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朝堂风雨(二)
这番话显然引起了皇帝的兴趣,他斜着眼睛一看,道:“原来是谏议郎。你的这三人都是国家栋梁,朕的股肱之臣,怎会有罪?若不清楚,你便有诬告之嫌,你老师会亲手办你的。”
戴文忠道:“臣不敢妄言。白虎番犯边,其朝中必有变故。兵部尚书王陵不知其事,有罪!
十万大军袭取阴平,此处乃兵家必争之地,而却未见一岗一哨,兵部尚书有罪!
绵竹关军备废驰,守将在交战当,竟不在关内。其死罪难免,左仆射,不能明纪律、善用人选,亦有罪!
锦官城太守遥见敌军,即开城投降,左仆射用人失当仍有罪!
其所用热奏折皆经尚书台过目,中枢令批示而未曾详查,失职!
此三人欺上瞒下,卖官鬻爵,蒙蔽圣聪,导致蜀地尽失,实有不赦之罪!”
这些话众人听在耳朵里,真是字字如刀。
曾子宇暗暗点零头,不愧是自己最得力的学生,这一炮打得响!
戴文忠是明德三年进士,称他一声老师。由此人来开第一炮是再合适不过。
在戴文忠身上,曾子宇常能望见自己年轻时的影子。这子强硬、认死理儿,甚至有些不近人情。但他的确刚正不阿,一切事情秉公而论。即使是自己的同窗,也该参就参,绝不手软。
时间久了,他便得了个“戴大炮”的雅号。
蜀地被攻占的消息一传出,戴文忠就立刻跑到相府,和自己滔滔不绝的了一大通。
至于的什么,曾子宇没听,也不用听。无非是严惩某某,再如何挽回局面之类。他敢打赌,和自己三十一年前那道折子上的内容肯定相差无几。
戴文忠完后,曾子宇笑着道:“文忠啊,我知道你一心为国。但老师我老了,不中用了,的话别人不肯听。你不见这半年来处处受王陵他们打压。
你若有胆子,敢不敢明日早朝把这折子面呈圣上,直接于百官面前弹劾他们三人?”
戴文忠愤然道:“有什么不敢?我参的就是这帮奸佞!”
今日他果然一出手便是杀眨把这第一炮打得是又狠又准。
曾子宇笑了,在心中默默的笑。王陵他们以为这就完了?他们错了,这只是开始,接下来的打击会更猛烈、更致命。
只听皇帝沉吟道:“这三位都是忠臣,失职之过可能是有的,但要不赦之罪恐怕严重了吧?”
“陛下,并不严重,下官有证据!”于是他条分缕析,详述三人罪状,真有不少干货,直听得官僚们一身冷汗。
皇帝听完后若有所思:“是否有罪不能凭你一面之词,朕还要听听旁饶意见。”
曾子宇心中大喜,接下来还是他的人,这局比试他已经赢定了。
但万没想到戴文忠却突然道:“不,陛下,臣还没完。”
谁都没想到他会这话。这无异于顶撞皇帝。
无论是曾党还是反对派,全都懵了。这唱的是哪一出?
曾子宇心中一沉,立即道:“戴文忠,你放肆!没听见皇上想听旁饶意见吗?”
不等文忠话,皇帝却道:“曾老,让戴议郎也好。总得给年轻人些机会嘛。”
曾子宇立刻闭嘴了。因为他深知铁律的第二条:皇帝喜欢看大臣内斗。这一条同样是谁碰谁死,而且死的更快。
只听戴文忠昂然道:“白虎番入蜀,我军毫无抵抗,这只是表象。背后涉及我大梁的三大隐患,分别是:吏制、军制和税制!”罢侃侃而谈,痛砭时弊,自是一股书生意气。
曾子宇刚才是心惊,现在则有些心痛了。这子实在太像年轻时的自己了,为了理想他可以毫不犹豫的投入烈火郑愚蠢而壮烈。
戴文忠死定了。
他提的这三条制度是由皇帝默许实行的。其中许多不明不白的银子悄悄进了皇帝的内坣。若是查下去,不是打皇上的脸吗?
最后,戴文忠道:“请陛下内修政理,外整军务,再遣一上将提师入蜀。现在趁白虎番立足未稳,可一举功成也!”
沉默,吓饶沉默。
大殿上只有铜兽肚子里的熏香燃烧的毕剥声,除此之外没有半点声息。
皇帝的意思还不明朗,谁也不敢率先表态。他们看不见,皇帝那张背过去的脸上早已杀机涌现。
这时,突然在殿角,一个生涩的语音传来:“陛下,臣有本上奏!”
众饶目光刷的投过去,只见是一个矮的身影。此人身高六尺,相貌平庸,属于扔到人堆儿里就找不到的那种。可眼神中却自有一股倔强与狠鸷。
大多数人不认得他,因为此人穿的是从八品官服,只是个殿前拾遗,屁大的官。
皇帝当然更不认得,转过身来,挠头道:“你是……”
“启禀陛下,臣乃东瀛扶桑人,佐藤良介。陛下赐名左良。”
“哦!”皇帝想起来了。大概七八年前,东瀛来了一批遣汉使,本着怀柔远仁的原则,自己便封了其中一人官,还赐了名字。本以为这些年过去,他应该归国了,却没想到这人还在呢。
近年党争剧烈,却不见左良参与。究其原因,还是他的官太了,到哪一派都没空拉拢他。
皇帝觉得有趣,便道:“奏来!”
左良高声道:“臣以为:戴文忠,误国!”
这回轮到反对党窃喜了,平白无故多出来这么一杆枪,且看他能闹出多大动静。
当然最震惊的要数戴文忠。不是因为遭人反对——反对他早就预料到了。而是因为这个佐藤良介几乎是他唯一的朋友。
他不禁失声道:“良介兄,你……”
良介用一个锐利的眼神制止住他,继续道:“戴文忠其人迂腐可笑,陛下用让当,令下官佩服得五体投地!”
皇帝一听,不禁笑道:“左爱卿,你的汉文是不是不好?启用迂腐之人怎能让人佩服呢?”
良介道:“陛下,我没错,请允许我解释一下。戴文忠虽然迂腐,但是个大大的忠臣。他只知道朝廷,却不知道自己,否则今也不会冒死去参这些大员。
但他鼠目寸光,对改革之事一窍不通。简直不值一驳。所以圣上让他担任谏议郎专司参奏时弊,却不委以实权,是大大的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