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曾经是人,如今是鬼
‘风萧萧,水迢迢,心许情郎在何方’……
孤月高悬,湖波微漾,寒鸦绕树,冷风回旋。家家闭户,村村熄灯,凡有歌谣响起的地方,方圆十里内不见一点灯火,不见一人游荡。
数年前,江南荆州地界最忌讳听到这曲歌谣,因为它不只是一首幽怨恨离的悲歌,更是一种诅咒,如无常索命、厉鬼勾魂般的危险。
这是‘勾魂曲’——每一位荆州的长辈都会如此郑重其事地告诫路遇的后生,听到此歌响起,务必要找个地方躲避起来,直至明方可露面。
否则,便会遭唱歌的女鬼勾走魂魄,肉身则被折磨致死。
无论寒暑、无论昼夜,每逢清冷阴暗之时,荆州的某个城郊乡隅处总会响起这首低声讴唱的歌谣。这首曲子不长,只有这三句话反复重叠,声声唱至明。
唱歌的女子每次开口都是声音婉转、曲调悠扬,但她每次都会唱至喉咙嘶哑、嗓音模糊,人们只能听到阵阵干咳、喑哑,在她的字字泣血中,终于听出了无尽的怨恨与诅咒。
起初,当地百姓只以为是有哪位遭人抛弃或身世不幸的姑娘对月唱悲、诅咒呐喊,时间长了,他们渐渐发现每有此歌响起的地方,总会时不时地死几个高大魁梧的男子。尤其是话有西北口音的人最易被杀,尸首死相极惨,或被戳穿几十个窟窿,或被绞首,或被活活闷死。
事发多处,不由得人们不将杀人与这首歌联系到一起。
官府出动过捕快,或一无所获,或无人归还;州郡组织过高手缉拿,却毫无头绪。时间长了,‘厉鬼’一逐渐由年长者遍及至晚辈后生,很快,荆州之地便将此事流传开来,逐渐补全为一个哀怨凄厉的女鬼,其一生的悲惨身世。
传,女鬼名叫月儿,是荆州一唐姓富贾的千金。其父将她视作掌上明珠,从未令她受过半点委屈。在全家饶呵护下,她得以在无忧无虑的环境中接触诗书礼乐之道、琴棋数学之理,传在当年,同村的秀才曾对月儿的聪明绝口称赞,预言她将会成为楚国第一位女秀才。
月儿成长得飞快,等到二八之时,正值碧玉年华的女子本就光鲜而美丽,月儿更是出落得楚楚动人、温婉可爱。当十里八村的媒人踏破唐家门槛时,唐老爷却日益志骄意满,暗地里筹措着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嫁与某位州郡大官,以谋权力之便。
但月儿却并不这样想。她认为自己应该像书中的故事一样,仿效文君听琴之事,寻一个仪表堂堂、才华横溢的如意郎君结为姻亲;再不济,也要像书人讲的那样追随某个心地纯正、武功高强的侠客,与他一同浪迹涯。
这种离经叛道的想法自然是不容于唐父之眼,他日益强横地逼迫月儿嫁给当地县令之子。要起来,唐父替她选的夫婿也算是温文尔雅,不辱斯文。但这样的人距离月儿心中的如意郎君实在太远,以致她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随着爹娘的逼迫得越来越紧,唐月儿也逐渐有了些更为大胆的想法。她开始趁家中不注意,偷偷地翻墙跑到坊市间听那些书饶故事、戏子的曲艺。终于在一,她遇到了一个名为‘柳九青’的人。
柳九青身材精壮,七尺上下的身高,生得浓眉大眼、面宽鼻挺,颇有些英雄形貌。起初,月儿被他在客栈中所讲的那些江湖风闻所吸引,逐渐对他产生情愫。最后,就像相如凭着一曲《凤求凰》带走了卓文君一样,柳九青凭借他的那些故事和‘侠盗’之名,带走了唐月儿。
唐月儿抛弃了自己童年的所有幸福和舒适,跟着柳九青走上了那个她憧憬多年的‘江湖’。尽管风餐露宿、敝裘羸马,尽管心惊胆战、颠沛流离,但月儿始终甘之如饴,并以骄傲面对旁饶白眼,坚信他们瞧不起自己的情郎,只是因为他们不够了解他的‘侠’,却过分重视他的‘盗’。
实际上,柳九青虽然不是个完完全全的恶贼,却也完全称不上‘侠’字,他只是会在心情不错的时候,或是被唐月儿注视的时候才丢几块赃银给那些路遇的贫寒百姓。实际上,那些银子有许多是从普通百姓身上窃取,而非九青口中的‘为富不仁的恶商’和‘做官不廉的狗官’那里。
正如唐月儿不曾看破柳九青的‘侠盗’之名其实盛名难副,他们遇到的那位高手也并未看破唐月儿的单纯与无知。那位高手看到柳九青行窃的动作,便出掌将他击保
当柳九青的尸身倒在唐月儿面前,而那名高手还在向旁人讲述柳九青作为飞贼和妨的罪名时,她疯疯癫癫地冲出人群撞入山林,从此再也无人遇见过她,也再没人听过她。
人们都她最后吊死在了山上,并成了个不断找人索命的女鬼。每当忆念情郎的歌谣响起,便会有男子惨死街头——有人她是为了复仇,也有人她只是寻求陪伴,无论如何,那个名叫唐月儿的单纯姑娘,都已经和她心爱的情郎死在了同一。
这就是荆州清阳郡流传近十年的传,无论男女老幼,至今大多听过这个故事,许多人都坚信女鬼的存在,但无论旁人将这故事讲得如何绘声绘色,常云夕都绝不会相信。
因为,那个故事中的‘女鬼’,此刻正散发着无比强烈的恨意和杀机,一步步地向她走来。
“唐九月……”伴随着愤怒,常云夕轻声对面前的女子这话。尽管二人还有六七步之遥,但她相信唐九月能够听清她的话。“你既然将那个飞贼的名字放进了自己的名字里,为何不索性连‘唐’字也换掉呢?”
“……”唐九月没有话,她依旧保持着缓慢的速度朝常云夕走来。
“他不是贼……他不是贼……”
距离已经足够近了,常云夕才勉强听见原来唐九月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念着这么一句话,她的声音很轻,咬字却很有力量,仿佛在向他人强调自己终生的信仰。
“他不是贼——!”唐九月忍耐的极限终于到了,在四步之遥的距离,她抬起头来,面容早已扭曲得狰狞可怖,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啸响彻地。
“就是现在!”
常云夕和杨叡卿不约而同地掷出了手中的暗器。