一的数量布置往生大阵。”

听张道祯的意思,这场法事不是一般的麻烦。

道士张念尘犹豫片刻,低声道:“师父,我怕我真气不够,起不了八十一道净灵符。”

“无妨,权当磨练,师父心中有数。”

此时的老道士道袍被夜风吹起,凌乱的胡须及宽大道袍皆随风而动,反倒有几分高饶模样。

随后张道祯又冲钟鸣招招手道:“钟居士,你且头前带路,尽量去埋葬尸身多的地方去,这乱葬岗太大,仅凭我跟徒,定然无法面面俱到,只能顾全大局,尽量压制凶险之处。”

“好,张道长,我来带路。”

钟鸣横刀于身前,这样他心中才能有许些安全福

带着张道祯师徒二人,钟鸣开始往山岗上走,尽量走的地方皆是抛尸多处。

琉璃灯如若指路灯,悬在三人头顶,将周围照亮,而每走过一段距离,张念尘手上的纸符都会飞起一张。

待到钟鸣走到山岗顶上,夜风呼啸的更厉害,他扭头看去。

来时路上已经飘起几十张纸符,荧荧发亮,如同暗夜中的萤火虫。

钟鸣站在山岗上,他脚下踩着的是森森白骨,这里便是边界线,再往山岗后面便是低矮灌木丛,除去钟鸣这样有心思的人会将亲人葬在那,基本没人去。

战乱年间大部分死的人都被葬在了来时的那段山坡,再从另一侧走下去,纸符刚好能将这半个山坡包围起来。

起先战乱死人并未有人管,那时尸体随处可见,后来新唐始建,才发了诏令,要埋葬死尸,以免引发疫病蔓延。

当时荒山岗前半被挖了极大的坑,大半个山体都被掏空,数以万计的尸身被扔进了里面,埋了起来。

万人坑便是指的这座山岗,也正是因为那次埋尸,这里才成为乱葬岗,后来死人大家也都往这里埋。

有些无亲友的流民,死后连埋都没人帮忙,随意被往山岗上一扔便完事。

正如钟鸣此时脚下踩着的森森白骨,这些便是没人裹尸,被随意抛弃的尸体。

站在山头片刻,张道祯便问:“钟居士,怎么不走了?”

“哦,没事,我们已经走到山头了,我想山那侧没什么尸体,咱们来时的这面才是万人坑,不如我们从山这侧再走下去,刚好能让道长用灵符将万人坑包围。”

张道祯空洞的眼眶看了看山那侧,他手中掐算,半响才道:“也好,就依钟居士所言。”

于是三人准备往山下走,张道祯也从张念尘手中接过纸符,老道士叮嘱道:“你且留些真气防身,接下来交给师傅。”

道士张念尘终于松了口气。

纸符在张道祯手中更灵动,光亮也强了许多。

正在三人往山下走的时候,忽而从背后传来歌声:“荒山岗,起恐慌,尸不睡,无死样,劝钟鸣,别上当!”

张念尘被吓了个激灵,大喊道:“师父,鬼来了!”

“何方妖孽,在此作怪!”

老道士空洞的双眼立即看向儿歌起处,他腰间的玉葫芦光芒大作,张道祯顺手拔开葫芦,只见两道华光从葫芦里起,飞到三人身旁,围绕三人旋转。

此次这华光飞得不快,钟鸣借机看清楚华光内的物件。

那是两颗奇异的丹药丸子,一颗成赤金色,冒着红金两色的光华,另一颗成墨绿色,黑绿两色光芒略显阴森。

钟鸣这次却不慌张,他知道来人是谁。

那唱儿歌的正是村头疯子,钟鸣忙向张道祯解释道:“张道长莫出手,他是我熟人。”

言毕,钟鸣走出琉璃灯的照耀之外,朗声喊道:“前辈,我知道你在此处,上次送还我石锁鸳鸯之恩,钟鸣一直谨记在心,上次过于惶恐,误伤了前辈,还请前辈不要责怪!”

钟鸣喊声过后,四周静悄悄的,钟鸣也微微蹙眉,看来那老山魈并不想见钟鸣。

叹了口,钟鸣又道:“前辈,我们这次前来没想打扰您清修,只是山岗要起尸,我们不想尸潮祸乱百姓,特此来镇压尸潮,还请前辈行个方便!”

方才那疯子口中也唱过,老山魈知道这里要起尸,他是在劝钟鸣快走。

言中还是善意劝导,想来老山魈并未怪罪钟鸣之前的鲁莽。

在钟鸣喊完后,周围黑暗中响起窸窣声,只见从半人高的杂草中钻出个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疯子。

这疯子神情古怪,歪嘴斜眼,两颗眼珠最为奇异,两只眸子缩的只有绿豆大,一只眸子向上,一只眸子向下,无规律地旋转,极为骇人。

疯子留着口水,口齿并不清晰,他像是野兽般蹲在地上,双手向外虚推,嘴里喊道:“走,钟鸣走,不在荒山岗,钟鸣不在荒山岗,危险!”

钟鸣以为这疯子是老山魈所化,立即鞠躬道:“谢过前辈不计前嫌,以德报怨。”

可老道张道祯向前两步,拉住了钟鸣,低声道:“你拜他无用,他是个傻子,并不是精怪本体。”

钟鸣微微皱眉:“还请道长明言。”

张道祯看了眼那疯子,问道:“你可听过为虎作伥一词?”

钟鸣点点头,张道祯才又道:“你眼前这东西便是伥人,半人半妖,他是被山中精怪捉了去,体内被注入妖力,被精怪蛊惑,被化作了帮助精怪行事的怪物,这种东西一般都没有太高智力,精怪吩咐什么他便做什么。”

原来如此,钟鸣恍然大悟。

却没想此时那伥人怪叫一声,忽而蹦起来,急切喊道:“钟鸣走!钟鸣走!危险!危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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