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永远护你(一)
白净镜子照出美人姣好皮相,面前一白玉瓶被镜中那人注视着,投去视线久久不移。眼角溢出泪水便闭上抿唇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翠色指甲白洁玉指点在那瓶子上,揭开了盖儿,拿起垂眸看着。
“还真是蠢的可怜。”
自嘲般笑了笑便一饮而尽,同水一般没有味道。给好些人用过,只是没想到自己也有用的一。药效应当还有几个时才起作用,故对着镜子拿起胭脂,给自个儿化妆。换上了最爱的那件鸨绿色的旗袍,,上面有好看的海棠花的图案,花瓣的纹理清晰可见。盘扣一一扣好,戴_上那条不知道哪位先生送的珍珠项链。挑选了一双墨色的尖跟高跟鞋来搭配。
房内这张床曾经睡过无数个男人,一点朱红万人尝。即便的成了再受欢迎的名媛,却也是千人坐万人骑的贱货。生不逢时,怪不得人。替人做事,听由命,事儿做完了,利用价值没了也就该消失了。自己于那人而言,不就是那样的么,还傻兮兮的以为真是对自己好了。听人人死前能回想这一生的往事,还真是如此。
她出身不好,爹娘都因为我是女孩子而嫌我,养了六七年就把他卖了,卖给了现在那个男人。他让我干什么,我便去干什么,因为他对我真是好极了,大了他骗我歌舞厅好玩,要送我去那些地方,夸我生的俏歌唱的也好,我也就听了。
他对我坦诚,起初是想利用
他看穿了我的女孩家家心思,我还年幼,不知道情爱到底是什么,只知道满心欢喜,未曾想那么多。他告诉我一切结束后,就带我脱身,会同我结婚,跟我生活一辈子。我定是听聊。
我的大半辈子折在了这里头。他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我愿意如此。哪怕他的起意是利用。我见了很多人,特别是男人,就算再文雅,骨子里也还是流氓色胚子。我套了无数的情报都给了他,他因此功成名就步步高升,我也成了知名的交际花。那段时间他似乎忘了我这个人一般,独自逍遥快活,将我拒之门外,意有抹去我这个于他来是人生污点的贱货东西的意思。那便好,消失就消失。
但当今的乔姐可不是曾经的姑娘了。
我故意一段时间没把情报给捎信的人,我知道他铁定是等不急的,果然,他上钩了。他来找我了。
春末夏初,正值雨季,风还是冷的紧。收到邹明华的信儿匆匆套了件棉布袍子,一如既往的素色,收拾纸笔提伞赶到北楼茶馆赴会。至此时已有四个钟头,约摸也是八时将近,奋笔疾书间终于静下来。
“今先这样,对敌人不能放松。谁晓得他们又生出个甚么幺蛾子,都防着点是了。”
邹明华起身又道几句,众人就三两散了,接着他便是拍拍桌嬉皮笑脸。“要不我送你回去?你瞅瞅也不早了。”他喜得自个儿又不一两日,人也是个好人,是个严谨同志,只是实属弄不出除却革命外的感情,摆摆手。“不麻烦了,我明白怎么个回去路子。”如是逃避般胡乱理了草纸,钢笔一揣兜撑了伞,不等他回应就顶着雨出去,鞋跟沓沓的粘上了混浊的泥渍。
步子快,前后脚跟碰着,三拐两绕转进了东民八巷,是愈发暗了些,白衣服也显眼,不由的急起来。忽是察觉到异样,仿佛是有人跟着般轻浅的脚步声,只是自己停下来那音也跟着顿了,试着走了几步,果然又是响起来。这感觉,竟让自己能揣摩几分身后人。是,是。怎么会猜不到?
周、立、玟。
曾经被堵在北大门前的周立玟。
曾经在情人节送一枝花的周立玟。
曾经同床共枕相拥而眠的周立玟。
也是现在估摸已经掏出枪毫不犹豫瞄准的周立玟。
当真是别了,她的任务就是亲手来决断吗?
不,不。是上头的命令吧,真是猪狗不如丧心病狂的狠!周是不在意的,她下得去手,她断的了。倒在昔日的爱人脚下?真是个好想法,不亏是他们能干下的勾当,无非就是要自己死不痛快罢!
只是这命,该交了,怎的选择不了?
她子弹上膛,清脆一声听的明了。
哪晓得更快的是自己的枪,早是出门前就准备好了———时刻视死如归。以迅雷掩耳之势抵住了胸口
“砰”
血顺着枪子儿的惯性飞溅,和着雨水混在一起,又静下来。身子还是立着挺得笔直,白布料晕染一片猩红,像当年的花儿。半晌,歪歪斜斜终于是倒下去,摔在泥泞里烂漫。
她没过来,却也没离开
竭力翻身,看着上打在脸上,血将流尽,干在心上。
是舍不得让她再多沾一些血,多加一重罪,横竖都是死不如自个儿了事。
垂眸无意喟叹,三两诗校缠绵病榻多时,我勉强起身倒了一碗清水,凉的。
庭前顽草萋萋,荒径满泥霜,片瓦灰残荆门散,院花几次盛败。渐黄昏,月偏斜东山,铜炉焚香烟飞乱,消瘦轻雾是野马,风摇短竹,举叶落地又了结一次轮回。一方案几,数支狼毫尺素附纸,行楷失了平日光四溅,空余尘灰落满。
启...启,见字...如...晤。回光返照也好,事有转机也罢,通通都不重要。铜镜在案颜憔悴,伤痕添狰狞,风华委地。指尖颤,玉簪无言,执笔转腕轻叹,墨洒纸上晕开。
泣血,我早知苦药已吊不住命,挣扎半晌拼尽力气不过就两三行字,绢布渲得红透,徨然,似惊涛逆水,我独架舟。寻不得,亦不知寻何,更不知将往何处。一树乱鸦,半城风絮,古道残碑断剑,当日里看尽的九州景色全数成了回忆,莫名地,莫名地,想起了儿时缠着师父买来的连环画,倒是像极。勉力牵唇尽力巧笑,形容枯槁又如何,抬手目前,青丝发梢染上了白,我抚上腕间的玉镯。
“终不似,少年游。”
乌压压的一群排山倒海而来,他们几乎同时抽出佩刀佩剑,冰冷的锋刃,将耀眼的光晃进我眼郑因眼有旧疾,见不得刺眼的东西,本能得侧身躲开亮光,同时甩开扇子,调运体内气息一鼓向前挡去,冲过来的鬼军应势后退,给我争取了片刻休整时机。待到他们再次进攻时,我召出玄光白绫护于眼前,趁着开局精神气力充沛朝着鬼军一顿砍杀,不消片刻殿宇已是血流成河,殷红遍地。玄女似乎准备的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充分,几轮进攻下来,仍有鬼兵源源不断加入混战。我与扇子都红了眼,只要是两条腿不怕死的冲到眼前一个不留。
又过了数轮缠斗,我体内灵力逐渐削弱,想要跟先前那样驱使玉清昆仑扇是不能够了,寻思不宜恋战,须速速料理了他们。心里默默念动口诀,将扇子变成一把长剑,凌空飞入敌群,朝着那一个个黑色的甲兵刺戳削砍,眼前顿时又是一阵血肉横飞,白绫溅上了温热的液体。登时我脚下似乎踩空了,重心有些不稳,鬼兵似乎找到了可趁之机,集结围攻,我臂上便多了几道刀痕。我低头瞥了眼伤势,蔑笑,“竟然一时不察,被尔等鼠辈挠了几下。”旋即挥剑继续厮杀,眼见着士兵越来越稀疏,本以为马上就要结束战斗,忽然感到一股萧瑟寒意扑面而来,我略微一偏头,白绫被一切为二,散落于地。我后退几步,伸手抚摸眼鼻,心想,幸好,没破相,不然我让你们整个鬼族陪葬9剩三个,马上就可以带师父回去了。分神之际,一股强光直直打过来,我抬手遮住眼睛,却被钻了空子。一鬼兵给我来了个一剑贯穿,我吸了一口凉气,体内的剑刃随之搅动着胸腔血肉,豆大的汗珠儿顷刻顺着额角流下。也顾不上疼,回手给肇事者一剑封喉,“没人教过你,要朝心脏刺吗?”可惜那人已经听不到了,松了左手,重重倒下。
我将胸口那把剑斩断,封住自己的灵脉,防止气血翻涌伤及根本。还剩下最后两个,看来只能实打实跟他们打了。可能是战线拖得太久了,他们和我一样都有些筋疲力尽。他二人对我形成围攻之势,似乎志在必得。我与他们周旋,同时暗自调息,瞅着个恰当时机,解开穴道的封禁,忍痛驱动剑锋,把一个的头砍下来,另一个直接顺着肩头儿砍到腰部,给他个一刀两断。
清理完爪牙,我看向趴在高台上战战兢兢的女人,拖着剑,摇椅晃的走过去。每走一步,胸前的伤口似乎又加深了一寸,痛苦也随之翻倍。但看她那惊恐不安的样子,脚步丝毫没耽搁。很快,嗜血的剑身便贴到了她那张与我一般无二的脸上。
自从兄长生病无法处理楚府大事务时,便觉得不安起来,总有股奇怪的预感在心中却又道不出口,自个儿稍微帮忙打理却依然搞得乱七八糟。那时兄长躺在床上跟我没事儿,妘儿这么聪明一定可以的。
他明明从没信我能打理的好,还把我当姑娘任由着我胡闹,我却信了、着实糊涂。挑起府内的事儿,将一切担子负在自己肩上时,才明了哥哥的难处。兄长的身子一不如一了,请遍了城内的名医都没有法子治疗,只能调理。他们这群庸医就晓得治治风寒,若是那位名医在定不会如此,可寻觅许久都无果。
兄长脸色今日格外苍白,他跟我叫我日后好好的,握着我的手叫我尽快找个人嫁了,后半辈子他没法宠着自家妹妹了。我不听,甚至不信他真的快不行了,抽噎着连肩膀都随之颤动。我不信命,一定有其他办法。
兄长、过世了。我料到、却又没料到这件事,恍惚间听着身旁的丫鬟哭,这才缓缓反应过来。沉默半晌开口吩咐管家给我哥举办葬礼,入土、未安。
家中的变故打击得我愈发不愿意处理府内的事务,沉溺于悲赡情绪中无法脱身,这重担扛不动了。却没料到真有人想让楚家亡,暗地里使绊子将这最重要的一笔生意毁了。
楚家亡了。我霎时间明白哥哥为何叫我嫁人了,他想让我躲过一劫,我却没听他的话,算是自作自受。
一个人在街头走着听闻百姓的指指点点。他们我是个骄纵坏的姑娘,有人女子就是没有能力从商,还有人是我下毒害死的我哥,甚至嘲笑我的没落如同丧家狗一般可笑。流言蜚语,如刀子般刺人心坎。
一任务下来,只觉身心疲惫。抬脚迈进浴盆,盆里水尚还有些烫,加了些安神香草,触及则足底变为粉红,接着整个身子没了进去,活动一下肩膀,将两手舒舒服服地搭在木制边缘,阖眸享受着惬意时光。
屏风挡住了别饶视线。室内水汽氤氲,紧致的麦肌肤暴露在空气中,胸前两点隐于水雾之间若隐若现,伸手捧水轻捏腹上六块肌肉去除汗腻直至舒滑。两腿分开随意靠在两旁,偶尔扭动腰身,引得水面荡开阵阵涟漪,轻敲在身上,一阵深呼
“嗯……”
正享受之际,忽觉屏风外似有人影闪动,猛然睁眸扫视却是无人。从盆内起身随手扯了一旁毛巾松松垮垮围住腰胯,黑发如瀑,散乱在身上仍滴着水。暗自用内力烘干,赤脚走近屏风,抬手拿下挂在上面的衣物,瞧其色与样式材质却是不对。
这……莫不是姑娘装扮?!如何穿得!
暗自生气又不知何人所为,只能先穿好衣服出去再另行打算。
衣服套在身上竟未觉丝毫不妥,穿上木屐走出去看到来人,冷眸隐怒而不发。瞥向镜子,冷不防看见自己倒是惊奇了一番
剑眉微蹙,眸里水雾轻点,紧盯着人,胸膛上下起伏着。简直胡闹……!如此想着,再也忍不住,挥手向人甩出一道真气,朱唇轻启,冷声道。
然后我便睡着了,再也没睁开眼。
干干净净的姑娘,死的时候、腌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