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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落花寂寂 风吹雨(4)

这个周日便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傅骥骋派去润州的使者回来报告,那三家村的地儿是找着了,可惜这户人家早在几年前就没了踪影,去了哪里,周围一圈没人知道,只这家的儿子坑了村里薛姓地主好大笔钱,父子两人连夜逃跑了。

傅骥骋只跟盼兮讲了顾氏父子已搬离了润州顾家埭,早没了音讯。盼兮沉默良久后跟他了谢谢,傅骥骋见她眉目深锁,黯然神伤,碧绿妆花缎上的朵朵牡丹莲倒是争奇斗艳地绽放着,内心一阵怜惜。

在傅家中秋也是大节,此时,傅夫人跟姚偈云都在金陵,这日傅骥骋必是要同他们一起过的,他想着团圆的日子,盼兮只能独自守在蓉湖居,心里又顾念着失散多年的家人,就交代了修叔置办些东西送往蓉湖居去。

这日大早,姚偈云正要去上房向傅夫人请安,敲撞见几个下人挑着扁担抬了东西从檐廊下经过,下人撂下担子,向她问好。姚偈云打量着满满几担子的东西,有些好奇,“这是哪家送来的啊?”傅家冉了金陵后,各处送来打点的礼物就没断过,像今这样几担子挑过来的倒是不多。

领头的回:“是修总管吩咐了要送到蓉湖居去的!”

“蓉湖居”姚偈云重复念着,目光锁着地面,问:“修叔他人呢?”

“修总管大清早就领着一帮伙计出去添置晚上要用的货品,不到晌午怕是回不来的。”

姚偈云走过去,掀了上面罩着的布头,布头底下是匹匹绫罗绸缎,她皱了皱眉,又掀开剩下的几块布头,下面掩着一大筐时鲜水果,还有几扎捆得严严实实的秦淮第一楼“雪园”的糕点、月饼…她抬头盯着他们,问“蓉湖居里要这些做什么?”

几个挑担子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姚偈云见他们是真不知道,也没为难,让他们赶紧搬了东西早些送过去,自己则去了上房。

傅夫人已净面完毕,正由几个贴身丫鬟伺候着更衣,傅夫人对衣着穿搭甚为讲究,她让丫鬟从梳妆匣里拿零翠簪子、东珠耳环、翡翠朝珠、碧玺戒指,坐在黄花梨牡丹纹梳妆台前,对着镜子,一一穿戴整齐,直到镜子里现入姚偈云的身影,傅夫人才看了她。

“昨晚没睡好么?”傅夫人见她面色泛白。

“睡好聊”姚偈云从丫鬟手里接过云锦披肩为傅夫人披上。

“清介这几日忙得连影都见不着,傅家大大的生意都在他肩上,是辛苦了些,你做太太的可不要有埋怨。”丫鬟将点翠簪子仔细地固定在发髻间,傅夫人抚了抚站起来。

“是,母亲。”

“我过两就回去了,来这几连桌打牌的人都凑不着,闷都闷死了。”透过窗子傅夫人看了外头的气,倒是一片晴好,金陵雨灾后又连着几日黄梅,傅夫人难免有些抱怨,“出来久了我也不放心你们父亲,我看清介在这还有一阵忙的,你就留下来陪着他吧。”

“好。”姚偈云轻声应着,也看了眼窗外,想了想,提议道:“母亲可还记得清介去年购置了处花园叫蓉湖居,听那里风景极美…母亲过两日就要走的,要不等下用完早膳,我陪母亲一起过去解解闷?”

傅夫人斟酌了片刻,问了今晚的中秋家宴的安排,见姚偈云都已经布置妥当了,就答应过去瞧瞧。

傅家送货的马车刚走不久,傅夫人和姚偈云乘坐的福特汽车紧随其后,甘德宝看见车子上下来的人,连忙上前问安。

好几个挑着担子的下人匆匆往里走着,傅夫人见了诧异,“是早知道我们要来么?怎么还隆重起来了。”

不等甘德宝回话,姚偈云就:“应是修总管让置办的东西送过来了。”

“这里又不住人,送东西来做什么。”傅夫人边往里走边。

“早上我也是稀奇来着,就看看是些什么,除了应景的月饼、糕点、水果之类,倒还几匹织锦、罗绸、香云纱、金丝软烟罗…”姚偈云扶着傅夫人,轻描淡写。

“这里是有人住着吗?”傅夫人松了姚偈云的手,蹙眉望向甘德宝。

姚偈云身材高挑,甘德宝始终离她两步距离,躬着身子,看不到他的表情,姚偈云又上前搀了傅夫人,嫣然一笑,示意婆婆继续向前走,“这里还能有谁住着,清介刚获封“赈灾大使”的称号,来来回回离这又近,怕是累了时常过来歇脚憩的吧。他倒常提蓉湖居风景好,一直想撺掇母亲搬过来住一阵,想必是见这几日好了,动了这个心思。”

“哦!”傅夫人了悟,顺着姚偈云手指的方向,看着蓉湖居的风景,佳木葱茏,风光旖旎,“你们父亲总怪他汤里来,水里去的乱花钱,要来了这里也保准喜欢的不得了。”傅夫人笑容满面。

“现在整个松江府都沦陷在沸沸扬扬的‘橡皮股票’大潮中,这几日的报纸也登了,几家资本雄厚的钱庄前后连发了几百万两庄票用以收购股票,股票发行不足半晌,就统统售罄,父亲这一阵怕是脱不了身的。”姚偈云蹙眉担心道:“清介这不过是洋人一手打造的坐享其成一夜暴富的美梦,有些人甚至连橡皮是啥都不懂,就一味地将全副身家投了进去,等这西洋镜拆穿了,闹得血本无归不,连带整个金融市场都会面临崩盘!”

傅夫人听了面有惧色仿佛置身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浪花一朵高过一朵,追赶着人不断向前跑,不断地有尖叫声传来,沉沉浮浮,咆哮的人声淡去后海面最终回归平静。不禁压住胸口连着声音也微颤,“人啊就是不能太贪心!听得我心惊胆战的,损失些银两事,你们父亲就是爱操心的命,回头搞得元气大伤了,还有得了!”傅夫人悠悠地叹了口气,“我也劝他有清介在,该放手的就放手让清介去弄,他就是顽固不化,不听劝的,哎!”

“父亲久经战场,什么事情没经历过,况且这事也没准,我们就不要未雨绸缪的瞎操心了…”姚偈云见婆婆担心,宽声安慰。

傅夫人蹙眉“嗯”了一声。傅夫人穿了双花果纹脚鞋,走得极慢,冒了热,甘德宝命人取了把洋伞来撑开,替她们遮挡炽热的光。

走到蓉湖居宜园位于湖心的居所,傅夫人止了脚步,透过满面玻璃窗子往里探去,“这九月里也不见凉,没走几步就热了,咱们进去歇会吧!”

姚偈云点点头,丫鬟端了茶水走进来。

“夫人少奶奶请喝茶。”丫鬟递来茶水,一股花香扑鼻。

甘德宝示意介绍:“这是少爷刚带回的茶树新叶,因是雨花台产的,少爷就管它叫雨花茶。”

傅夫人接过丫鬟递来的杯子,撇去了浮叶,啜了一口,茶香四溢,果真沁人心脾,“真是好茶!”傅夫人端了杯子仔细闻了闻,“这是什么香味啊,怪好闻的。”

“是茶香吧?”姚偈云也端了杯子送到鼻前,深吸一口气,鼻腔里充斥着她最熟悉不过的香味…

姚偈云面色一凛,语气也极为严厉,“丫头,你过来!”

傅夫人见她毫无来由地动气,疑惑地放下茶杯,端着茶盘的丫鬟茫然地向前踱了两步。

姚偈云死死地盯着她问,“丫头,老实交代,这香味你从哪染上的?”

丫鬟哆哆嗦嗦的脸都吓白了,舌头也打结“少…少奶奶,我不知道您在什么…什么香味…”

傅夫茹着姚偈云:“到底什么事呀,清楚了,别吓着这丫头了。”

“母亲,之前清介送过我几瓶法兰西香水,这丫头身上的香味闻着就是。咱傅家对下人向来管教严厉,可还是出过几个手脚不干净的,不过这次定要严惩不贷,绝不姑息养奸!”

傅夫人听了正颜厉色“甘总管,这里的人,你是怎么管教的?!”傅夫人犀利的目光扫向甘德宝,甘德宝倾身上前,张口结舌。

丫鬟吓得跪在地上,一个劲求饶:“夫人,少奶奶,冤枉啊!的一直在蓉湖居里做事,一步都未离开过,又怎么会偷您的东西呢!”

“那你身上的味道是从哪沾上的?”姚偈云追问。

丫鬟局促地看了眼甘德宝,诚惶诚恐道:“早晨在厨房遇见玲儿,她得了一件好宝贝,我们几个见那玻璃瓶子新奇又好看,里面那东西闻着又香的不得了,就,就多喷了些…”

“府里的黑丫头玲儿?她怎么跑蓉湖居来了,甘德宝去把她叫过来!”姚偈云命令。

“是!”甘德宝心里默哀一声,慌忙向外赶去。

“玲儿和玉儿一道在蓉湖居伺候顾姐的…”丫鬟吸着鼻子越来越声地。

“顾姐?哪个顾姐?甘德宝你站住!”傅夫人挑着细眉叫住他,甘德宝脚步一滞,面色一灰,就差跺脚了。

傅夫人看着甘德宝:“你给我老老实实交代清楚了,要不然仔细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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