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
这几日,安念感觉自己的生活发生了千般变化。
她并不喜欢这样的变化。
太妃给她十几个丫头和嬷嬷使唤,无论她走到哪,都有一大堆人像尾巴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她们很是听话,规矩而聪明,但安念总觉得少零什么。
她更喜欢叽叽喳喳的香儿,虽然香儿冲动鲁莽了些,有时候还会因为零食与她大打出手,但她很怀念两个人勾肩搭背,玩玩闹闹的日子。
就像姐妹一样。
现在,她的姐妹和其她的丫头一样,唯诺又老实地跟在易嬷嬷的身后。
身在王府,大庭广众下,丫鬟和王妃哪怕装都要装出个主仆的样子。
安念微微皱了眉。
在成婚之前,安念将日子过得十分随性,女红书画能躲则躲,翻墙爬树实属平常,现在倒好,她与香儿玩闹都要避开易嬷嬷,在屋子里偷偷摸摸的,活像两个爱而不得的偷情者。
更让她难受的是,母亲的话所言不假,王府果真有数不完的账册。
每她惺忪地睁开眼,看到的便是整整齐齐的账目,并且,她要学会的数目总是会雷打不动地比昨日多一本。
今日,她一要看完六大本。
安念心里暗暗叫苦,孙悟空练习的火眼金睛都没她看账本的速度快…
她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无明之火,大袖一挥,脚底像抹了蜡,走得又快又急,头上的步摇也是飒飒生风,发出清脆又急切的声响。
后面的一群丫头闻音色变,正要加大火力赶上王妃的脚步,被易嬷嬷一双皱巴却有力的手拦了下来。
一大堆丫鬟,眼睁睁地看着越走越远的主子,却只能保持着如常的速度。
尤其是香儿,眼泪都快急掉了。
当安念走过回廊的拐角之时,突然看见对面的长廊上走着不苟言笑的易嬷嬷,后面跟着一堆丫头,她缓缓眨巴了三下眼后,又飞快地转了转头。
她身后还真是一个丫鬟都没迎
迎面过来的…还真是她最怕的易嬷嬷…
易嬷嬷已是半只脚踏进黄土之人,走起路来却四平八稳,她坦然受了安念一脸懵的目光,甚至用眼神与她打了个招呼。
安念头脑甚懵,略带尴尬地笑了一声。
她刚刚是被自己的丫头们给抛弃了?
簇离账房也不远,安念三步并两步到了账房,趁着屋内没人,她一喜,悠哉地坐在了室内的梨木椅上,翘起一只二郎腿,一圈一圈地转着脚踝。
自从易嬷嬷教她管账后,安念每日都兢兢业业,连喝口水都不敢停顿,生怕被易嬷嬷用眼光给刮个皮开肉烂。
“老奴给王妃问安。”
安念嘴角一抽,来的真是快。
安念淡淡一笑,“嬷嬷,您别客气。”
易嬷嬷的眼风在安念身上一扫,后者立即将二郎腿放了下来,规规矩矩地坐正,笑眯眯地望着她,“嬷嬷,喝口茶?”
易嬷嬷回以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的面孔,双眉之间微微隆起,脸上有淡淡的怒气,连话都像是带了气音,“王妃,今日账本繁多,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安念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在原处,真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腹诽归腹诽,安念还是乖乖地挪到了书案之前,不论她心里有多少怨气,就冲这人以前教过太妃,安念也是不敢造次的。
万一易嬷嬷一气将她告到太妃面前,伤了婆媳俩之间的和气,可就不好了。
她认怂。
每当安念看账册之时,易嬷嬷会像盯马戏团里挝耳挠腮的猴子一样看着她,她若是对账发生一处错误,嬷嬷便会轻咳一声以示提醒,若再错一处,嬷嬷便会瞬间炸毛。
“这一笔下去,王府府丁的月例少多少你知道吗!”
“老奴给您的话您需谨记于心,您这一分神,那是白花花的几万两白银!”
“这样下去,王府可就被您败光了!”
每每这时,安念的心脏就会吓得砰砰直跳,她一边抽着嘴角,一边聚精会神,拼命找着自己的错处,因为正确的数字若是写的晚了,易嬷嬷声嘶力竭的声音便会将王府炸个底朝:
“要不老奴跟太妃,派宫里的太医给您治治眼睛!”
“不…不用了…”安念一边抖着嘴角,一边如坐针毡地读着账本。
太惨了,太惨了,安蔷训诫丫鬟的时候,也比易嬷嬷温柔吧…
不过,在易嬷嬷这种高精神压力的折磨与打击下,安念的效率史无前例地达到了自出生后的顶峰,错过的账目再没错过,争分夺秒,砥砺前校
只为了能少挨嬷嬷几句骂。
书房外的冷风萧萧作响,阳光温柔的洒在窗上,慢慢西斜,最后,只剩下一团黄色的光晕,拼命地流下最后一丝色彩。
安念看账本看得两眼发干,眼睛发蒙,易嬷嬷给她定了规矩,一个时辰休息半刻钟,用以喝水,休息?,以及去茅房。
夕阳抽走了最后一丝晚晕,账房内的蜡烛用力地燃着,安念大大的呼了口气,做王妃可真是不易。
她还有两本账册没读。
直到最后一丝光晕燃尽,安念终于翻完了最后一页账册,她软软瘫瘫地倒在了案桌上,连动一下都没有了力气。
易嬷嬷嫌弃地瞥了一眼那坐非坐躺非躺的坐姿,严肃道,“王妃今日做的很好,明休半日。”
“好。”安念有力无气地应着,像只卸了劲的赖蛤蟆。
“那老奴便退下了,半个时辰后叫您去给太妃请安。”
安念无力望,眼睛微闭,认命道,“好。”
易嬷嬷走了不久,安念眼神迷茫,头发凌乱地从案几上爬了起来,她一拍脑袋,嘴角也露出一丝苦尽甘甜的笑来,“休息…明日上午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