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落荒而逃（下）
小年公公一向八面玲珑，此时却恨不能找个地洞钻下去。
这两年陛下性情大变，一句话不合心意就要挨板子。
如果可以选择，这份差事他是真不想干了。
正感到为难，正殿中传出了许久未曾听过的声音。
“太后娘娘放心，陛下一向都孝顺，等误会解除了就好了……”
小年公公偷偷睃了身前的天庆帝一眼。
误会？解除？
九爷想得太简单了。
若只是误会，花侯夫妇何至于被押入天牢？
若是能解除，这个案子何至于一拖就是两年？
陛下从前的确孝顺，但凡太后娘娘有什么要求，他想尽一切办法都会满足。
可到了关键时刻才能看出什么才是真的孝顺。
两年来太后娘娘日日以泪洗面，就差给陛下跪下了。
可贵妃娘娘依旧关在冷宫，花侯夫妇依旧押在天牢，连面都不让见。
还有那花世子，多么清贵雅致的人儿，生生被逼得没有立锥之地。
正想着，天庆帝突然转过身来。
“随朕回去吧。”
“陛下……”小年公公十分不解。
“走吧。”天庆帝拔腿腿朝前方走去，脚步竟有些慌乱。
小年公公不敢拖延，急忙追了上去。
涵娟等人直接惊呆了。
天子听壁脚已是奇闻，没想到还有一出落荒而逃！
别说小小的栖凤宫，整个大魏都是陛下的。
他究竟在怕什么？
天庆帝走出栖凤宫，也不要人搀扶，直接跳上了龙辇。
宫女太监们都被吓坏了，一起看向跟在后面的小年公公。
小年公公快速抹了一把汗，给众人打了个手势。
龙辇很快就被抬了起来，调转方向后折返回去。
天庆帝歪靠在榻上，面色十分惨白。
他的孩提时代，皇祖父崇武先帝尚且在位。
父皇虽是嫡出，却因性格太过温雅不受皇祖父待见，更没有把他视作皇位继承人。
他们一家人住在王府中，父皇读书习字，母后抚琴吹箫，而他也和富贵人家的孩童一般顽皮，日子过得轻松惬意。
皇祖父四处征伐导致国库空虚民怨沸腾，这一切仿佛都和他们一家人没有多大关系。
直到有一天，父皇突然就成了大魏的皇太子。
还不等他们一家人适应，皇祖父驾崩了。
就这样，父皇成了大魏皇帝。
从那时起，他再也没有为自己活过一日。
父皇生前不止一次说过，他不喜欢做皇帝，也不适合做皇帝。
可他还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平复了朝野上下的乱局，让大魏的国力得以快速恢复。
为此父皇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只在龙椅上坐了不到十年便离开了。
转眼间，他已经做了十六年的皇帝。
日日勤政呕心沥血，大魏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
但扪心自问，他其实也不适合做皇帝。
他没有野心、不够狠毒，割舍不掉的东西实在太多。
正因为如此，他才落到了这般进退两难的境地。
如今小九回来了，当年的事情她究竟知道多少？
如果她一定要复仇，自己该怎么办？
他不想死，也不想让小九死。
还有阿姮，他不舍得伤害她，更不舍得与她分开……
天庆帝的脑子一片混乱，不知不觉间已是泪流满面。
※※※※
皇帝陛下突然离开，涵娟等人着实吃惊不小。
又过了好一阵，确定龙辇真的离开之后，她才急匆匆走进了正殿中。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陛下来了……”
太后的哭声戛然而止，抬眼看着她。
萧姮吩咐道：“大家赶紧收拾一下，随本宫去接驾。”
涵娟忙道：“陛下已经走了。”
寄梅瞪了她一眼：“你莫不是眼花了吧，陛下来都来了怎么可能突然又走了？”
涵娟遂把方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陛下不让出声，所以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等龙辇离开后才敢进来禀报……”
萧姵眯了眯眼睛。
陛下若是没有做贼，又何必心虚？
一直都在看着她的魏珞突然感到一阵凉意。
“小九姨，你这是怎么了？”他拽了拽她的衣袖。
萧姵偏过头看着他，小声抱怨道：“没事儿，就是觉得你父皇今日的举动挺奇怪的。
我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他居然连面都不见就走了。”
魏珞抿抿嘴，凑到她耳边说道：“小九姨，这几年我过得一点都不开心。”
“怎么了？”萧姵揽着他的肩膀，轻声问道。
“自从你出嫁后，父皇的变化太大了。
一开始还不是很严重，只是不爱笑不爱说话，我们都以为他是想你了所以就没太在意。
直到贵母妃出事后，父皇变得越发厉害，都有些不像他了……”
萧姵握了握拳。
小珞珞果然没变，和他们还是一条心。
而且他时常出入御书房，又是个极聪明的孩子，兴许能发现一些别人发现不了的问题。
“小珞珞。”萧姵用更小的声音问道：“贵妃娘娘究竟是怎么得罪了陛下，这事儿你可知道？”
魏珞轻轻摇了摇头。
萧姵有些失望。
永王那混蛋只说花贵妃一事是他设计的，却又不肯详细交待，她实在是难辨真伪。
正有些沮丧，却听魏珞又道：“小九姨，贵母妃究竟犯了什么事儿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她被打入冷宫之前取走了父皇的一本藏书。”
“你这小子！”萧姵在他胳膊上轻轻拍了一下：“有话不一次说完，耍你小小一玩儿呢？”
魏珞嘟了嘟嘴，继续道：“这事儿是我无意中发现的，贵母妃取走的那本书就放在我那时正在读的书旁边。”
萧姵道：“那她取走的是一本什么书？”
“是一本诗集。”
“谁的诗集？”
“不是名家的诗集，而是父皇年少时摘抄的，不过挺厚实的。”
“好了，这事儿交给小九姨，你就不要管了。”
魏珞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萧姵收回手，轻轻捏了捏眉心。
不用问也知道，那本诗集并没有放在御书房，而是退思殿。
那是姐夫最喜欢的地方，一般都妃嫔根本不允许出入。
除了大姐姐，也就是与他青梅竹马的花贵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